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

    
    司宛接到皇帝的诏令让她进皇宫是在下午，因为当时司宛自己家中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所以就回了话说明日一早再进宫见圣。采冰公子听闻了消息立时十分生气，责备司宛冲撞皇帝。司宛心中不快，一时没有把握住心中的火气，张口就顶撞了哥哥：“哥哥说我冲撞了六表哥，但是哥哥为什么不问问宛儿为什么冲撞他？哥哥原来也变得只会指责人了吗？”
    一向以来，司宛都是整个司家里最听话的女儿，最乖巧的妹妹。无论是外人还是司家人，都夸奖她是个好孩子，司古惠时常在朋友中因为乖巧懂事的妹妹而收获夸赞。可是今天怎么了？为什么宛儿会冒失地推掉皇帝的诏令？并且莫名其妙地和自己争吵？皱了皱眉，司古惠问：“是不是最近没有休息好？怎么脾性如此暴躁？”说着拿手去试司宛的额头，想看看是不是发烧了。
    司宛拂开哥哥的手，向后退了几步，“哥哥想多了，宛儿没有睡不好，宛儿的精神很好。而且宛儿的脾性也很好并没有变化。只是宛儿今天忽然想不通一件事，这件事牵扯到哥哥，我想听一听哥哥的说法。可是现在，我忽然间不想听了。”
    “怎么回事？你想不通什么事？你说给哥哥听，哥哥回答你。”不知为何，司古惠的心中忽然间泛起了丝丝冷意，宛儿素来不是这个样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宛儿，听话。”
    “听话？哥，是不是咱们家里听你话的人都好好的还在家里，不听你话的人都被你赶出去了？”司宛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很久很久的纸，举到自己面前，问：“我从来没见过二哥哥，是不是如果我不听话，以后你的孩子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姑姑？”
    脸色骤然间巨变。
    司古惠上前一步想要拿回司宛手中的纸，但是他没想到宛儿的功力已经可以躲开他的“攻击”了。
    躲开司古惠，司宛脸上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悲凉，“哥，你告诉我，这张纸是什么？”
    “你看了上面的东西？”动作一顿，司古惠觉得这件事情也许不像他想的那样坏。司宛捏着那张纸，左右看了看，说，“我没看，哥哥没说让我看的东西，我不能确定它是不是跟我们家有着什么重大的关系。”
    微微一笑，司宛将手中的纸递给了司古惠，“哥哥不是要吗？喏，给你。”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她语气中的哀伤不能让司古惠忽视。接过妹妹递来的纸张，司古惠转眼就看见妹妹丝毫逗留都没有径直离去了。
    “你去哪？”
    “明日还要早起入宫，我先回去睡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司古惠看着这张零零散散写着几个乱字的旧纸张，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对。伸手上下几下撕碎了手中的纸，采冰公子伸手一招，便有一个蓝衣的男子从一旁的花木林子后转出来，很恭敬地行了礼，“公子。”
    “小姐今天有进过我的书房吗？”漫不经意地扫了扫手上的碎纸屑，他接过了近身侍从张崇奉上的披风。
    “回公子，小姐今日确实进了公子的书房，但是是巩义亲自跟着进去的，小姐就找了一本南风公子注解的《南华经》，其余的没有多看也没有乱动。”巩义是张崇的关门徒弟，一向跟着张崇做些不便放到阳光下的事情。
    “不，恐怕宛儿已经看到了什么东西，不然她是不会给我说这些话的。”穿好了披风，司古惠长叹一声，“看来书房还是要好好地安排人看管。对了，今天晚上不用等我吃饭了，我出门有一些事情。”
    “是，属下知道了。”
    紧了紧衣领，司古惠环视了一眼天空，奇怪，明明是个好天啊。
