男孩应当是十岁左右,衣裳破烂,手脚纤细,衬得头极大。脸上脏兮兮的,眼睛却圆溜溜地放着光,贪婪地喝着水,直到,再也喝不下去,他放下水囊打了个嗝,“谢……谢谢姐姐。”虽然感激,但他又十分惶恐,为什么她要把水给他喝?
“不必多礼,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妫伊人看出他的不自在,便放柔了声音问道。“我叫龚宁一,十二岁了。”男孩仰起头认真答道。
妫伊人有些讶异,眼前的孩子哪像十二岁的人?身子干瘦,脸色枯黄,看起来都不到十岁,她沉吟片刻说道:“宁一?载其清?罚?褚阅?弧D惆⒌?ㄊ歉龆??实娜耍??ツ牧耍俊
哪知男孩听完就瘪起了嘴,眼中腾起一片雾气,“阿爹是县里的先生,他跟阿娘去找水,我已经等了五日了。”阿爹走之前,将最后一罐水给了他,让他省着些喝,等他们回来。他日日守在家门口,水还没喝完,就被人抢走了,可爹娘还是没有回来。
“别哭,他们肯定会回来的。”说罢,她将手中的水囊塞给了男孩,“这水你拿着这几日喝,很快,就会有水了。”
“真的吗?”男孩的眼神突然亮了几分,“那阿爹和阿娘也会回来了吗?”
“对,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妫伊人轻轻抚了抚男孩的额头,“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吗?”倘若当年,这些君王不为一己之私,血洗桑干宫,桑干河如何会枯竭?百姓又何须受此天灾?
她站起身来打算离开,转身就看见慕见卿站在她的身后,“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嫱儿心善。”慕见卿不答话,只笑着夸了她一句。
妫伊人别扭的撇过头,从他身侧走了过去。此时司琛也回来了,“主上,县衙里空无一人。”他和于默将县衙府翻了个遍,一个人也未曾看见。
慕见卿微微拧住了眉,怕是这再好的官,受得住清贫,也受不住饥渴。县府离开也是人之常情,这是人的求生本能。“那便去看看还有没有年轻些的男子,召集起来,先将尸体清理了。”
司琛和于默带着一个水囊便去了,几人继续往县内走,路旁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妫伊人不解,“为何道上这么多坑?”慕见卿将四周扫视了一遍,说道:“这原是种着草木的,那地底下必然有水,他们渴急了,别说树叶,就连草茎也吃,甚至划开树干喝里面的浆液。等到草木都死了,便刨开树根找地底下的水。”
良久,妫伊人才出声问道:“明知此地艰苦,他们为何不走?”既已无法生存,何不离开另寻生路?
“很多年轻人都走了,留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老人信命,求个落叶归根,他们生在此地,长在此地,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况且老人孩子孱弱,能不能走出这片旱地都是未知数……”答话的,是毕秋。她走南闯北,见识多了这种事情。
此话一出,众人又陷入了沉寂。
不多久,司琛便回来了。“主上,还有不到十个青年男子,现在和于默在县上的祠堂里,县里管事的只有一个老宗长了。”慕见卿点了点头,便随着司琛去了祠堂。
慕见卿等人进了祠堂,八个喝过水的青年男子,稍微有了些精神头,一个满是白发的老人正和于默在交谈。老人方才和于默的谈话中,已经知道来人的身份,见到慕见卿便上前行了大礼,“见过奕王。”老人走动起来一瘸一拐,众人才发现他的腿脚不便。
慕见卿忙扶起老人,“老先生不必多礼。”这是于默走上前说道:“主上,这位便是吉启县的宗长。”
“老夫龚允,多谢奕王前来,北仞的百姓算是有了盼头。”龚允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脸上的褶皱也舒展了开来,其实他知道,北仞旱灾非一朝一夕,来人也未必真能解决,可好歹是有了一丝希望。
“本王此行就是为解旱灾而来,还望老先生安抚好百姓。”慕见卿转头吩咐毕秋和方秉文,将县上的老弱妇孺,安置进县内祠堂。
数十个老人孩子,精神萎靡的躺坐在地上,妫伊人帮着将几人水囊里的水,分装在小碗中,每人只能分到一小碗。但对久旱的人们来说,已是天大的恩赐,喝了水大家的脸上都有了一丝色彩。
“多谢了,你们都是善人呐。”坐在门边的一位老汉开口对着妫伊人说道,脸上满是感激之色。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喝过水了,眼瞧着快撑不下去,这一碗水等同救了他的命。祠堂里的人都应和道,“是啊,多谢你们。”“你们一定是菩萨转世……”
妫伊人脸上有些泛红,不过是给了他们一小碗水,就能得到如此夸赞,“老人家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任谁见了都会这么做的。”
老汉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唉,哪有这么多人像姑娘一样,这北仞谁人敢来?谁不是将水看得比命根子还重要?”妫伊人听了哑口无言,老人说的何尝不是呢?此举已将几人带来的水全分给了他们,一口不留,若是不尽早解决,怕是自己都有来难回。
想到这里,妫伊人悄悄出了祠堂,慕见卿正在门外问龚允北仞的情况,见妫伊人出来,龚允冲她点了点头进了祠堂。“如何?”妫伊人出声问道。
慕见卿走到她身前,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吉启是灾情最严重的,桑干河便是由此经过,但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水源。往前莫约十里便是??爰县,那里情况稍微好些,但也不乐观。”
