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源离去的消息被升平烨封住了,合宫上下都以为那位神秘幸运的原若姑娘被皇上藏在了流光阁里,以致于除了皇上,自原若姑娘住进流光阁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夜色很静,静得让人觉得天地之间都空了。宋昭独自站在凉台上,天上的星星稀稀疏疏大多都被乌云遮住了,凉凉的夜风渐渐的吹起,宋昭紧了紧外衣领子。揣度着流光阁里此时应该又是一片冷烛凉光,宋昭想,楼主,是不是你又有了什么消息,比报复升平烨更重要、比报复我更重要的消息?当年不辞而别带来那样惨重的后果,楼主,我不怨你记恨我。只是从今往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能站在你的身边同你并肩作战。楼主,今夜,万万小心。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夜风渐渐地大了,撩动宋昭手里捏着的纸条,依稀可以看见上面几个字:亥时,五里岗,楼主有难。
安源打昏了小诺之后立刻出了皇宫,本想着找一匹快马前去北越山庄,但是始终觉得若是使用内力来加速前进总比骑马要快得多。于是她一路连跑带跃,很快就出了长康城。但是也就刚出长康城不久,她脑海里忽然闪现了南淮来的书信里的最后一句话:司谷朔说他愿意帮你。蓦然一惊,脚下步子的速度渐渐放慢,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
南淮说找到了月月就说找到了月月不就够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说什么司谷朔会帮她?北越山庄虽然不是什么大的帮派,但是它是隶属于越剑天庄。越剑天庄下四大山庄就数北越山庄最为弱小,北越山庄的庄主计无云生来喜怒无常但又胆小怕事,功夫练得不到家却又喜欢狐假虎威,一副粗陋脸相偏偏爱附庸风雅,武林人说起他来无不摇头叹气。但是不管怎么说北越山庄都是越剑天庄的人,北越山庄不争气但是越剑天庄却不是个好惹的。几乎整个天下的兵器都是由越剑天庄铸造,若是得罪了越剑天庄,不要说以后兵器没有保障,怕是整个天下会使兵刃的人都要与之为敌了。若是今夜直闯北越山庄,只怕今后麻烦不断。
心念一动,安源理所当然的想到了寒楼。寒楼是江湖乃至整个天下之中的第一大楼,就算是越剑天庄也不敢轻易得罪。只不过如果是惹了大祸跑去寒楼躲难,只怕会是最坏的结局。司谷朔让南淮告诉她他会帮她,一定不是让她犯了事去寒楼躲难,怕是想让她回到寒楼。安源忽然身上一凉,原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原来所有人都发现了她的身份。那么,安源停下脚步看了看前面的路,忽然觉得前路漫漫深不可见。是去北越山庄还是回寒楼?回寒楼的话,估计不到子时是回不去的。若是赶去北越山庄,怎么说都要到亥时。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安源跳下树,折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画两条路线。向西南而去直行,是寒楼;向西南而去在五里岗转向东北不到三百里,就是北越山庄。怎么办?安源把树枝拿在手里转了几转,忽然一愣。慢慢地摊开手掌,看到手里的树枝,司宛鬓边插着的紫檀木钗子忽然在眼前闪过。嘴角轻轻上扬,安源将手中的树枝抛到脚下,转身回了长康城。
淮安宫里,南淮最喜欢的就是坐在贝源塘上面的凉台上静静地看着那一池浅浅的清水,有时候还会踮着脚尖在里面的嶙峋怪石上轻轻地走来走去。即使是一脚踩到了水里,也只不过是没过脚面,惊走几只墨色的小鱼罢了。夜色渐浓,南淮看手中的书也已经看不甚清了,索性就将书放到一边闭上眼睛慢慢养神。
苏玟蹑手蹑脚地走进凉台,看南淮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就将臂弯里的毯子展开披到他肩上。南淮没有睁开眼睛,“夜还不凉。”
苏玟道:“起风了,怕是明天要下雨,”
“有什么事吗?”
“朱笙已经走了五天,真的不管吗?”苏玟坐到了南淮的身后。
“不用管她,看她能闹出什么花样来。”南淮拉了拉毯子,问:“赤云楼那边呢?”
“这两天属下密切关注赤云楼,发现他们正在集结人马,都赶往了蜀境五里岗,不知是要干什么。”苏玟看他毕竟没有扯下毯子,心中微微有了点暖的感觉,“总不能是要和寒楼干起来吧?”
