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姝接到司谷朔来的信,眼睛里立刻挤满了喜悦的光。不等赤云楼里的各位长老到齐,就先叫来了邹老三,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将要讨论的事都讨论了一遍。末了,邹老三问,“楼主,可行吗?虽然是寒楼里传来的,但是司谷朔真的会帮我们吗?”
黄玉姝将书信折了几折递给邹老三,道,“江湖上说一不二的人,既然许给我们了,就不会做出糟蹋自己名声的事。况且他是寒楼的楼主,纵使他会感情用事,寒楼楼主却不会。”很有深意地一笑,黄玉姝接着说,“五年前我们火烧白衣楼,虽然没有通知寒楼,但终究他们是没有管。”
“难怪人们总说寒楼是天下至寒之地。”看完了书信,邹老三若有所思。
在书信末尾一端,有这样一行字:无论她是谁,我都不会让她呆在皇宫超过三天。
邹老三看了又看,始终不解司谷朔在末尾说一句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询问的眼神看向黄玉姝,黄玉姝却是根本不在乎,她说,“既然他不愿意让他的人待在皇宫,当然要让她回来。寒楼楼主一向喜欢随意而为,保不齐这次又是有什么新的花样。既然他们这样爱玩,又给了我们这样一个机会,你管他想出的是什么花样。若此次能成功,那淮安宫又能是什么绊脚石?你不要多想,吩咐你的事,赶紧准备。”然而邹老三心中仍是放不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楼主的命令又不能违背,就只能暂时先放下去忙其他的事了。
回到紫玉楼刚躺下没有多久,就听到小诺叫门,说是皇上有旨,让昨天进宫的五个寒楼女子去一趟,说是有事情。
正在睡梦中的安源突然被叫醒,迷迷糊糊中带了三分不爽,心中抱怨这都要到大中午的了能有什么事。然而出了紫玉楼看见惠妃脸色凝重,于是便不敢再掉以轻心,乖乖地把自己的事情都放到一边,随着正阳宫的人去了。
到了正阳宫就看见远远的萧小寄、廖佳她们都站在廊下没有进去,走近了一问,才知道皇上正在殿内和人讲话不方便见她们。安源撇撇嘴,没有说什么。
大约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殿内才有人出来,说让她们五个人进去。于是齐齐行礼,一同进了正阳宫。
在殿内站定,安源悄悄抬头,在皇上升平烨身边不远处站着的是一个女子。女子身着乳黄色衣衫,俏生生地站在一旁甚是美丽,她手上不住地拧着衣裙上的衣带,似乎是在和谁生气,又似乎是在紧张什么。殿内很安静,自从她们五个人进去了之后,升平烨就一直在忙着手边的事并未有管她们。那女子也不说话,安源也感觉不到她的目光是否在移动,不知是在干什么。
就这样安静了有一段时间,忽然间升平烨手边有茶盏移动的声音,还没猜到他到底要做什么,就听到他说,“都抬起头来。”
虽然不明白升平烨到底在想什么,也听不出他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五个女子抬头的动作却是十分的一致。
就在这一抬头间,安源看清了那女子的脸,她猛然一愣。
是司宛。
然而让她愣住的却不是司宛,是她头上的东西。
发愣的安源没有注意到司宛在她们抬头的一瞬间很快的看了一遍,似乎在找什么。
一遍看完,司宛没有找到她想找的那一张脸,不甘心,连着走近了几步去仔细看。一张脸、一张脸,一个眉毛、一个眉毛,一双眼睛、一双眼睛,甚至是一颗痣一颗痣地看着。她不是在看,她是在找。她在找什么?几个女子都想知道,安源被司宛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不由得收回了目光。
司宛很自然地注意到了一旁的目光错乱眼神躲闪的女子,她走近她,问,“你在看什么?”
