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共感者

15.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分别与启程
    安德瓦到达医院的时候,急救室里正一派忙乱。送来的这个女孩伤势不可谓不严重——且不论她被激光灼伤的双眼,她的双臂都有像是被利器切割的伤口,那伤口很深,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整齐的切面,但内里却有着爆破般的进一步伤害。
    她的肋骨断了几根,但好在没有刺进任何重要器官,避免了更危险的内出血。她的下肢似乎也存在骨折,有被人恶意踢踏之后的痕迹。
    医生们早已第一时间聚拢了过来,查看着伤口,商讨着接下来的治疗方案;护士们则手脚麻利地剪开她已经被血粘住的衣服,在不断失血的伤口上方扎上止血带。
    生命监护装置也已经开始正常工作起来,闪烁的荧屏上显示出此时友助加奈急促的心跳和危险的血压值。符合血型的血浆终于送来了;护士们握住血袋,将鲜红的液体顺着透明的细管硬挤进她的体内【注1】。
    “不久前刚送过来的这个女孩,”安德瓦拦住了一个从急救室走出来的医生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停下他匆忙的脚步,他冷静地看着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英雄,被白色口罩掩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你是她的家属吗?”他程序般地问道。
    “不是。”安德瓦回答。
    “情况比较复杂,我们现在需要马上联系她的直系亲属——”他还没说完,就听到医院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阵嘈杂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边便聚了一群人,他们拿着各式各样的摄影与收音设备,噼啪作响的闪光灯照亮了被团团围住的一对夫妇焦灼的脸庞。
    安德瓦登时便反应过来那里发生了什么。这种情况,在他如此多年的英雄生涯中,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他掏出手机,简单地扫了一眼刚刚更新的新闻推送。果不其然,“勇斗歹徒,个性不明13岁少女伤势不明”;“个性未知?国中少女竟打败三名成年歹徒!”……如此种种,数条吸引眼球的新闻标题占据了屏幕。
    真是效率啊。这些记者。安德瓦放下手机,略带讽刺地想。已经查到这个女孩的信息了吗?发现她的记录竟然是无个性,就这么让他们兴奋吗?
    ……也是。他啧了一声,向着人群的方向走去。越是未知的,就越引人遐思——他自己,不也在意着吗?
    “请问你们就是那个女孩的父母对吗?”
    “……她打败了三名歹徒,但是记录却显示她是无个性,请问二位对此有什么解释吗?……”
    “之前都没有发现她的个性吗?为什么?”
    “对于你们女儿的个性,有没有什么猜想?”
    “你们有计划让自己的女儿将来成为英雄吗?……”
    …………
    友助凡平克制而礼貌的声音淹没在记者们叽叽喳喳的自说自话里。他无心回答他们的问题——事实上,不管是他,还是他的妻子,并不比这些记者知道的更多。而他们,比起知道什么所谓个性究竟是什么,更忧心加奈的当下的安危。
    “你们,都让开。”安德瓦低沉的声线让这一片混乱按下了暂停键。记者们畏惧于他周身的气场和腾起的熊熊火焰,向两边退出一条路来。
    “你们就是友助加奈的父母对吧。我是安德瓦。”安德瓦的神情依然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他简短地说道,“客套话就不必了——快点进去,医生正要找你们。”
    “谢谢你。”友助凡平疲惫而忧虑的脸上露出一抹感激的笑,他对安德瓦点点头,和妻子一起匆匆向着急诊室的方向走去。
    记者们无计可施地眼睁睁看着友助夫妇就这么消失在了急诊室的门内,转而试图采访还站在那里,神情严肃的安德瓦。
    但安德瓦岂是像友助凡平那样对此毫无经验的人。他只消轻飘飘地扫人群一眼,那冰冷的眼神便足以使他们噤声。他虽然保持着沉默,但记者们却莫名感觉好像受到了无声的责备似的,心虚地转移了视线,不敢与其对视。
    “哼。”安德瓦意味不明地闷哼了一声,转过身,也消失在了急诊室的门后。
    “什么?!加奈……怎么会这样……?”他刚进门,就听到一声压抑着的惊呼。他看到友助凡平的妻子——一个容貌精致的黑发女人,此时正苍白着脸,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着。“所以说现在加奈还没有脱离危险——而且你说什么,神经,神经……”
    医生点了点头,目光中带上了一丝不忍。“是的,那个歹徒的个性恐怕不只是【切割】那么简单。友助加奈双臂的伤口内部血肉都有很严重的破坏,不仅导致大出血,更造成了上肢神经的高位损伤。”
    “她的腿部也有碾压伤,可能神经也有受损——刚才输血之后她稍微清醒了一点,但是受伤四肢的血运不算太好,对刺激的知觉也很弱——这不是一个好迹象。”
    “现在的医疗技术能够修复一部分神经受损,但是因为神经系统的特殊性,没办法完全恢复的——更何况像她这么重的,很有可能要落下残疾。”医生如此说道【注2】。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短暂的震惊过后,友助凡平强自镇定地拍了拍妻子的手。他一边安抚着她的情绪,一边继续问道。“现在不是马上要去手术吗?那肯定是有办法的吧?”他紧盯着医生,屏住呼吸,期许着事情的转机。
    但医生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现在马上要去做的手术,只是为了保住她的命——现在她的命是止血带和输血给的;拆了止血带,她马上就要死于失血过量。”
    “而即使如此,这个病人也伤得太重了。我必须要说清楚的是——先不说是否可能残疾的问题,她也有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或者下了手术台之后的危险期。”
    “至于神经恢复的问题,以我们医院现在的条件,实在没有把握让她完全恢复正常……抱歉。”医生微微欠了欠身,语气里满是遗憾与怜悯。
    他当然是想要救这个女孩的。谁会想要看到一个13岁的孩子——甚至连青春都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就要一辈子与僵硬萎缩的身体相伴呢?而这一切对于这对可怜的父母来说,也会是一场最令人心痛的灾难了。想到此,他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但他并没有留给自己太多感慨的时间。护士走过来,告诉他友助加奈的血压和生命体征已经达到了做手术的条件——一场凶险无比的硬仗,马上就要开始。
    护士们将友助加奈推出了急诊室,向着手术室走去。在这短短的距离里,友助凡平和妻子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生死未卜的女儿现在的模样。
    友助加奈似乎已经醒了,但面色还是青白的。她的脸上扣着呼吸机硕大的罩子,身上戴着各种各样的管子,白色的被褥上还染着一大摊刺目的血色。友助凡平不敢去看那狰狞的伤口,他只是追着快速移动的推床小步疾走着,盯着自己女儿安静的面容,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明明只是去做一次义工而已,明明只是陪孩子们去一趟海洋公园——怎么会就变成这样了呢?