轻蔑地哼了一声,南淮道:“他们也得敢。”想了想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想说些什么但是却没有说。
苏玟看见南淮欲言又止,便问:“宫主是想到了什么吗?”
“五里岗是入蜀境进西蜀的必经之地吧?无论是去北越山庄还是去寒楼。”
“是,无论是去哪儿,都必须经过五里岗。”苏玟蹙了蹙眉,宫主在担心什么?
冷不丁儿的,苏玟看见南淮一把扯下她刚刚给他披上的毯子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恶狠狠地怒骂一声:“司谷朔!”随即起身,大步地离开凉台,“立刻调集宫里最好的人马,去五里岗!”
苏玟被吓了一跳狠狠的一愣,忽然间恍然大悟,安源今夜要经过五里岗,宫主又是在为她担心!苦苦地笑了笑,她抚了抚有些发疼的心口,不敢疑迟地起身跟上了南淮的脚步。
十里长街繁华依旧,即使是过了整整五年,它也是更加繁华而不是愈加破败。安源脚下加快,赶到久遇时,外面已经挑起了一盏小小的红灯笼。店里人很少,即使有人也都进了包间,久遇的大堂里是永远没有“正经客人”的。可能是今天的生意格外的不好,包间的门只有两个挂上了牌子,挂的还都是达官显贵的牌子,大堂里更是没有人。
安源径直朝着店里的小二走去,“这两天一共来了多少客人?”
店小二手上擦拭东西的动作顿了顿,头也没抬,“客人看见了,小店刚开门,也就两间客人。”
“我问的是黑牌子。从前天到现在。”话说的很明白,但是安源知道小二一定还不会说,于是就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啪”的一声排在了柜台上。
匕首把上篆刻的有小小的“衣”字暗纹,旁的人可能看不明白就以为它只是个装饰,但是江湖中人都清楚这是白衣楼的标志。小二见了果然慌了,向外看了一眼,警惕地问,“你是谁?”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我是安源。”安源淡淡道了,便把匕首收了回去。
小二听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赶忙跑出柜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着磕了好几个头,“楼主,您,您可算回来了!”
安源上前扶起他,道:“不要声张。”
小二立刻反应过来,向里请道:“楼主,您里面请。”说着,叫了另一个小二去看柜台。安源点了点头,这才跟着他去了。
进了内阁,小二立刻又跪倒,有些不确定地问:“楼主,您……”
安源知道他不能完全相信,但是现在除了一把匕首,她没有能直接证明自己就是安源的东西。先扶起了小二,安源道:“我知道你不能完全相信,不过我也很高兴你没有完全相信。但是如今我没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能让你相信我就是安源而不是别人冒充的,况且如今我已经变了容貌,咱们楼里也去了很多人,你不相信我我理解,搁到我身上我也不能相信。”
“楼主。属下是林超护法手下的陆白,在长康十里长街开这间小店已经十多年了。”小二听了她的话,虽然不能实拿实的相信,但是七分相信,是有了。
“你现在和林超还有联系吗?”安源问。
“没有,自从五年前林超护法莫名消失之后,属下就再也能联系上护法。”陆白想起以前的事,心中难过,脸上不免也表现了出来。本来陆白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否则林超也不会让他以小二的名头管理久遇。只不过这五年来他一直就像是没有根的浮萍,骤然间有了家人,心中自然不再那般提防。陆白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五年来一直有一个人从我这里买消息,价格不菲,为了养活久遇里的兄弟我就同意卖给他了。我也很多次派人去查那个人的底细,不过那人防护的很厉害,我查了很多次都没有结果。”
安源心中忽然一动,但是又觉得太匪夷所思、太好笑,只能先放下了。她道:“你拿纸笔来。”
陆白依言而行。安源接了纸笔,勾勒出那日司宛头上戴的木簪,递给陆白,“你看看,这几日可有人送来与这画上的木簪相似的东西。”
陆白刚看了一眼就说有,“是昨天,有一个头戴白色纱斗笠的女子,给了我一张字画,说是如若有人拿着相似木簪或者木簪画来这里,就给她。楼主您等等,我这就去给您拿。”
安源点点头,心中想,果然,晴兮,你回来了。
字画拿来,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如果你是第二天拿到的这张字画,夜里去一趟韩王府。
陆白道:“楼主,拿到字画时属下私自看了,这是要您……”