“回……奴婢什么都没有看。”司小姐三个字差点就脱口而出了,张着嘴巴的安源忽然间意识到什么都不能叫,便只能装作不认得司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不,你刚刚在看我,我看见了。”看着安源的眼睛,司宛心中忽然漏了一跳,但是再看一看她的脸,司宛又十分的泄气。说话不知不觉间也狠恶了一点,“还有,为什么只说回,不称呼我?说!”
猜到为什么司宛要生气,安源忙不迭地跪倒在地叩头行礼,“主子恕罪,主子恕罪,奴婢昨日刚刚进宫,宫里的主子很多都不认识,所以不认得主子,主子恕罪!”看起来,倒是像一个刚刚入宫世事不谙的小宫女。
“你不认得我?难道你入宫之前你的父母爹娘教引婆婆没有告诉你宫里的主子都是谁吗?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乎,仗着一张好皮相就敢不将我放在眼里?”简直是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无理。
“回主子的话,奴婢,奴婢,奴婢没有爹娘,也没有教引婆婆,奴婢是江湖上来的。”不想和寒楼扯上关系,安源就没有说是寒楼。但是,司宛今天像是吃了火药一般,炸起来没完了,“没有?没有你就了不起了?江湖?你们江湖很牛吗?告诉你我也是闯过江湖的人,你不要想蒙住我!你们不就是寒楼来的吗?你们寒楼有什么了不起?!当年白衣楼……”
一语未了,被升平烨一声断喝给断住了:“小宛!”顺势再将手中的书卷摔到桌子上,呵斥道,“越来越没大没小!”
斗然间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司宛低呼一声,乖乖地走到升平烨的书案边,礼了礼身子道,“六表哥,小宛知错了。”看了看升平烨的脸色,司宛问道,“六表哥,你不是说大师父在寒楼,这几天寒楼就会将大师父送回来吗?为什么小宛,没有看到大师父呢?您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会给我一个交代的。”
轻轻咳了两声,升平烨对着五个女子道,“都不用行礼了,都起来吧,阿古,看座。”
“谢皇上。”声音也很一致。
“朕知道你们都来自江湖,皇宫里的东西知道的少,这一位昭云郡主你们不认识也不怪你们。只是从今往后在宫里走动见人什么的,都是有规矩的,不能再依着你们江湖上的来了。”扫视了一眼,看几人都听得很认真,他微微一笑,道,“今天下午朕会让皇后给你们派一些教习婆婆,你们跟着她们学规矩,要好好的学。若是学了规矩日后仍旧是一副不守规矩的样子,宫里的人再责罚你们,就不要再说自己是刚来的不懂规矩了。”说着,眼睛瞟了一眼安源,端起了手边的茶送进了嘴里。然而时间久了茶水已凉。喝了一口凉茶水的升平烨微微蹙了蹙眉,看了一眼阿古。阿古见了猛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接过凉茶让底下人赶紧去换一杯热的。
“皇上,您说了,我大师父今天会回来的。”不敢大声说,司宛只好又凑近了几步。
“朕也知道朕许了你,但是,朕也不知道你大师父不在寒楼里。”听着升平烨的语气,却并不是十分在意,“如今他们送来了人,里面没有你大师父,朕也无能为力。还有,刚刚朕才给你说的,你又忘记了,看来真的要让你哥哥好好管教管教你了。”
“六表哥!”司宛拽着升平烨的衣服,语气十分的不甘,忽然间看向安源,“那个女子,她的眼睛和大师父的好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所以呢?”
“六表哥你不问一问吗?她有一双和大师父一样的眼睛!”
“人的眼睛皮相是父母给的,偶然的东西有相似的也很正常。”
司宛一下子没有了话说,突然间安静下来,也不吵也不闹,像是在想什么。
很久了,升平烨以为司宛就这样了就这样就要回家了,司宛忽然间很轻很轻地问,“六表哥,你真的这样想吗?”
