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明白,本王答应与你比试,可不是怕伤了别的女子的心。”
明程忍笑,故作姿态,“殿下这话也太此地无银了,再说了,明程在殿下心里难不成是这般小气的女子?”
“呵——”萧珩皮笑肉不笑地喝了口茶,差点又没被她这句话给噎死,“得了吧明程,你在本王心里就是这般小气的女子。”
“那殿下还要为了我这样一个小气的女子,放弃与益州联姻,放弃公孙家的小姐,还有尧州郡主,还有那么多名门淑女们?”明程媚眼如丝,温柔似月。
“夫人不也不是为了本王,又是学做云片糕,又是亲自下面的,还要哭着喊着赐一个青楼女子红花汤,听闻本王要与益州联姻的消息,没睡好觉吧?”萧珩笑意盎然,缱绻雅然。
“也不知是谁,舍不得我那亲手做的云片糕,吃伤了肠胃。”
蒙荃个大嘴巴!臭小子!
“那也不知是谁,在床边未曾合眼照顾了本王一整晚。”
“也不知是谁,喜欢水仙和兰花喜欢得要命,却偏偏只在府中栽种金银花。”
“啧,也不知是谁听说我要纳妾,把自己给气得发烧病倒的。”
明程剜了他一眼,但马上又恢复笑意,“也不知是谁,明明写了休书,结果一回头自己又给撕了的。”
!
一口老血。
“那也不知是谁,在潼城见我受伤,趴在我身上就嚎啕大哭的。”
萧珩深眼含笑,诱人深入地靠近她的气息,“承认吧明程,你就是太在乎我了。”
明程也往前凑近他,鼻息间的交绕缠绵让午后本就温暖的氛围,更添氤氲,明眸波光,粼粼烁烁,明程抬眼对上他明镜般的眸光,下一秒,那张清丽容颜绽出一抹浓至深处的甜美笑意后,轻轻在他的唇瓣上落下一吻,然后又仓促撤回。
“嗯,我承认。”
萧珩怔住。心中似巨石落海般,激荡着沉清稳静的心房,面红耳赤之下的风起云涌,在无数涟漪之后,胸口猛然一阵暖流。
唇边的温热犹在。手指情不自禁地去触碰那一丝温热,仿佛是要将心底连月以来挤压的情绪释控殆尽,尽数从他身上抽离而去。
只留下一个最真实,最纯碎的他。
“凌越公子在看什么呢?大统领还在等您呢!”
“知道了,走吧。”
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抹身影匆匆而过。
明程蹙眉,抬手晃了晃,“殿下这是痴傻了吗?”
萧珩猛然回神,笑了笑,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推,“哼哼,夫人放弃吧,美人计可对我没用——我不会让你的——”
明程不屑地切了一声,下一秒便同时拿起筷子,朝各自面前那晚红的冒火的油泼辣子面开动下去。
萧珩刚用筷子挑起面条,就被翻滚而上的辣气弄的地闭上了眼睛,大咳了起来!
“不行就说话,本王不会笑你的!”
明程忍泪咽下一口,绝不认输,“这话殿下还是留给自己听吧!”
“死就死吧!”萧珩牢记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用筷子卷起一大口喂进嘴里,连团咽下,本以为不至于那么辣,哪曾想到这蜀地辣子后劲十足,熏疼辣烫之气简直人间地狱。
“咳咳咳咳!”
说实话,明程现在也十分后悔选择了这样一个自虐的节目。
然而,自己选的面,哭着也要吃完!
两人吃得脸红脖子粗,可是却只见汗流,未见面少,
明程眼眶泛红,热泪直下,只觉得那份灼热的炙辣从胸腔澎湃,一直蔓延到头皮,“呼呼呼——”明程仰头,对着天空大呼几口气,试图散一散辣气。
正欲再次埋头,却见面前的碗被萧珩冷不丁地端了过去,一言不发地吃起了自己的油泼辣子面。
明程用了口茶水,漱了漱快要燃烧起来的嗓子,才恢复了神志。
失策。
简直辣得她晕头转向。
不过效果还是不错的。
明程拖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着对面的人一把一鼻涕一把泪地吃完了两碗面,心中甚是舒爽。
“喏,给。”
明程将一杯凉水递给他,“还要吗?”
