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格大帝传

    
    瞧着浑然不知父亲去世的小外甥安详地睡在盖拉的怀里，巴格轻声叹了口气。/p
    /p
    “他的父亲给他取名西古尔德。”盖拉平淡地说道，她一直避免丈夫之类的称呼，但皇帝只是看了一眼笼罩她全身的黑纱。书房的光线昏黑，他的妹妹身上墨色浓重。/p
    /p
    “他会继承爵位。”巴格干巴巴地说道。/p
    /p
    盖拉抬起头，她白皙的面容比未嫁时更为雪白，就仿佛失去了一切的血色，可她如黑珍珠般的双眸里还闪着光，她望着兄长的眼神依旧带着虔诚的钟爱，这一幕让皇帝微微颤抖起来。/p
    /p
    “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巴格也回避了妹夫的称呼。/p
    /p
    “失明，然后感染，发作很快，没有太大的痛苦。”/p
    /p
    年轻的君主又叹了口气。/p
    /p
    “我可以留在你的宫廷里吗，哥哥？”/p
    /p
    “你才十八岁啊。”/p
    /p
    “巴格，”盖拉轻声唤道，“我是公主，是你的盖拉，我不再奢求你身边那唯一的宝座——我看见了你手上的戒指，哪怕你已经将宝石的那面转进了手心，可是巴格，一个深爱的人是不会错过这些微小的迹象的——只要我知道我在你的心里，如同巴格在盖拉的心里一样，那我就别无所求了。巴格，巴格，留住我吧，只要你宫廷里一个小小的角落，没有人会怀疑我们的。”/p
    /p
    巴格方正的下巴收拢了，他握住了手，几乎不敢直视妹妹的眼睛。过了许久许久，空气里传来小西古尔德吐了一个口水泡泡的声音。/p
    /p
    “下去吧，我会考虑的。”/p
    /p
    盖拉微微低头，半蹲身行了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皇帝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了门口。巴格随即站起身来，转身走进身旁未被昏暗灯火照耀的角落，他靠在墙上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摩挲了好久才将宝石的那一面转出来，那冰冷的蓝色立刻灼痛了他的眼睛。年轻的君主双手紧攥成拳，呼吸急促而深重。/p
    /p
    他抬起狭长的双眸，在他前方的墙壁上，悬挂着的金色十字架闪烁着无情的光。/p
    /p
    /p
    十分钟后，巴格坐在书桌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间谍总管。/p
    /p
    大鼻子的希腊人恭谦地站在下方：“请陛下三思。”/p
    /p
    “这是一桩完全合法的婚姻。”年轻的皇帝说道，“我看中的妻子出身名门，不是我的近亲，永恒之城的教宗也不会反对。您有什么反对意见吗，公爵？”/p
    /p
    “我绝非指控您违法，”迪奥菲洛斯柔声说道，“但是站在帝国的角度，您的婚姻应该再三慎重。而且眼前还有另一件事需您操心——您的妹夫维尔弗雷德身故之后，帝国需要新的财政总管。”/p
    /p
    “您有什么建议？”/p
    /p
    “我的另一位同乡，博埃迪奥斯，他是杜卡斯家族的后裔，已故尼西亚公爵的儿子。”/p
    /p
    巴格不快地笑了笑：“您的同乡都十分富有才干。”/p
    /p
    “陛下，我……”/p
    /p
    “我会考虑的。”皇帝打断了他，“但是眼前我需要您陈述您反对我结婚的理由，亚历山德拉是一位很可爱的女士，公爵，留神，她现在是我的心上人。”/p
    /p
    说到心上人这个词的时候，迪奥菲洛斯的脑海中闪过了盖拉黑珍珠般的眼睛。/p
    /p
    “陛下，楚德伯爵领距离那些——您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姑姑称之为祭司王约翰，您来自罗斯的心上人称之为上帝之鞭，我称之为来自地狱的蛮族太近了！您真的认为这场婚姻只是为您带来一个妻子，为她和她的家族带来一个避难所吗？我恐怕我们迟早会因为这场婚姻被卷入无可避免的战争之中的！/p
    /p
    “我们的敌人是神圣罗马帝国，而眼前是削弱这个庞然大物最好的机会！自从我们在争夺荷兰公爵领胜利以后，那位海对岸的皇帝就自食恶果，如今还陷在内战的泥淖之中。陛下，我恳请您考虑考虑眼前的美食，不要去试图在遥远的罗斯为罗斯人耗费帝国的血气。/p
    /p
    “在您的帝国里有愿意与您结合的单身女领主，在神圣罗马帝国有未嫁的公主可以为您在将来提供战争的口实，楚德伯爵领太小了，它不值得您的注意。”/p
    /p
    巴格面色铁青：“迪奥菲洛斯，闭嘴！”/p
    /p
    希腊人垂下了脑袋：“陛下，我无心冒犯。”/p
    /p
    “和您讨论婚事是我的错，我们都应该记住，您已经不是我的摄政了。”皇帝说道，“去找我的首相过来，应该由他操办我的大婚。”/p