刚刚接过热茶的升平烨手微微一抖,茶水洒了少许,升平烨看了看洒出的茶水,一口将它喝下了肚。
“皮相这东西不过是父母给的一样东西,所以有很多人一样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即使是有一个和大师父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无所谓是不是?所以如果真的有一个女子和大师父长的一模一样六表哥不仅不会在意还会将她收进宫里是不是?”司宛的头低垂着,声音也很小,但是在安静而空旷的正阳宫里,此时却显得很大,“六表哥,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大师父,其实是可以被替代的是不是?”
会被替代吗?升平烨不知道,司宛忽然间这样问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知道原若的眼睛和阿源的一模一样自己还会容许原若住在宫里。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自己不敢清清楚楚地面对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像司宛问的一样自己真的不会在意。阿源会被代替吗?他多想狠狠地摇摇头,但是看向原若,他忽然想笑。不知道为什么想笑,不知道笑什么,升平烨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一个小丑。
安源静静地看着司宛和升平烨说着关于自己的话,平静的脸色下是无尽沧桑与不动然。看到升平烨看向了自己,她嘴角不知何时扯出了一丝微笑。升平烨,司宛说对了,升平烨是真的那样想的。安源知道,在升平烨心里,从来都没有阳光、爱、与温暖。到上一刻她都不明白为什么她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可以表现得那样快乐那样幸福,以致于她被轻松地骗了过去。这一刻,她想,她明白了。她要感谢小宛,是她的话,让她想明白了。从七年前她从江湖回到京都长康的第三天,他使用了择人传音对她说了“安青若”三个字开始,那两年间他对她安源表现出来的所有正常不正常的表现,或许都只不过是他觉得她有利用价值,而已。他根本不在意是否她会回来,也许其中的原因很简单,也许只是因为他从一开始都没有在意过她,在他的心里她一直都是可以随时拿掉替换的人。既然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过,他有怎会在意是不是有人和自己拥有一样的五官?终究,是自己在自作多情罢了。终究,是自己在自欺欺人罢了。
那原本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骗局,是她自己太天真,乐呵呵地往里钻,后来猎人收网,猎物怎会不受伤?
抬起头,升平烨已经埋头于一堆的书籍奏折了。司宛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不知在想什么,她头发上的木簪,在阳光下散发着柔柔的光。
正阳宫里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景宣宫那里传来了消息,说皇后无能,有些事情实在处理不好,希望皇上能赶紧过去一趟处理一下。并且重点说明了是关于景妃淑妃和赵王的。
原本听说是后宫里的事处理不好升平烨很是不耐,但是听到绿樱说是关于赵王的,他立刻就坐不住了。放下了手中的奏折连手边的事都没有安排就匆匆忙忙赶往了景宣宫。
司宛原本也是十分的不耐,觉得连后宫都管理不好,若子安这皇后当的真的十分的不称职,并且很招人讨厌。但是婢女说是牵扯上了赵王,所以皇后娘娘才不知该如何处理。司宛嘴里嘀咕了一句“昭哥哥”,就连忙跟了过去。但是十分的可惜,升平烨看见她跟了来就让人把她给架了回来。司宛吵吵着要跟过去看昭哥哥,升平烨回过头冷冷地盯了她一眼,阿古连忙一阵小跑去劝这个小姑奶奶,让她别瞎嚷嚷。并且问她今天早上她皇上表哥跟她说的话是不是白说了?司宛气急败坏,但是也只能乖乖待在正阳宫。
在正阳宫里司宛一心想着她的“昭哥哥”,于是看阿古跟着升平烨走远了,就立刻派人去景宣宫打听消息,不一会就回来了两个宫女,给司宛在正阳宫讲景宣宫里刚刚发生的事。
