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猫(下)
伴随着一声猫叫,完全的漆黑被打破了。不远处,一个小小的窗口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推开,伴随着吱啦吱啦的摩擦声,白色的光线如同牛奶一样泼进了这间屋子。而那猫咪正是从这缺口跳下,看上去就像是随着那光线一并被倒进来的。
友助加奈被黑暗笼罩了许久的眼睛被刺激得眯起,好一会儿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变化。
借着这光,她终于可以看清困住自己的这间屋子到底长什么样了。
这是一间看上去像是仓库的狭长房间,四周的墙壁已经斑驳得看不出材质。依稀能看出是用水泥浇筑的地面也坑洼不平,上面覆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墙角处,甚至有瘦弱的绿色植物凭借这薄土顽强地冒出头来。
有限的阳光到了房间的更深处时就变得愈发昏暗。在那边,可以看到许多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的箱子一层层地垒在阴影里。
而万幸的是,友助加奈就坐在距离那个被打开的小窗不远的地方;而那窗子的旁边,隐约可以看到一扇锈迹斑斑的门。
门!友助加奈大喜过望。
要先站起来才行!她忍住自己浑身上下的疼痛,尽力使用没有受伤的右手借力,让自己后退并靠到了背后不远处的墙上。
将墙面作为借力点,友助加奈终于艰难地站了起来,墙上剥落的漆料和灰尘因为震动不堪重负地散落下来,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头发上——虽然平日里十分注意干净整洁,但此时友助加奈也顾不得这些了。
站起身来,她终于可以蹦跳着来到那扇希望之门跟前。
但她很快就发现这道铁门似乎比正常的位置要高出许多。对于现在手脚都被绑住的友助加奈来说,就算是这门没有锁,她也绝对不可能自己打开门,从将近她胸口那么高的门槛跳出去。
更何况,她试着用头顶了顶这扇门——纹丝不动。她打不开。
“唉……”友助加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失望之下,她又蹦着离开了这扇门,在旁边的那堵稍窄一点的墙根处坐下。
“……那一天,炽炎花火好像很不高兴,你这段时间一定要小心一点。”轰焦冻一脸认真的表情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那就——先关禁闭吧!”与之重叠的,是炽炎花火傲慢又充满恶意的语气。
“唉……话是这么说,但我还能怎么小心啊。”想到早上和轰焦冻的对话,友助加奈自言自语着,把头埋在了自己蜷起的双膝之间。“那现在……怎么办呢?”
这个地方,应该还在学校内吧?……也许我应该等着什么人发现这里然后把自己放出去?但是我到底昏过去了多久……现在几点了?小轰应该会发现我没在吧?但他也不知道我在哪啊?而且缺了课老师也是要批评的……啊——怎么办?
友助加奈的肚子咕噜噜地响起来。
啊好饿……今天学校午餐是不是要吃秋刀鱼……啊这要是错过了简直太悲伤了!随着饥饿的肠胃发出的旋律,友助加奈的思维又一次开始放飞了。
“喵呜~”一声猫叫将她重新唤回了现实。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只猫不知什么时候又从那小窗户出去了,现在又回来了,嘴里叼着一只小猫。
友助加奈这才注意到这只猫的毛色是偏深的橙色,在阳光下看上去像是红色的。它在叼着小猫经过友助加奈的时候,审视一般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见她似乎没有任何危险性,这才失了兴趣,掉头向着房间深处走去。
房间深处,堆砌得参差不齐的箱子们造成的阴影里,友助加奈依稀看到地面上似乎铺上了些枯草和树叶——那应该是这只猫妈妈为自己的孩子悉心准备的新家。
友助加奈就这么看着它一趟一趟地在那个小窗穿梭,越来越多的小猫被妥善地安置在铺满柔软的枯叶和枝条的温暖小窝里。
最后一只小猫被放进了窝里。它看上去比其他的小猫都要长得大些,性格也活泼些。它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一刻不停地喵喵叫着,充满活力的四肢刚一落地就开始向四周探索。母猫卧了下来,将鼓胀的□□凑近小猫的面前。小猫们嗅到了母亲的奶香,喵喵地喧哗着,纷纷挤了上去。
在喂过奶之后,那只猫就又从窗户跳了出去,看上去就很忙的样子。
它应该也饿了吧。友助加奈想。要是自己也能变成猫就好了,就这么灵巧地从窗户里跳出去,跑到学校食堂里找山田大叔。他很喜欢小动物,待人也和善,运气好的话,可能还能吃到今天的秋刀鱼。
秋刀鱼……正想着,锈迹斑斑的铁门那边突然传来了刺耳的吱嘎声。
随着一声巨响,沉重的门板直直地倒了下来,掀起一片尘土。炫目的光线从门口涌进来,把不大的狭长仓库照得透亮。友助加奈本能地想要用手挡在脸前隔绝灰尘,却在徒劳的尝试后想起自己的手已经被绑住了,动弹不得。
友助加奈被灰尘呛得直咳嗽。正打算抬头去望那门后的人,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哟,这不是友助加奈吗?看起来真狼狈呢——”炽炎花火,友助加奈从幼稚园时就已经结识的“玩伴”,现在正露出如天使一般地微笑,眼神里却带着淬了毒的深深恶意。
“不过,这样才更加适合你呢,不是吗?肮脏的灰鼠?”