萧珩满脸通红,眼泪止都止不住,“这以后你若心血来潮,再来一次,怕是我这条命都要没了。”
“那你以后便对我好点,保不齐我哪日便又心血来潮了~”
萧珩挑眉,“夫人,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明程笑,“殿下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我是个没有良心的人~”
萧珩本想说什么回她,结果这两碗油泼辣子面下肚,喉咙像是被封印一般,眼睛像是被开闸了一般,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冒泪。
只是,这就吸引了不少酒楼中其他的客人们。
大家的视线全都朝一个身着墨云鎏金锦袍却偏偏伤情大哭的贵公子看来。
明程起身,十分自觉地拿出绢帕替他擦了擦眼泪,故意拉长了声音,“好了别哭了,姐姐等会给你买糖吃——”
“……”
众人惋惜,这次俊俏的偏偏公子,原来只是个心智不全的…。可惜啊!
果然,老天为你开了一扇窗就必定为你关上一道门。
哎……
萧珩噎。
却偏偏此时说不出话,只得拉着她,在众人的同情嗟叹中快步离开了酒楼。
“喂?生气啦?!”明程拉住他的袖口,撒娇般晃了晃,“真的生气啦?”
萧珩瞥眼,一脸离我远点不许跟我说话的表情。
“吃了一顿辣,冒了一身汗,流了一场泪,心中可觉得舒服些了?”
萧珩微微侧脸,终究多了些伤痛。
“漫雪死了,我知道你难过,从靖州回来你都从未真正笑过了。如今皇上又有意试探打压,我也知道你心寒,这些时日,都是不好过的。”明程双手抚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只是允煦,我想告诉你的是,无论是诡谲地狱,又或是锦绣云巅,我,都会在你身边。”
三年前的错误,三年后的折磨,有过伤痛,却都终究不甘;
如今的人心难测,阴诡朝局,再难,再险,不过都是一切未知的身外之物罢了。
当两处目光接合的瞬间,似有一层屏障滋生,阻挡了所有的心酸苦痛,萧珩微微一笑,明程亦微微一笑,笑得纯粹干净,笑得澄澈明净。
明程啊明程,你费如此多的心思安慰我,我又岂会不知道你的心意,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便是你,其实只要有你在侧,我便不胜欢欣。
“真生气啦?”
明程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免蹙眉,“喂!跟你说话呢!”
萧珩笑,“我没生气。”
“那你怎么不说话?”
萧珩无奈微叹了口气,一个径直朝前面走去。
明程跟着他就小跑了出去,一把扯住他的袖口,“那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口渴。”
明程见他咽口水,便知那两碗油泼辣子面下肚,怕是真的辣到极致了,但见他如今明明辣的不行哈要故作矜持的样子,又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萧珩你莫要笑死我了!”
**
这几日,萧珩并未早朝,只是上奏称病,需要静养,皇上也并未说什么,只是着人送来好些个珍贵药草,千年人参之类的,嘱咐豫王好生休息。
午后的阳光,让人不敢仰视,随着片片竹叶的浮动,地上的光盈也兴奋地跳跃开来,这样初冬的中午,适合搬出贵妃椅,晒着太阳,香香地在溪水畔,好好午睡一觉,而绝不是毫无自知之明地和某人切磋棋艺。
“夫人若是这盘再输给本王,可就要必须好好给我把参汤喝下去了。”
明程眉头深锁,苦思冥想,可偏偏不知手中白子究竟落于何处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一点都不想喝那些参汤,黑不溜秋还苦得要命。
“我下这。”明程小心翼翼将踌躇半晌的棋子放了下去。
萧珩抬眼,似笑非笑,“你确定?”
明程犹豫,赶紧把棋子又拿了回来,“等,等等!容我再想想…”
“王妃再想想,怕是黄花菜都要凉了——”
清扬的男子之音从九曲长廊处传来,只见王黎,一袭翩翩月白衣衫,如临清风一般,缓步而来。
“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看看这一颗怎么放?”