    /p
    迪奥菲洛斯闭上了眼睛：“是，陛下。”/p
    /p
    “还有，”巴格微笑起来，但年轻的容颜上是难以形容的阴鸷，“你去通知我的妹妹，宴湾公爵伊赛尔是她的丈夫了，他文雅的名声世人皆知，这会是一场快乐的婚姻。”/p
    /p
    希腊人的脖子后面竖起了寒毛，忽然之间他想到了他刚来不列颠尼亚，他第一次觐见巴格的那一天。那一天的阳光看上去很灿烂，年幼的君主穿挂着铠甲，容光焕发，身边是他的姻亲阿尔班尼公爵乌弗。巴格漫不经心地和他谈论战争，谈论死在战场上的人，还有威塞克斯公爵阿方斯和香槟公爵雷蒙，他们至今还在皇帝的禁卫军里“随军效力”。当时伊赛尔公爵也是话题之一，但现在看来这位公爵已经做出了某种表示，可以回家了。/p
    /p
    他还记得那一天乌弗看着他还未成年的主君，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目光中充满恐惧。巴格微笑着说出那些曾经拒绝向十岁的他宣誓效忠的名字——其中有的早已长眠地下，有的还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挣扎，那唯一脱困的人一定匍匐在了皇帝的脚下，再也不敢妄图与这帝国的最高意志搏斗。/p
    /p
    迪奥菲洛斯感到了那天乌弗感受到的同样的恐惧，因此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恭恭敬敬地做出臣服的姿态，小心翼翼地离开了这间被阴影统治的房间。/p
    /p
    /p
    “首相，您对财政总管的人选有推荐吗？”巴格和颜悦色地说道。/p
    /p
    西西里公爵亨伯特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但还精神矍铄，因为说服前苏格兰国王效忠的功绩，至少在眼前拥有极高的声誉和巴格的赞许。他持重地思考了一会儿：“有的，陛下，只是您可能从未听过他的名字。”/p
    /p
    “但您听说过，不是吗？请告诉我吧，我的首相。”/p
    /p
    “阿巴丹其奥?哈廷，他是一位意大利人，现在正于耶路撒冷为泰伯利亚总铎效力。总铎写过一封介绍信给我，陛下，信中对他极为赞美，认为哈廷打理一个伯爵领是对他才能的浪费。”/p
    /p
    “那就邀请哈廷先生过来吧。”皇帝眉眼柔和，“格温特伯爵虚席以待。”/p
    /p
    “遵命，陛下，您还有别的吩咐吗？”/p
    /p
    “我相中了一位女士，想要让她成为帝国的皇后。”/p
    /p
    亨伯特在瞬间想到了盖拉，这位老人面色一白：“请问我是否有幸听闻过这位女士的名字呢，陛下？”/p
    /p
    “像您这样对名门谱系深有研究的专家，一定听说过她的芳名。”巴格转着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眼眸闪闪发亮，“我楚德湖畔的阿丽克丝啊——她的全名是亚历山德拉?苏季斯拉夫尔，楚德女伯爵。”/p
    /p
    在听清这个名字不是盖拉的瞬间，可怜的西西里公爵如释重负：“主指引着陛下！”/p
    /p
    “您相信这桩婚事是救主的安排吗？”巴格微笑着。/p
    /p
    “正如我全心全意相信婚姻会给您和您未来的妻子以幸福。”首相说完，没有错过巴格眉间一闪而过的阴影，“您决定了婚期和举行大婚的地点吗？”/p
    /p
    “啊，我希望尽快。”皇帝尽量轻松地说道，“我已经迫不及待，当然这场婚礼还是要尽可能的隆重，我所有的封臣都应该到场，至少他们的使者和贺礼应该到场——大家的尊重当然是最好的财富，但我现在更想一些实实在在看得到的财富。”/p
    /p
    君主的大婚贺礼是不列颠尼亚皇室的惯例，还可以充实国库，亨伯特只能表示赞同。/p
    /p
    直到年轻的皇帝和他的首相敲定了婚礼的全部细节，巴格才想起自己忘记了向未婚妻求婚。楚德女伯爵亚历山德拉此刻还不知道她已经被指定成为帝国未来的皇后，大约一个钟头之后，西西里公爵亨伯特前来向她，也是向宫廷中的所有人宣布了这一“喜讯”。/p
    /p
    亚历山德拉带着得体的微笑接受了祝贺，惹来不少艳羡的目光，在无数的目光之中她微微侧首，澄蓝的眼睛扫视大厅，目光从那身穿黑纱戴孝的盖拉脸上缓缓移过，并没有多一秒的停留。/p
    /p
    盖拉紧紧地盯着她，贪婪地看着那头淡金色的头发，洁白的脸庞，蔚蓝色的双眸。亚历山德拉有着一种近似月神狄安娜的美貌，虽然缺乏盖拉的魅力，但她是胜利者。/p
    /p
    十五天后，一片孤帆穿过圣乔治海峡去往宴湾公爵领。在这小船来自和去往的地方，两场婚礼正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准备，最豪华的那间船舱的房门却一直禁闭着，因为无论哪一场婚礼都不是房间此刻的主人、皇帝的妹妹愿意参加的。/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