“炽炎桑,你到底想干什么?”友助加奈问道。对于炽炎花火越发阴晴不定的情绪和不断升级的整人花样,她始终都无法完全理解。
但如果是因为之前帮助小轰解围那件事的话,友助加奈暗自决定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道歉。——毕竟,用他人无法决定的缺陷去伤害别人,本就不应是英雄所为。
“我到底想干什么?”炽炎花火冷笑了一声。
“当然是给你补课啊——好让你好好认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炽炎花火的跟班们走进了房间里,帮她把友助加奈手上,脚上的麻绳解开,丢到一边。紧接着,她们又不知从哪里拿出饭盒,将她们吃剩的残羹倒在友助加奈脚边的地上。在零碎的菜叶和米粒中,她依稀可以看到几根光秃秃的鱼骨——来自今天午饭的秋刀鱼。
“吃吧,现在也是午饭时间了——你应该也饿了吧?”炽炎花火站在高处睨视着友助加奈,满意地看着她虽然手脚都获得了自由,却依然挣脱不出那两个跟班的围堵的笨拙模样。“啊啦~不吃饭可是不行的哟?可不要挑食——老鼠不就应该吃些人类留下的剩菜剩饭吗?你看,还有秋刀鱼呢——仔细啃一啃的话,应该还能吃到些肉沫吧?”
“可不要要求太高哦?”其中一个跟班,那个叫做力子的女孩,用完全不似女孩的怪力粗暴地抓住友助加奈的头发,一把将她摁倒。
友助加奈重重地跪倒在地,膝盖的剧痛让她的思绪停滞了几秒,连呼痛都忘记了。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死死地按住,整张脸伏在了那摊剩饭之上,已经变得冰冷的汤汁沾湿了她的脸和散落下来的碎发。尖锐的鱼刺扎到了她的嘴唇。
友助加奈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的全身都在发抖。
另一个跟班笑嘻嘻地拿出手机对着这个场景拍了一个照。“真是脏死了,真不愧是下水道里的灰老鼠。”她笑道。
“好了,也差不多到时间了。回去吧。”门外的“女王”发话了。她的两个跟班顺从地放过了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的友助加奈,向着门外走去。
在大门将最后一束光隔绝在外的前一秒,她听到炽炎花火的最后一句话。
“别着急,放学了再来找你玩。”
随着金属摩擦的吱嘎声停止,仓库里又一次只剩下从小窗里投射出来的可怜光线。
空荡荡的房间变得安静得可怕。
友助加奈还保持着之前跪伏在地的姿势。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撑着地面离开了那摊已经被压得不成样子的剩饭,灰色的发丝上还挂着米粒和几滴水珠。
轻轻的啜泣声逐渐在空气中响起。窝巢中的小猫们不安地抓挠着身下的枯枝,发出????的声音。
从小窗对面的墙上,明亮的光斑在慢慢地移动着位置。
不止过了多久,友助加奈终于慢慢停下了无声的哭泣。她抱着头,痛苦又困惑地思考着。
她那充满幻想又容易分神的大脑并不能完全理解自己身上所经受到的这些痛苦。她不能理解为什么炽炎花火要如此坚定地、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她过不去,甚至试图把她的人格和尊严踏在地底,连她的存在本身都完全抹杀。
她纵然迟钝,有时候别人骂她都听不出来,但依然能感觉到痛苦。她知道这一切并不公平——而这不公平,她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反抗。
“吃亏是福。”她的母亲曾经在教她中文时这样告诉过她;而自己的父亲则只会带她去境遇更加窘困的人群中,试图让她释然,并学会安抚那些更加痛苦的人。
但这些都不能全然化解她的困惑。
到底是为什么,他人的愤怒就一定要由自己的痛苦来买单?她的父亲只教会她抚平他人的痛苦,但自己的这些痛苦,又能交予谁呢?