??爰山时常会有水流下,但水量极少,附近县城不少人都去了??爰县,但为了争水,时常会有斗殴的事情发生。
“我们已经没有水了,若再不解决,怕是自己都保不住。”妫伊人皱起了眉头,心事重重。她尚且不知??爰山的情况,一切都尤未可知。
慕见卿也有些担忧,却也只能宽慰妫伊人,“我们马上出发去??爰县,别担心。”说罢,慕见卿召来了其余几人,让毕秋和于默留在吉启,司琛和方秉文一同前往??爰县。
此时已是下午,日头还有些烈,但十里不算远,妫伊人咬咬牙上了马。桑干河从龙潭下方,经万仞都城,穿过北仞多个县城,途径吉启流往??爰,一路沿着桑干河疾驰,莫约一个时辰就到了??爰县。进入县城,妫伊人却发现,整个城里空无一人,不由有些惊讶,既然其他县城也有人来了,这城中应是人满为患才对。
慕见卿看出了妫伊人的疑惑,开口说道:“人怕是都在??爰山下,在这里也等不来水。”妫伊人会意地点了点头,一行人便往??爰山行去。
还未到??爰山下,远远望去,便能看到乌泱泱的人群。一直慢慢走近,众人才看清了,无数人围绕在山脚下,树下岩下,搭着简陋的遮阳棚,铺着草席,人人都无精打采地看着山腰。
有人发现打马而来的慕见卿等人,便警惕起来,觉得来人定是来与他们抢水的。慕见卿翻身下了马,妫伊人也一跃而下,司琛和方秉文将马儿,牵到存叶不生树下绑住。
慕见卿仔细打量着那些警惕的百姓,妫伊人则是抬头看向了??爰山。此山果真如慕见卿所言,寸木不生,整个山体光秃秃一片,入眼只有土石。且山形十分奇特,平常山应是呈拱形,可此山却是像极了一个圆筒,四方都是笔直而下,山体又极高,莫说寻常人,哪怕功法再高之辈也难攀此山。
细细观察了许久,妫伊人有些犯难,“若是不能见到水源,我也没有办法将水引下来。”慕见卿听了,便将方秉文唤了过来,“你看此山,有什么奇特之处?有没有法子上去?”
方秉文点了点头,走到了山脚下,细细打量起来。四周的百姓都有些好奇,方秉文专注地看着山体,没有察觉到坐在底下一人,险些将那人踩到,“你是什么人!老子坐在这你瞎啊!”那人怒气冲冲地窜了起来,推搡了一把方秉文,开始骂骂咧咧。
司琛连忙冲过去,挡住了还想动手的男子,“我们是都城来的。”说罢,他抬手指向了慕见卿,“那位是都城的奕王。”
那男子微微一愣,很快又回过神来,打开了司琛的手,“你说是王爷就是王爷?便是王爷又能如何?瞧瞧咱们那个蠢货太子,又有个王爷来献丑……”
“柏农!住口!”男子的话还未说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黑着脸喝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说罢,中年男子转身上前,看向了慕见卿,“不知奕王前来,草民是??爰的县长,有失远迎,还望王爷莫要怪罪。”
慕见卿微微颔首,“无妨,北仞灾情严重,县长分身乏力。”县长见慕见卿通情达理,心下稍安,“多谢王爷,犬子无礼,口出狂言冲撞了王爷。”转头对那男子说道:“还不快给王爷赔礼道歉!”那个名叫柏农的男子,莫约二十岁,见父亲呵斥,低眉顺眼地行了大礼,“草民无知,请王爷责罚。”
“起身吧,日后莫要这般无礼。”此时当务之急是解决水患,慕见卿不想过多纠缠,便挥手示意他退开。“本王此来,是为了解决旱灾,还望县长多多配合。”
县长点头哈腰的应道:“是,是,王爷尽管吩咐。”此时妫伊人走上前,开口说道:“烦请县长将这一片腾出来,让百姓们暂且挪去旁的地方。”县长听见身后清透的女声,回头看向了妫伊人,“这……”县长犹豫地转过头又看向慕见卿,询问他的意思。
“按她说的办。”
“是。”听见慕见卿的吩咐,县长干脆地答应了下来,然后开始知会四周的百姓带着铺盖挪开。
这时,方秉文才又开始研究起??爰山来。其余几人都坐在了地上歇息,从清晨进了吉启县,几人就没有再喝过水,此刻已经口干舌燥。
天渐渐黑了下来,妫伊人腿上的伤一直隐隐作痛,不多久,方秉文走了过来,拍了拍司琛的肩膀,示意他过去。二人走开后,妫伊人有些疑惑,便向坐在一旁的慕见卿问道:“怎么没见方秉文说过话?”从都城启程至今,已有五日,每日只听毕秋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从未听方秉文开过口。
“他不会说话。”慕见卿抿了抿唇,“他方才会走路的时候就被人牙子拐走,每日被关在地牢中,关了五年被放出来乞讨,从未学过怎么说话。”方秉文乞讨了三年,日日遭毒打,后来被道观的道士捡了回去,学了些风水,却学不会说话了。
不远处的方秉文一脸认真,对司琛打着手势。地面有无数种环境,抬头看向天空却也如都城一般,繁星密布。妫伊人黯然地垂下了头,许久才说了一句,“原来,很多人的一生都是一场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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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上次停更好久,更了一章我又失踪了呜呜呜!
实在是事务繁忙没有时间更新,存稿也已经不多了,对不起各位读者大大QAQ
这章之后,青鸾赋就要签约了,可能近几天还是会停更。
希望各位大大不要打我,耐心再等等哟,爱你萌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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