原来,事情很简单,近几日景妃受宠,淑妃心里不得劲,于是想法子想好好修理修理景妃。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巧,恰巧今天淑妃去御花园走走散心,恰巧不小心经过了赵王的在后宫之外九王宫,然后就看见了景妃的侍女从九王宫里出来。淑妃想,这下你跑不掉了吧你!于是就仗着自己比景妃位分高,带着她自己的人浩浩荡荡地进了景妃的宫殿,并且借着要肃清宫闱的名号在景妃宫里乱翻乱打了一通。景妃呢,仗着自己好歹是一宫之主,更何况这几天受了点宠,于是十分的不服,便和淑妃起了冲突。景妃说淑妃带人扰乱宫闱规律,扰乱妃嫔生活,更让她很不高兴,应该受罚。于是景妃还真的罚了淑妃的一个侍女。淑妃觉得没面子,于是动手打了景妃,而且说景妃不守妇道,和赵王私相授受,有辱皇室颜面,应该将其打入冷宫永远不能翻身。两个人你说她有染,她说你有染,越闹越大。
闹到景宣宫,若子安听了之后明白是淑妃嫉妒景妃受宠了,所以想要打压一下景妃。但是她们选的这个话题实在太具有杀伤力了,而且还不长眼地选到了赵王。若子安心里很烦,就想息事宁人。她觉得这样的事若是让升平烨知道了少不了又是一顿气,完了肯定还会伤心,那样的话对他的身体实在不好。于是若子安的意思是景妃恃宠而骄要罚,淑妃动手打人也要罚。两边都罚,不偏不倚,既让淑妃达到打压景妃的目的,也给景妃报了淑妃动手打她的仇。但是淑妃不同意,她让人拿出了景妃私通赵王的证据,不仅有人证,还有物证。若子安狠狠地皱了皱眉头,脸色很不好地将手中的茶顿到桌子上,表示自己很不高兴,让淑妃见好就收不要把事情闹大。但是淑妃不知为什么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义正言辞地说了一大堆,意思就是如果若子安这个皇后面对这样的事不处理只是想息事宁人,不仅会遭到宫里人的嗤笑,而且会失去作为皇后娘娘的威望。整个把景妃和皇后送上了绝路。若子安心烦不已,又十分无奈,只能让升平烨过来。
宫女又讲,皇上升平烨到了以后了解事情,听了双方的说辞,没有看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知道有人看见皇上用手抓起了所谓的从景妃宫里搜出的赵王的衣服,然后很慢很慢地又放了回去。
司宛正听着,那宫女却忽然停住了,司宛很生气,“怎么不说了,说啊,快说!出了事我给你担着!”
那宫女连忙说,“不是不是,郡主,不是那个意思,奴婢们回来回话的早,就只看到这么多。”
嫌弃地看了那宫女一眼,司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己跟自己说,“活该,别看六表哥把衣服给你放回去,他指定是生气了!找事也不看着点找!昭哥哥也是你们能惹的?哼哼,这下有好戏看了。”
忽然间一回头,看到寒楼来的五个女子还在一旁站着,她们离得并不远。司宛曾经听她大师父安源说过,寒楼里的人基本上都会武功,无论是好是坏,总是能耍上一两招。这样想着,司宛明白那五人已经听到了刚刚的那一大串话。如今也没办法把她们听到的给剜出来,司宛回过身,生长在大宅门里的女孩都有她们自己的手段,“刚刚的话都听见了吧。”
“回,回郡主,听到了。”廖佳站的离司宛最近,于是她便回答了。
“你们也听到了吧。”
“是。”整齐划一。
“那就好。”将手背到身后,司宛眼中带了凛冽的杀气,“虽说你们是来自江湖,但毕竟都已经入了宫,从此以后都要生活在宫里,这样的事你们多知道一点对你们以后自我防守是有好处。但是,在这宫里总有一条规矩要死死地记住,那就是不说不该说的话。我不管你进宫多久,这句话你们背也要给我背到心里去!听明白了吗?”
“是,明白了。”
嘴角微微一撇,安源不得不承认,司宛若是正经起来,也是正经的很的。
只是,她们口中那个不能招惹的赵王,究竟是谁?升平烨登基了以后虽然没有大开杀戒,但是与他为敌皇子们的待遇始终不尽如人意。这个从未听说过的九王,不仅没有搬出皇宫,而且看样子待遇很不错,在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不能招惹的人物。但是,若是皇子,为什么司宛不唤他“九哥哥”,而是要唤他“昭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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