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觉得我不该这样?”萧珩问她。
明程摇头笑了笑,“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无论是诡谲地狱,又或是锦绣云巅,我,都会在你身边。”
萧珩将她揽入怀,目光清润悠远,“且让皇兄折腾去吧,我此生有你,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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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豫王府上交兵权的消息在三日之内传遍了大梁二十四各州。
而如萧珩所预料的一样,之前对于削兵新令顽抗的诸侯们也开始纷纷改旗易帜,不再抵制。
当然除了靖州。
并不是没有人对此有疑议,只是大多诸侯都是畏惧靖州权势的,所以也不敢明说,但私下嚼嚼舌根子,也是有的。
当然也有一些正义之士对靖州这种罔顾朝廷法令的做法表示弹劾,可大正宫仿若没有看见那些弹劾折子一般,安静如昔。
“这就是咱们这位皇帝的高明之处了。”
明程躺在贵妃椅上晒太阳,闭目养神。
大雪了几日,倒是很久没有出过太阳了,这样的冬日暖阳倒比什么火炉都来得温热舒适。
“王妃此话怎么说?”
杨澈来的时候,萧珩正好去了房里更衣,只留了他和明程两人。
“杨大人以为皇上不想动靖州吗?”明程依旧闭眼,语气甚是慵懒,“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如今不动靖州,是因为如今根本就没有一个天大的理由,让他能够动靖州。”
“老臣愚钝,可皇上为何对那些弹劾靖州的折子置之不理?”
“怎么理?治靖州一个大不敬之罪吗?这种小儿科的罪名,沈家岂会放在眼里?倒不如置之不理,好好让诸侯们的怨气升温加剧,让靖州成为其余二十三州同仇敌忾的眼中钉肉中刺,皇上畏惧靖州,可又别无他法,眼下让其他诸侯来牵制靖州才是最明智的。”
杨澈点头,愈加佩服眼前人的心思,“王妃心智,老臣难及。”
“杨大人再夸她,本王怕是再府邸再无立足之地了。”萧珩言笑晏晏地走来,搀起行礼的杨澈,“杨大人年事已高,况且本王现在远离朝堂,实在不必这种虚礼。”
“多谢殿下。”
见他欲言又止,萧珩一笑,“杨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是。”杨澈从贴身里衣的隐秘处取出一封折子呈给他,“近日来,皇上打压殿下,臣等看在眼里,着实令人寒心,这是老臣与吏部主司孟潮大人,礼部主司公孙贤大人,户部主司濮阳棠大人,还有工部主司林固和兵部主司谢非大人,联手亲笔恳请皇上恢复殿下在京职务和兵权的请愿书,殿下看看若是没有问题,臣等明日便呈给大正宫。六部主司的联合亲笔,想来皇上定会应允。”
萧珩浅笑喝茶,并未看他手里的那封请愿书,只是给一旁已经熟睡的明程盖了盖毯子。
“殿下!”杨澈心急如焚,“殿下难道真的想让您这一身惊绝治世之才浪费在这庭院之中吗?”
“杨大人谬赞了。”萧珩笑道,那张清雅容颜好似玉砌石雕一般,深远清明,“若非出身皇家,允煦也不过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罢了,哪担得起杨大人这一句治世之才。”
“可殿下”
“杨大人不必再多说,允煦只想和心爱之人淡云流水度此生,其他的,恕允煦实在有心无力,杨大人还请回吧。”
“殿下!”
“蒙荃。”
“在!”