“我明白她的话。”将纸递归陆白,安源道:“处理了吧,我去一趟韩王府。你继续留在久遇等候消息,对了,那个买你消息的人,继续查。”
“是。”
出了久遇已经华灯初上,安源定了定神,往韩王府方向走去。今夜是去是留,她已有数。
虽然韩王是升平烨的死对头,但是不得不说,韩王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繁华街市中,巨大的石狮子安静地守护在韩王府门前,远远看去,那灯火阑珊处倒是有三分古朴沧桑的意味。安源知道虽然升平烨已经登基了五年,但是升平凯定然没有死心,他当年是风采飞扬的太子,骤然间沦落为弟弟的阶下囚让他如何甘心?如今这韩王府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里面隐藏的危险,安源觉得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得清楚。
振臂一飞,足尖借着墙头的力向上一蹬,直直地飞向韩王的书房。韩王的书房上面静静地立着一个穿夜行衣的男子,猜到应该是升平凯布在外面的暗卫,安源就悄悄地落到他的身后。那人修为也不低,听到安源袭来的风声立刻就低头闪过,不过他没料到上面的攻击只是个幌子,那人一低头,立刻就暴露了自己的后颈。安源狠狠一砍,那人立刻身子一颤软倒在安源的手臂上。轻轻地将他放倒,安源四处看了看,过手的声音很小,没有人发现有什么不对。待到在书房上轻轻落了足,安源蹑手蹑脚地选了一片瓦揭开,书房里的情景了然入目。
因为书房外面布着很多的侍卫和暗卫,所以里面的人很是放心大胆,说起话来也是毫不顾忌。为首坐着的那人正是升平凯,在他下面分别坐了一男一女。女的安源认识,是一年前北越山庄送给南淮的暖床女子朱笙,男的,安源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就是想不起来。
只见那朱笙说:“这些日子苏总管看我看得很紧,我也没有得到什么消息。不过我倒是听说赤云楼这些天在往五里岗调集人马,不知是要做什么。”
那男子淡淡扇了扇风,接过了话头,“赤云楼这些天动静那么大,也不过是这一两天的事。是因为寒楼楼主给黄楼主送了消息,说白衣余孽安源这三天之内定会经过五里岗。”
安源身子一僵,司谷朔?他告诉黄玉姝她会什么时候经过五里岗?朱笙说这些天黄玉姝在五里岗调配人马,就是说,昨天,今天,明天,只要她安源去了蜀境,无论是救月月还是回寒楼,她必然遭到埋伏!赤云楼向来同白衣楼不和,她们相斗了十几年,如今赤云楼莫名其妙地有了寒楼的帮助,这一次,黄玉姝定然是会狠狠地抓住这个机会要置她于死地!
原来晴兮让她来韩王府,是要告诉她这些东西!也幸亏她没有鲁莽地去救月月,否则还真的着了他们的道!
司谷朔,原来你设计让南淮告诉我你要帮我,是这么个帮法!安源银牙一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朱笙听了司古惠的话,这才明白,“原来如此。采冰公子不愧是采冰公子,身在京都之中竟然连江湖上发生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采冰公子?安源吃了一惊,采冰公子司古惠?这人的名头她倒是听说过,司家的崛起他功不可没。只是一直以来司家都是摆明了支持新皇升平烨的,怎么这……
安源虽然想让升平烨吃大苦头来复仇以慰藉死去的安家冤魂,但是那毕竟是升平烨,是同她亲密恩爱了一年多的没拜堂的相公,安源可不想因为自己和他的私人恩怨而牵扯到国事以致于天下动荡百姓遭殃。但是,如今她也不可能回去皇宫给升平烨通风报信,撇了撇嘴,既然你如此神通广大连我都遭了你的毒手,那么我倒要看看我这仇是不是不需要我亲手来报了。
想及此,安源便不再多想,只一心看着下面的人,听着下面的话。晴兮让她来韩王府,定然有她的道理。
下面韩王升平凯淡淡一笑,“采冰公子在我们朝上可是无所不能的神人,更何况是获取消息这样的小事?”看了一眼司古惠,二人相视而笑。
朱笙一脸的钦佩,司古惠轻摇折扇,道:“我前几日听说韩王妃患了重病,不知可是真的?”
升平凯脸上闪过了嫌弃的表情,“也不是什么病,既然古惠你说了,本王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大约有小一年了,晴婉得到九品废城诀之后就中了毒。也不知道是什么毒,身上一块一块的起了紫色的斑,每九个组成一个圆圈。组成了一个圆圈之后再起,至今已经起了六个了。那斑倒是不疼不痒,但是那气味实在不敢恭维,晴婉每日服药都压不下去。出门见人之时只好多敷一些香粉,但是时间久了,更是呛人。所以为了避免见人,就声称她生了病。不过古惠你是如何得知晴婉患的是重病?我让人传出的不过是偶感风寒而已。”
朱笙听了,也是想知道。
但是司古惠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上面,他问,“九品废城诀?”