凭什么这些痛苦,都要由自己去咀嚼吞咽呢?
一声几乎就是在她身边响起的细小猫叫打断了她的思考。这只小猫午睡清醒后,大胆地从自己的窝里爬了出来,像是循着秋刀鱼的味道似的一路来到了友助加奈的身边。
它看上去完全不怕人。它舔了舔地上残留的菜汁,又用长满绒毛的小爪子轻轻地挠了挠加奈的皮鞋,刮出两道几乎微不可见的痕迹。
她认出来这是那只母猫最后叼进来的孩子。它个头最大,性格也最活泼。它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是和炽炎花火一样的灿金色。
它的毛色也是罕见的红色,微微的打着卷。这样看上去,简直就像猫版本的炽炎花火。友助加奈这样想着,伸出双手把它抱了起来。
但它却好像并不喜欢这样的托举。它挣扎着,一口咬在了友助加奈的左手上。那只手早上受了伤,此时伤口的血液已经凝固,只剩下麻麻的隐痛。
它其实咬的并不重,最多是那尚且柔软的乳牙轻轻刮蹭了一下罢了。但它的动作却刺激到了友助加奈的神经。对炽炎花火的、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积攒已久的怒火和戾气仿佛一瞬间积攒到了这只小猫的身上。
她感受到一种几乎遏制不住的冲动。她想要把它摔在地上,然后踢它,踩它,诅咒它发亮的金瞳和红色毛发,让它恐惧,让它毫无还手之力,让它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失去所有光彩——就像炽炎花火一直以来对她做的那样。
“喵——”小猫又舔了舔它刚刚咬过的地方,不安地扭了扭自己悬在半空中的小小身躯。
她回过神来,双手在颤抖。她轻轻地把小猫放下来。好像已经感知到了什么一样,它不再和友助加奈亲昵,而是畏惧着她一般急忙跑开,和兄弟姐妹团聚去了。
友助加奈愣怔了一会儿,慢慢地用手捂住了脸。她又一次哭了。
但这次,她哭是因为她突然间明白了一件事。
其实刚才的冲动,才是自己软弱的表现——这是不对,不对的。
自己所经受的痛苦,决不是伤害他人的理由。
——倘若痛苦必须要这样循环下去,那么她宁愿这痛苦永远终结在自己这里。
窗口透来的光线从白色渐渐染上了一丝橙黄。随着小学生们喜闻乐见的放学铃终于响起,大家纷纷欢呼雀跃着拎起书包,三两成群的向着校门口走去。
炽炎花火和她的两个跟班分开了。她逆着人流,独自一人向着校门的相反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心情很好地哼着歌。
轰焦冻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她们午休时间离开教室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本来他试图跟着,却因为临时被老师叫去整理文件而没能成功。
现在放学了,不管怎么想,炽炎花火现在要去的地方肯定和友助加奈有关。已经担忧了一天的轰焦冻赶忙收拾好了书包,悄悄地跟随着炽炎花火的身影。
赤红色的发尾像是一簇火焰一样在繁茂的枝叶间跳跃着。炽炎花火的脚步轻快得不可思议。几次曲折之后,不熟悉路的轰焦冻就迷失在了荒凉的旧校区错综复杂的灌木丛中。深秋干燥凉爽的风穿过已有些干枯的树叶,簌簌地响着,盖住了本应听到的匆忙脚步声。
炽炎花火的身影消失了。他停下脚步,气恼地握紧了拳头。
而在即将拆除的旧校区深处,已经被遗弃而破败不堪的半地下式仓库的大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友助加奈,你知道错了吗?”刚打开门,炽炎花火就开口问道。
友助加奈抬头看了看她,又望了望她身后,似乎有些惊异于炽炎花火竟一个人来。
“嗯?”她迟钝地回应道。
“我说,”她交叉起双臂,不耐烦地说道。“你真的是个loser,垃圾,你知道吗?”