“送杨大人出去吧。”
“是。”
杨澈虽有不甘,但终究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六部联名上书。
这一点明程倒是颇为惊奇。但细细想来,好像也确实是这样。
太后和皇上党争之时,言明支持皇上的便只有礼部公孙贤,兵部李密。
至于杨澈的刑部,濮阳淮的户部都是太后的人。
直到林飞鸾下嫁明逸,这位豫王的妻兄,才让工部归顺皇上;
杨裳之死,使得杨澈的刑部也归顺了皇上;
谢非继任,兵部也自然而然归顺了皇上。
濮阳淮下马后,濮阳棠在萧珩和凌越的帮助下继位,也归顺了皇上。
而最置身事外的吏部就更不用说了,吏部主司孟潮乃是先帝亲赐给萧珩的师傅。
明程笑,除了那位墙头草的公孙贤大人,其余五部主司都跟萧珩或是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微妙联系,这一点她看得很清楚,萧珏自然也看得看清楚,怀疑,畏惧便是情理之中。
若是这封六部联名上书真到了萧珏那,就不仅仅怀疑畏惧,而是真正的忌惮了。
“你为何单单只见杨澈?”明程不解地问。
这几日,林固,谢非几人都曾求见,可是为了避嫌都被他回绝了,今日他放杨澈进来,实在出乎意料。
“六部主司当中,只有林固和杨澈与你熟识,可林固与你的情分不过只是依赖于与明家的姻亲关系,到底多了几分利益的意思,并非如杨澈那般真心实意,所以我方才说的那句只想和心爱之人淡云流水度此生的话,只有杨澈他会放在心里,听得进去,若换了旁人,怕是只会说江山为重红颜祸水之类的话,对牛弹琴。”
明程怔。
原来他连这种事,都是以自己为先。
“殿下!宫中有喜!慧妃娘娘刚刚诞下了皇长子!皇上下令普天同庆大赦天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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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粹宫里,王媛未施粉黛,未着华服地半卧于床上,一手怀抱着白嫩嫩的小人,一手转着拨浪鼓逗弄,素颜的五官此刻则是眉眼俱笑,欢欣愉悦,没有丝毫疲态。
“小皇子真可爱!还这么小就已经能逗娘娘笑了!”
妃嫔们在床边围了一圈,都在一旁打笑道,“是啊是啊!等小皇子长大,肯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王媛温柔地看着怀中咿咿呀呀地小人儿,心头暖意更甚,“我的孩儿,一生安宁快乐便好。”
“娘娘。”云贵人有些替她打抱不平,“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小皇子着想啊!”
王媛依旧逗弄着孩子,似没有听见一般,“真乖~”
“娘娘,云贵人说的有道理啊!”徐继续说道,“娘娘还是要把心思多多放在皇上身上啊,皇上如今重用叶敏将军,淑妃和叶昭仪两人自然又得宠了起来,在这样下去怕是日后要垄断这后宫了,娘娘不得不多做打算呐!就算是为了小皇子啊!”
“行了!”王媛扭头凝视说话的人,“本宫累了。”
说完便让丫鬟送客。
一屋子的妃嫔们万万没想到她会拒绝,吓的赶紧跪下认错,“臣妾知罪!”
几人面面相觑,见万紫蔓已躺下,只好讪讪地跪安告退。
“有人生了孩子带事比以前更难伺候了啊!”
王黎喜笑颜开地走了进来,见她衣衫单薄,赶紧让她躺下,“快给我躺下!你这正在做月子呢!这个时候伤了身子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快躺下!”
王媛笑得慈眉善目,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为母的幸福,“说得好像哥哥生过孩子似的。”
“来来来!让我抱抱!”王黎接过她怀中的小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看看,长得多像我!”
一屋子丫鬟皆笑。
“世子,小皇子该喂奶了。”
乳母连唤了三次,王黎才舍不得地将孩子交给了她,“小,小心点。”
“哥哥若喜欢孩子,赶紧娶个大嫂回来,自己做父亲多好。”
“你少打趣我了。”
见她神色与之前有些不同,王黎也猜到了怎么回事,“妹妹似乎…。走出来了?”
“什么?”
“豫王。妹妹是不是已经走出来了?”
王黎笑叹一声,“如今也容不得我走不出来了?”
“噢?我倒不知我那死心眼的妹妹何时变得这般洒脱了?”
王媛低头,默了片刻,才道,“是,是皇上。”
“皇上?”
“我生产那日,你在外庭院,不知道内院情况,当时我难产,太医说只能保一个,我本以为他多年来膝下无皇子,定是会选择保这孩子的,其实就算太医不问,我都会选择保这孩子的,可是,谁知,他却选择了舍弃了那孩子,要保母亲,大概也是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他只怕是真心待我的。”
王黎点了点头,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不舒坦。
“哥哥,在想什么呢?”