安源心里咯噔一下,立时紧张了起来。九品废城诀的秘密很少人知道,所以即使有人盗走了它安源也从来没有担心过。天下九品废城诀的名声由来已久,司古惠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看他的反应,安源有些担心这个连升平烨都夸赞的采冰公子会不会知道关于九品废城诀的秘密。
升平凯见司古惠注意九品废城诀,就笑笑说:“本王原本也以为那九品废城诀是什么神物得了就真的能得到天下,到头来也不过就是一张纸,上面写了奇奇怪怪的话,任谁也看不懂。拿到了也就是废纸一张。”
“九品废城诀,开天,辟地,废城,得之,可得天下。”司古惠骤然间认真了起来,道:“韩王殿下,你这是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啊!”
安源听见司古惠的话,心中想,果然,这司古惠不同于常人,他知道的实在是多!这样一来,月月岂不是更加危险?!
准备离去去找南淮商量救月月的事宜,但是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白衣楼消失了整整五年,他们一个二个的就猖狂至此,当真是都以为她安源是死在了五年前的大火之中吗?!
于是,趁着司古惠给升平凯讲九品废城诀的当儿,安源凛冽地起身,四下张望找到所有的暗卫。单臂向后展,足尖用力一蹬疾速袭向守在一旁的暗卫。出手极快,动作极干脆利落,若干个暗卫没有一盏茶时间就都被解决了。安源处理了最后一个,单手抓住尸体向下一扔,“嘭”的一声,院子里立刻乱了起来。脚下连着踢了几下,几个暗卫的尸体就都飞到了一起。侍卫们围着暗卫的尸体,吓得拿刀的手都直哆嗦。
屋里的几个人听到动静都连忙推门而出,看到院子里的惨景,都不由得凉气由脚而起。
司古惠却是毫不畏惧,抬头四下找寻不正常的蛛丝马迹。安源本就是要跟他们玩玩,反正现在去蜀境是自投罗网,她有大把的时间来教训他们!所以连一圈都没看完,司古惠就看到了立在房顶之上的安源。司古惠看清楚那是个女子,腰板挺得笔直,站在那里满满的都是狂妄的自信!一袭青衣,飒飒英姿,采冰公子不由得暗暗为她喝了一声彩。
“什么人在此撒野!”升平凯顺着司古惠的目光望过去,狠狠问她:“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是活的不耐烦了!”
安源轻蔑地笑了笑,道:“白衣旧人,怎么,太子爷不认识了吗!”
南淮赶到五里岗时,那里已经乱成了一片。厮杀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五里岗,吓得过路的行人远远的就绕开了。南淮居高临下,看到赤云楼的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持着刀和剑正在围攻十几个白衣的人。有些吃惊,南淮不记得安源如今能找到那么多的白衣楼的人,而且看着那些白衣的人功力修为绝不低于赤云楼的人,这不知他们打斗了有多久,地上竟然连一个白衣服的都没有。那领头的人南淮只看一眼就判断绝不是安源,她穿着白色的斗篷脸上还蒙着白纱,似乎就是想让人知道她是白衣楼的人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得到了安源没事的讯息,南淮并不打算立刻出现或者离去,满意地笑了笑,他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开始观战。
赤云楼楼主黄玉姝显然没料到“安源”竟然不是一个人而且如此难对付,都围着用车轮战打斗了快半个时辰了,竟然死伤的都是她赤云楼的兄弟!心里发了狠,双手从腰间探出了一把带毒的银菱梭子狠狠地掷向那些白衣人。领头的人见了,挥剑成面抢在前面将暗器都打了出去。黄玉姝双手不停,连着掷了五六把银菱梭子,大部分被那领头的人打了回去,要么钉到了树上、石上,要么伤了赤云楼自己的人,其中也有一两只不小心伤了白衣人。
南淮看着银菱梭子闪着银光扑到自己面前,苏玟看他不知避闪,恼得直跺脚,只能挡在他身前拔剑将那暗器挡到一边。南淮嘴角动了动,道:“就这,还伤不了我。”
苏玟看他一眼,离他远了一点。挥了挥手,示意淮安宫的人都准备,然后冲着下面的人喊:“下面的人无论是谁统统住手!否则,后果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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