友助加奈低下了头,决心不再看她。这让炽炎花火更加暴怒。
她举起自己的右手,对准了友助加奈。下一秒,只见一粒漂亮的火花从她的指尖飞出,轻盈地飞到了友助加奈的耳边,砰地一声爆炸了。
五颜六色的火星飞溅开来,灼痛了友助加奈的皮肤;而那声爆响也让她的右耳一阵剧痛,她感觉似乎有温热的液体从耳孔中流出来,周围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她狼狈地滚到一边,一只手捂住自己受伤的右耳。
“哈哈哈哈哈哈!”炽炎花火痛快地笑出声来,“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种明明是个垃圾,还装作遗世独立的样子!你真以为你比别人都了不起?笑话!”她一边说着,一边继续从容地施展着她的个性。又有一束火花被释放出来,在距离友助加奈极近的空气中爆炸了。友助加奈笨拙地躲闪着,厚实的秋季校服上都被烧出了零星的黑点,有的甚至烧穿了,露出布料下一小点被烫红了的肌肤。
“loser的孩子还是loser,你装成什么样都没有用。”她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望着狼狈又徒劳地躲闪着她的攻击的友助加奈,轻蔑地说,“别老是提你父亲了,听着就恶心。你的父亲也是个loser罢了——连佩枪都拿不到的警察?笑死人了!”
“不!他是一位英雄!”友助加奈终于在爆炸的间歇愤怒地大喊出声,却被腾起的烟雾呛的咳嗽起来。“他告诉过我的——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英雄!”她艰难地说。
“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英雄?”炽炎花火笑出声。“这就是你不服从我的原因?因为想当个英雄?”她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似的,漂亮的金眸都弯了起来。
“得了吧!”她喊道。“那只不过是你那可怜的无个性爸爸在哄同样可怜的无个性的你而已!像我们这样的人才能和敌人战斗,能在战场上救人——你们呢?只能像只老鼠一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还英雄?承认吧,你们什么都做不到。”
“我们和你们可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永远都不是。”说完,她双手摊开,明亮的光团照亮了傍晚已经开始变得昏暗的房间。“看看你自己吧,在我的力量面前,你该怎么逃命呢?”
明黄色的,橙红色的,浅紫色的,淡蓝色的……缤纷的火焰在友助加奈的四周开出美丽到极致的花。那曾经是她最爱的风景——每到烟火晚会,她总要缠着自己的父母去现场观看。幼小的她总是坐在爸爸的脖子上,仰望着天空上令人屏息的光影。
但是现在,同样美丽的花朵却变成了一场似乎没有尽头的噩梦。她无助地在有限的空间里跑动着,直至精疲力竭。无法躲避的炽热火花在她身上炸开,同样炸开的还有她痛苦的尖叫。她的另一只耳朵也流血了。
“求求你,停下来!求求你,停下来!”友助加奈绝望地呼喊着。
“停下来?可以。你跪下,承认你错了,我就停下。”炽炎花火冷酷地说。
友助加奈已经混沌的大脑已经无法理性地思考。跪下就可以吗?她恍惚地想着。好吧。她停下了躲闪的脚步,已经不堪重负的双腿终于弯了下去,向着地板落下。
但下一秒,又一次爆炸响起。这一次的烟花落在了地板上,滚烫的火星随着冲击波蔓延开去,在地面上铺上了一层火焰的地毯。友助加奈的腿被灼伤了。
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哈哈哈哈哈垃圾就是垃圾,真的跪啊!”炽炎花火叫道,声音里充满了快意。
友助加奈终于没有再回应她。她沉默着抱住了自己的头,将自己埋在双膝之间,蜷缩在已经被熏黑了的墙角里。她像是已经认命了一样不再挣扎。
她就是想要看我这样吧。友助加奈想。虚弱,无助,无力反抗。就像在她的冲动幻想里的那只小猫一样。
——但实际上,她和那只小猫又有什么不同呢?