    因为一早就知道林超不是普通的官宦子弟，所以当林超失踪了时，安源也没有太过担心。原本想着江湖上的仇人都杀了之后再潜入宫中寻找机会杀了升平烨和其他一些该杀的人，比如若子安。然后再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林超，她就不信，她找不到他！但是如今有一个那么好的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宫，获得一个很有利的身份，然后再找一个合适的机遇找他们一一报仇。她觉得，复仇的顺序颠倒一下也是可以的，不是吗？
    不知道是为什么，皇宫里晚上吃饭吃的很早，吃完晚饭之后，皇后娘娘安排众女子的居所。当所有人都听到了自己调派到的宫殿并且陆续地被太监领着前去之后，安源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被安排住所。
    皇宫之内不得随意乱闯这一点安源是知道的。但是又没有皇后娘娘的安排，所以安源只能在几个人用餐的地方等着这位“高贵”的女子的到来。而此时，皇后娘娘若子安正和皇上升平烨不闲不痒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说的，正是他们这几个人的住所问题。
    皇后捡了几块模样完整美丽的糕点放到升平烨的碟子里，慢慢地开了口，“虽然妹妹还没有被找到，但是那个，名字叫做原若的女子，臣妾很喜欢她的眼睛。不知是否可以让原若姑娘暂时住在臣妾的景宣宫？”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剥果壳的升平烨，“那双眼睛让臣妾觉得有家的感觉。”
    “巧了，朕也觉得她的那双眼睛是真的很美。”大大小小的坚果壳被升平烨随意地丢在桌子上，完整美丽的坚果仁却认真整齐地摆放在一边。“景宣宫是历代皇后居住的地方，虽然那一双眼睛实在是美，但是并不是任何美丽的女子都可以住到景宣宫的。这件事情你应该明白。”
    “皇上说的是，臣妾明白。”似乎是在回想什么，若子安并没有继续手中的动作，“只是，五年了，臣妾应得的惩罚已经五年了。这一次臣妾听闻青若回来了，便是存了心要将景宣宫还给她的。”自嘲地笑了笑，若子安没有再说下去。
    “这是当年你自己的选择，无论是苦还是乐，都只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自己选择的路无论如何都要自己走下去。无论是苦还是乐，即使是一条遍布荆棘的路，也要一个人走下去。”像是在说给若子安听，却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升平烨挑了一颗硕大的坚果仁放到口中，慢慢地咀嚼起来。“当年选错了路，就不能怪今天走不下去。”
    就像根本不喜欢的坚果，无论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剥开了就只能吃下去。
    “皇上教训的是，臣妾明白了。”像是走个过场一般，她下榻去行礼赔罪，“但是，因为想让原若姑娘住在臣妾的偏殿里，便没有安排原若姑娘的住所，如今，皇上看应该让原若姑娘住在何处？”
    满口的坚果味，满满的不喜欢。果然，自己就是不喜欢吃坚果。升平烨操起黑陶小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道：“原来朕也以为寒楼会乖乖听话将阿源送来，便只让人收拾了流光阁。既然如此，就先让她住在紫玉楼里吧。惠安宫里有惠妃十分沉稳，想必能很好地照料好她。”
    “是，臣妾知道了。臣妾这就去安排。”起身，若子安离开升平烨的寝宫。一只脚刚刚踏出小门，就听到升平烨缓缓地道：“有的时候，你以为是到了结束的时候，其实还没有。”
    装作没有听见，若子安径直去安排安源的住所了。