王黎正想应她,却见某人一道冷光乍现,不禁打了寒颤,“观棋不语真君子,王妃饶了我吧,再说了,豫王殿下的棋艺可是师出堂堂元照公子,冠绝京城,名满天下,我可下不赢他。”
明程烦闷地将棋子扔进了棋盒。
“所以,你还是乖乖喝药吧。”
明程皱眉愈发厉害。
“来,听话,张嘴,喝药。”
萧珩起身,将那碗参汤端到她嘴边,不容她拒绝半分。
明程瞪了他一眼,却也只能张嘴,让萧珩把药缓缓给她灌了下去。
“我说豫王殿下,您的王妃双手是断了吗?自己拿着不能喝啊?!你俩这恩爱秀的,是真不打算给我活路了?”王黎满腔怨念。
“不是我说,你不觉得现在是时候给渝州好好娶个世子妃回来了?”
“你这话可千万别当着我的父候说,不然可得把我的耳朵听出茧子。”
明程正含着酸梅去苦,听他一说,忍不住失笑,“你这性子,也不知日后会让那家姑娘给收服,真是让人期待。”
王黎嘿嘿一笑,“这话我多年前便跟允煦说过,只是当时把喜欢他的人,还有整个大梁叫得出名字的出众女子挨个数了个遍,都未曾想到过如今的豫王妃,会是你~啊!”
王黎痛嚎。
“别听他胡说,我可没数过。”
萧珩说着,又剜了王黎一眼。
明程笑,片刻后便起身走到萧珩身边,替他整了整衣袍,“无妨,正好殿下生病在府,想来这几日有的是时间好好数一数。”
王黎噎。
“我去帮你们准备电信茶水,你们先聊。”
“多谢王妃。”
明知道她是故意离开,给他喝萧珩创造单独说话的机会,可还是忍不住脊背发凉。
“不说话能死?”萧珩喝着茶,阴沉地看了他一眼。
“我说允煦,你能不能管管你的王妃,每次听她说话,我鸡皮疙瘩都要吓出来了。”
萧珩放下茶杯,继续那盘和明程未尽的棋局,“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王黎也拿起明程的白子与他下了起来,“虽然有些坎坷,好在结果是好的。还好多年我曾在潼城救过太史监的贺函一命,他也算是个感恩之人。”
“那便好。”
“想来即便皇上有意册封靖州那位小郡主为新皇后,这天下子民和忠臣百官也是不会允许的。”王黎落子,嘴角扬起一抹胸有成足的笑意,“你我都知道,皇上刚坐稳这个位置,不会这么笨去逆着天下百姓的群情激愤去做这等事情的。”
“嗯。”
萧珩的声音淡淡的,没有高兴,也似乎无关哀怒。
“允煦。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珩执棋子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才落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王黎叹气,“此次皇上和枢密司提议率先削兵靖州,明面上看起来像是在压制靖州风头,暗里分明就是打压和警告豫王府和你,这一点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看得出来如何?看不出来又如何?”萧珩面色清宁,“这段时间我也确实有过寒心,可是转过念想想,不过警告敲打一下罢了,当初我参与党争,介入朝政的初衷本就是为了替母后报仇,帮你正位,护他平安,如今大局已定,或许确实也是到了豫王府收其锋芒,退隐朝堂的时候了。”
“我知道你并非贪恋权位之人,可是允煦,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这世上最无情的便是帝王心,有些事你不得不防。”
“他是帝王,是九五至尊,却也是这世上唯一与我血脉相连的人了,我若连他都不信,你告诉我,这世间万物,我还能信什么?”
王黎默然。许久才摇头低笑,“我本知道你重情重义,不会听我的,罢了罢了,当我没说。但愿你的这份情意,能不被辜负。”
……
“咿?他人呢?”
明程端着茶水点心来的时候,王黎已经离开,但棋局好像重开了一盘。
“你赢了还是他赢了?”明程看着齐聚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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