    ——如果她不去这次活动,是不是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友助凡平无法克制这样的想法。……至少,至少自己的女儿不会像现在这样饱受痛苦地躺在这里。
    “小加奈,小加奈……”他轻轻触碰加奈冰冷的、毫无回应的手。加奈双眼微睁,睫毛微微颤动着。她虚弱地答应着,目光却是涣散的,没有焦点地望向虚空。友助凡平这才发现她的眼眶中竟然也有残留的血迹。他深吸一口气,蠕动了一下嘴唇。
    他知道自己本应该说点什么鼓励她或者安慰她的。但是话到嘴边,喉咙却被哽住了,说不出除了呼唤她的名字以外其他的言语。他呼吸困难,双腿发软——他发觉自己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勇敢。
    “手术成功率是多少?”沉默了许久的安德瓦终于开口了。他就站在不远处,安静地听完了所有的对话。
    “大概30%左右吧;不过看这孩子生存欲望挺强的,刚才的急救也配合,应该会更顺利一些。这可是一个大手术——病人创口太大也太复杂了。”医生如是回复道。“就算如此,残疾恐怕也是免不了的——不说别的,受损的眼球是无法再生了【注3】。”
    “唔。”安德瓦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然后,他大步走向友助加奈的推床,并在快到手术室门口的地方成功追上了它。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么多年来他救过数不清的人,也见过比这样还要严重的伤者——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在意过。
    许是因为从未见过一个无个性竟也能做出英雄般的事迹吧。废弃工厂里留下的惨烈战场始终萦绕在他的记忆里,瘦弱的女孩无畏地反抗着,最后定格在她明明已经失血休克却仍然在坚持的模样。……也许之前在家中见到她的时候自己是不屑的吧——正因如此,这份反差之后的震撼与尊重才显得越发明晰。
    ——也许她真的能当一名英雄。在模糊的潜意识中,他认同了这样的看法。
    ……记者们还指望着她的邪门个性可以让她成为英雄界的一颗新星呢。但是。安德瓦不由想到医生说过的话。
    30%的成功率——其实她现在最需要考虑的,是活下去啊。
    “友助加奈。我是安德瓦,轰焦冻的父亲。”他在友助加奈的床边开口道。他看到加奈的头艰难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偏转了一点点。
    “听着,焦冻将来会去雄英——”安德瓦低声说道,“你是他的朋友——你也想当个英雄,不是吗?”
    “那就挺过这一切,当个和他一样的英雄吧。”
    听了这话,加奈似乎是愣住了,没有再回应。安德瓦并不知道她到底听到了多少。其实他并不是真的认为她还能成为一名英雄——如此重的伤势,即使恢复成常人也几乎不可能,更不要说做一名身手矫健的英雄了。
    但他还是鬼使神差般地说出了这样的话。也许是想要鼓励吧——毕竟这个女孩,可能连报考高中这件事,都不一定能看到了。
    加奈和医生护士们消失在了手术室的门后。
    “谢谢您,安德瓦先生。”友助凡平这才回过神来,向安德瓦道谢。
    “抱歉,我们来得太晚了。”而安德瓦则几乎在同时向他道着歉。
    短暂的沉默。
    友助凡平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疲惫的笑来,“不用道歉。你们做的已经很好了。”他就算是再心疼自己的女儿,也还不至于迁怒到已经辛辛苦苦去救人的英雄们身上。
    安德瓦一时不知如何回复。空气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沉默中,他忽地想到这家人的未来。这次手术不过是为了保住性命;而在这之后,还会有不知多少次手术在等着他们。即使一切顺利,那受损的神经也需要长时间的康复治疗——这又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花销。
    他扫了一眼友助夫妇身上再普通不过的穿着。一个普通的文职警员,一个家庭主妇——毫无疑问这样的变故足以让他们陷入困境。
    这么想着,安德瓦站起身来。“我去去就回。”如此说着,他没有再看友助夫妇,自顾自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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