    他说的对，有很多时候她以为结束了，可是那才是个开始。终于过了很多年她似乎听到了结束的铃音，还有很多在结束时才会出现的人和物都出现了，她却清楚的知道，离结束，还早着呢。那是给她的惩罚，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安源终于被安排好了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皇后娘娘在惠妃宫里跟她说了几句话立即离开了，相反，惠妃娘娘倒是跟她说了不少的话。大多数，是关于宫里不能说和不能做的事。
    临结尾时，安源问了一句关于流光阁的事，惠妃娘娘就仿佛是犯了什么大忌似的，连连摆手低声地告诉安源：“本宫不是给你说了吗？在宫里头一条不能说的就是那流光阁。以后无论是你听到了什么或者没听到什么，你记着，只要是关于流光阁的就不要管，听到了也只当是没有听到你明白了吗？”看着安源满脸的不解，惠妃又道：“本宫听说如今皇上对你青眼有加，大有获宠得位分的苗头。这是一件好事，但是你不能因为这就张狂放肆。你得知道在这皇宫里，紧在皇上之下的，不是皇后娘娘，而是另有其人。但是那个人是谁就不是你能管的事。我只告诉你曾经也有刚进宫的妃嫔不知底线地胡言乱语，放言一定要住进流光阁，后来的结果没有一个是好的。”
    “是，皇上？”似乎没想到她问一句这个惠妃居然能回她这么多句，安源试探性地又问了一下，“皇后娘娘不管一管吗？”
    “本宫忘记告诉你了，那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块处置的。”终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惠妃赶忙停了下来，吩咐了一个奴婢去伺候安源沐浴休息。并且又嘱咐她安心地住在惠安宫，不要多虑什么的，等安源睡到床上都已经月上中天了。
    如此健谈话多的女子，却被一辈子囚禁在皇宫这个巨大的黄金笼子里，不能说自己想说的话，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安源觉得，惠妃娘娘很可怜。
    流光阁。真的是流光阁吗？躺在床上，安源久久不能入睡。流光阁，是六年前她说给升平烨的三个字。
    那是她回到京城的第六个月，他和她已经认识了两个月左右。说是认识，那时也不能说是认识。当时白衣楼中楼主已经“无故丢失”了足足八个月。最后，月月、陶夕他们几个人在京城长康的一家名为“花影繁”的青楼里“捉”到了满地的玩的白衣楼主安源。那时候，她和升平烨的纠缠就是从那里开始的。刚刚开始时两个人互相不信任，彼此都想变着法的找出彼此不为人知的一面。后来渐渐的变得熟了，就没了那么多的防备之心。两个人甚至渐渐的愈发亲密，最终变成了如胶似漆的甜蜜恋人。
    就在一次升平烨“偷吃”未遂之后，她生气的将门窗关紧，无论他怎么叫门都不给开。他知道她生气了，可是那不是他要去偷吃，她看到的实在是一场误会，但是他又不能当场给出一个她满意的解释。如今在她的院子里，他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了，她却生气地不给他开门了。于是他就坐在她窗前，隔着窗户对她说：“早时你告诉我先汉武帝宠爱阿娇，为她造金屋，一生一世守护她。阿源，你说，如果以后我能登上帝位，也给你造一座金屋好不好？如果你不开心了，就把门紧紧地关上，我造的金屋坚固无比，你不想谁进去，我保证没有人能进去。”
    正在想为什么他忽然间说这些东西时，被关在外面的升平烨慢慢爬上了屋顶，揭开屋顶的瓦直接跳到了她的床边。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说，“我觉得金屋如果被你这么折腾，我还是不安全。”他很贼很贼地一笑，说，“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改造一下，不叫金屋了，就叫银楼！好不好？”推开不知不觉爬到床上来的他，她撇嘴一笑，“你那是什么名字啊？什么金楼银楼的？难听死了。听好了，我不要金屋也不要银楼，我要流光阁！”
    流光阁，流光阁……
    渐渐的，岁月仿佛在重复，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修筑了流光阁。可是，她凄然一笑，阿娇虽然得了金屋，却始终没能留住刘彻的心。这流光阁，注定只能是时光的可笑的结晶。