王黎回神,笑道,“没什么。哥哥,哥哥是在为你高兴。”
王媛也欣慰一笑,“过去那些荒唐事,我也没法去改变,而这辈子我已无法从头开始,但或许,我,可以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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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的天气越来越冷,年味也越来越浓。
京城又连着下了几场大雪,街上厚厚的积雪让各家各户的小孩子们开了个怀,雪仗的嬉笑声,隔着院墙都能听见。
明程披上厚厚的披风,推开窗,才发现窗外已是一片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明程伸手想去接住窗外漫天飘飞的雪花,可触碰到那一瓣雪花之时,心,却猝然一痛,一阵猛烈的窒息感瞬间袭布全身。
“郡主沈韶,系靖州沈氏王室嫡长女,因平歌公主有孕之时,正是靖州百年难得一遇的瑞雪丰年,漫天佳雪,半月不停,公主感念上苍眷顾,为郡主取表字漫雪。”
明程闭眼,两行清泪,划过面颊,滴落无声。
“王妃,您起啦?!”
“嘘。”明程看了看床上还在熟睡的人,朝她示意小声点。
佩灵捂嘴,压低声音,“大家都在外面打雪仗呢!王妃可要一起去玩玩?”
“自然要去。”
明程正在犹豫,便听见床上之人慵懒懒地开口,“这等好雪,岂能便宜了他们?”
萧珩说完便下了床,“哼!一个个愈发没规矩,居然不等本王,自个先玩起来了!”
明程笑,“打雪仗?殿下您今年贵庚啊?”
佩灵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用了早膳,萧珩便拉着她跑了出去。
“你们还真是大胆,敢跑来碧溪苑打雪仗,不要命了?”
威严的声音从九曲长廊处响起,下人们都一个冷战,赶紧下跪行礼,谁不知道因明程好静,萧珩早已明令禁止下人随意进出碧溪苑,只是今早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清溪结冰了,大家好奇便偷偷来看,那想就这么大气雪仗来了…
大家见萧珩面色沉冷,都不敢说话。
“好了,你别吓他们了。”明程笑,“都起来吧。”
大家本想起身,却见萧珩没发话,更不敢起身了。
“死罪难免,活罪难逃。”萧珩语气有些重。
众人心惊胆战。
“看招!”
下一秒,萧珩手中藏的一颗硕大的雪球便飞向其中的一个下人!
“啊啊啊!”
“哈哈哈哈!”
“殿下这是恼羞成怒!”
蒙荃大笑地逃跑,一时之间,下人们各处嬉闹逃散,整个碧溪苑都陷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愉悦中。
明程站在九曲长廊下,只觉得身上的寒意像是被眼前这难得的一幕渐渐融化蒸发,只留下丝丝欣然暖意。
允煦,你可知你的这颗赤子之心便是我这一生所寻的光亮,我只愿你永远都能如今日这般恣意潇洒,澄净透澈。
“跟我来。”
明程的手被他紧紧握住,下一秒身子便腾空了起来。
萧珩挽着她,脚踩石凳,轻功飞跃众人之上。
明程只觉得自己像一只小鸟一般在雪空重自由翱翔,这种感觉,刺激,却有让人欲罢不能。
“睁眼看看。”
耳边是萧珩温悦的声音。
明程慢慢睁开眼,萧珩揽着她,在已经结冰的碧墨清溪上,静静伫立。
“哇…”
明程惊喜地动了动冰上脚步,“不过一夜,竟然结了这么厚的冰。”
萧珩垂眼静静地看着她欣喜的笑意,忍不住在她额头一点,“每次只要看见你这般开心的笑,我便觉得哪怕是现在死了,也值了。”
“不许胡说。”明程抚住他的双唇,“有人可跟我说过的,祸害遗千年,即便这辈子相互折磨,都不会放开我,可别食言。”
萧珩侧脸失笑,“说得也对,咱们两个祸害还是别去祸害其他人了,直接祸害彼此好了。”
两人额间相触,相视长笑。
豫王府的下人们今日有幸看到了一幕比雪景更美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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