这么长时间的使用自己的个性,炽炎花火也觉得有些累了。她打算回家了。
“想不想出去?”她问道。
沉默。
“求我。”
“诚心诚意地求我,我就放你回家。”
友助加奈终于从臂弯中抬起头来。“求你,让我回家吧。”她的声音细如蚊呐。
“什么?大点声!”炽炎花火挑眉,脸上充满了胜利者的笑容。
“求你,让我回家吧。”友助加奈深吸了一口气,比刚才的声音大了一点。
炽炎花火点点头,看起来还算满意。她后退了一步,像是要让开一条通道。友助加奈强撑着疼痛的四肢站立起来,蹒跚着向门口走去。
但是那沉重的铁门却在她靠近的前一刻,在她面前合拢了。
“下水道的灰老鼠。”门后传来炽炎花火的声音。“我要你记住,你永远只能像条狗一样求着我,而我却永远有答应或者不答应你的自由——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不同。”
“别想着跑出去,门我已经从外面锁上了——再过一两个小时,估计就会有人发现你,把你救出来。”她的声音在门口有些听不真切,“当然,你尽管可以跟别人说是我做的,但是我想你应该知道,没有人会相信的,更不会有人把我怎么样。但是你以后会怎么样嘛……你大可以可以想象一下。——当然了,这是我和你的另外一点不同。”
门外的声音消失了。友助加奈脱力地坐在了一边。
不应该求炽炎花火的,更不应该下跪。友助加奈开始无比后悔之前的选择——这样只会让她更愿意再踩上一脚,也让自己感觉更加屈辱。
如果是英雄的话,是决不会这么做的。她懊恼地想。
突然,她发觉空气中烧焦的气味似乎并没有慢慢散去,反而越来越浓了。房间里的烟雾也似乎也开始聚集起来,呛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房间深处的角落里,小猫们也开始此起彼伏地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不安与惊惧。
奇怪。刚才怎么没有听到猫的叫声?……也许它们一直在叫,而自己太关注于别的事情,忽略掉了吧。她想。
友助加奈捂住口鼻,向着小猫的窝走去。但是烟雾似乎变得越发浓稠了,眼前的事物都变得不那么清晰。她只得循着声音继续向前。
直到走近了,她才看到那隐藏在烟雾里的点点火光。尽管刚才在躲闪炽炎花火的烟花攻击时她尽可能的避开了那片区域,但那些被存放在房间深处的几个箱子却依然被飘散在空气中的火星点燃了。小猫们被尚且细弱的火苗吓坏了,大声地尖叫着,努力地倚偎在一起,好像和兄弟姐妹们在一起就可以抵挡一切一般。
火势不大。友助加奈努力地试图把这些火苗踩灭,又伸出手去想要把这些小猫从危险的易燃区域拯救出来。
但意外突然发生了。几乎堆到天花板的箱子也许是因为火势的原因突然丧失了平衡,猛地跌落在猫窝前还未完全扑灭的火苗上。箱子燃烧了起来,火势瞬间连成了一片。灼烫的气流将友助加奈逼退了好几步,滚滚的浓烟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猫们凄厉地尖叫起来,像婴儿的哭声,又像来自地狱的呼啸。巨大的火势已经包围了它们,友助加奈无论如何也什么都做不到了。
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友助加奈满眼都是火焰的赤红色。她拼命地试图打开那扇铁门,却无济于事。友助加奈最终耗尽了体力,痛苦地跪伏在了地上,几近绝望地忍受着越发稀薄的空气和炽热的温度。
耳边依然回荡着小猫凄厉又绝望的惨叫声,但她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她的幻觉。
她要死了吗?就这样,什么都做不到,无力又孤独地死去了吗?
小猫还在不停地尖叫着。她的身体颤抖着,却挪动不了哪怕一毫米。她的头脑变得模糊,却又越发清晰地知道,现在的她,果然像炽炎花火说的那样,什么都做不了——连自己的命都救不了。
正当她陷入绝望的时候,滚烫的铁门似乎被打开了。但突然涌入的空气让已经不堪重负的火场发生了爆燃。所有的箱子都在霎那间燃烧起来了。熊熊的火焰舔舐着坡形的屋顶,也开始侵蚀已经不堪重负的墙壁。一些燃烧的碎块开始掉落下来。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冰,一双漂亮的异色双眸,还有一只向她伸来的手。那只手和她的差不多大,散发着与这火场截然不同的丝丝清凉。
耳边依稀还能听到小猫们如婴儿哭泣般尖利的惨叫声。但她终于能动了。
她挣扎着伸出手去。恍惚中,她甚至无法确定,这一切到底是否只是她的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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