    赤云楼坐落在长江以南，是江派势力，从很久以前就敌对长江以北的河派势力。虽然白衣楼的势力大多在江南，但是白衣楼的总部还在北方，并且白衣楼是从北方发展起来的，所以白衣楼是地地道道的河派势力。江南富庶于江北，江湖上的势力也是江派势力大于河派势力。从白衣楼逐渐发展起来，到白衣楼成为江湖第二大楼，赤云楼都一直在想方设法地阻拦白衣楼的发展。
    后来赤云楼换了楼主，原来的楼主被无故暗杀，大统领黄玉姝上位领导赤云楼。这个黄楼主还是挤兑白衣楼，甚至联合其他的势力在白衣楼主不在楼中主事、四大护法也均不在楼中之时趁势一把端了白衣楼。从此了了一桩心事。
    但是，近日来，江湖第一大楼寒楼——江派势力说一不二的老大，居然放出消息说白衣楼主已经复出，而且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这让黄玉姝很心急。
    赤云楼里，邹老三半跪在地上向黄玉姝回话。虽然已经是夜半，但是赤云楼三楼里燃了不知多少只蜡烛，不仅映得整个三楼都灯火通明，连赤云楼里的空气温度都升了上来。暮春时节的夜晚，邹老三一身春装竟然觉得有些热，
    “你是说，升平烨没有接到安源？”黄玉姝很吃惊，“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升平烨跟司谷朔要安家二小姐，司谷朔居然没有急更没有生气，他还亲自挑选了六个女子给送到长康，怎么，没有安源吗？”
    “六个女子？”邹老三忽然抬起头，“楼主是在哪里听说是六个女子的？”
    “我在寒楼里安排的有人，是她传来的消息，她说她亲眼看见六个女子从上河宫走出，由什么三领主领着，送进宫去了。”仿佛不明白为什么邹老三要忽然打断她，“怎么了？”
    “前些日子我们的人为了安全着想不敢跟得太近，等他们都出发了很久之后才去盘问店小二，小二说只住进去五个女子，出来的时候也是五个女子。”邹老三说，“我曾经亲自去问过，几个小二也都说的差不多，五个女子。从进到出只有五个女子。”
    “总不是我记错了？”黄玉姝一脸的不可思议，她不信她藏在寒楼里的人会骗她，她也不相信邹老三会骗她。
    “不，我觉得无论是楼主的消息还是我亲自问的小二，都是对的。从寒楼里出来的确实是六个女子，只是可能中途遭遇了什么，六个就变成五个了。”
    黄玉姝眼睛一眯，推理道：“寒楼里出来的女子应该跟江湖的恩怨都不大，但是六个女子中确实少了一个，应该是被什么人盯上了招来的杀身之祸。如果安源真的就在其中，那么，江湖上会找她寻仇的人应该不少。如此一来，倒似乎是个不错的解释。”
    “楼主相信安源会被杀死吗？”
    “如果她就那么容易被杀死，我倒也心安了。”揉了揉脑袋，黄玉姝丢给邹老三一封信，“韩王府上来的。”
    看了信，邹老三不由得嘴角一撇，“升平凯的消息得的倒是很快啊。”
    轻轻一笑，黄玉姝朝邹老三打了个手势，然后，跪在地上的邹老三点了点头，将信折了几下放入怀中起身离去了。
    上清楼，司谷朔一身墨蓝色睡袍立在窗前，将手里的纸张尽数扔向窗外。被扔出的纸张刚刚废除了上清楼，就立刻化为了无数的碎屑，在夜空中纷纷扬扬地飞舞。
    湘雨立在一旁，没有司谷朔的允许她不敢说话。
    “事情都查清楚了？”
    “是。”
    “找到杀手了？”
    “是。楼主，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轻轻一笑，“还能怎么办？杀了。”
    敢动我司谷朔的人，真是对生活绝望了。
    “可是……”湘雨急急一声，想说什么却被司谷朔打断：“没有可是！”他
    没有转过身，湘雨也很庆幸他没有转过身来，轻轻地行了个礼，“是奴婢知道了。这就吩咐下去。”
    楼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发这么大的火了。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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