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会知道

    
    夜深了。
    江梨回到家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
    智能化的门禁自动识别了她，大门打开。随着她走进去，玄关的灯柔和地亮起来。公寓里静悄悄的，她放下包，换了拖鞋往里走，走廊里的灯也逐一亮起。
    这个公寓有三百多平。
    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三层的House，乔以森住一层，她住二层，三层常年空着。除了每周家政会来打扫一次卫生，其他时间House里永远都是空洞洞的，静得可以听到回音。因为房子太大，她连乔以森什么时候回来都听不到，什么时候离开了也不清楚。
    要是能换个小一点的房子就好了。
    那时候她经常这么想。
    没想到在医院醒来之后，她的愿望居然实现了。在这套公寓里，虽然乔以森还是早出晚归，但至少她和他的房间就在隔壁，即使睡着了，她也能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
    客厅的落地灯亮着。
    白色纱帘被夜风吹得轻轻飘起。
    江梨愣住。
    她看到乔以森竟然已经回来了。
    客厅的临窗处，有一张宽大的淡黄色原木长桌，木质温润，桌上有两盏灯，全都亮着。其中一盏黑色的伸臂工作灯下，乔以森穿着灰色卫衣，全神贯注望着巨大的电脑屏幕，他正在绘图，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回来。
    …………
    ……
    “或者你把工作带回家来做？我把客厅改成工作区，你可以把所有需要用的东西都放在那里。你工作，我学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追在他身后，她恳求着，“我会很安静，绝对不会打扰你的，这样我至少可以看到你。”
    “不方便。”
    穿上外套，他淡淡地说。
    “不会的！”她急忙说，“我不看电视，也……”
    “我走了。”
    大门关上，她呆呆站在那里，站了很久，空旷的House里又只剩下她独自一个人，下一次见到他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
    …………
    泪水盈上她的眼底。
    这个记忆的碎片是孤立的，她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时间，也想不起来前后发生了什么。但当时那种惶恐的、寂寞的、悲伤的心情，竟如此清晰，仿佛就在可以触碰的前一刻。
    “你回来了。”
    工作灯的光线下，乔以森从电脑屏幕前看向她。
    “嗯。”
    吸了吸鼻子，江梨狼狈地说：
    “我先去洗澡。”
    然后匆忙逃走。
    等她洗完澡，换上清爽的粉红色家居服出来，那种莫名的情绪终于消散了很多。客厅里，乔以森已经重新投入工作，她轻手轻脚地热了一杯牛奶，轻轻放在他的手边。
    坐到长桌的另一面，与他斜对角的位置。
    她轻轻打开笔记本电脑。
    夜风吹动窗纱，隐约可以看到外面的万家灯火。然后，她忍不住又悄悄看向正在专注工作的他，灯光下，他的侧颜那么好看，好看得让她无法移开视线。她看得有点入迷，直到他抬起浓黑的睫毛，似乎要朝她看过来，她吓得赶忙看回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心中有点紧张。
    唯恐会打扰到他。
    悄悄深吸口气，她凝了凝神，让思绪回到工作上，算上今晚，离提交策划案，一共只有两天不到的时间。
    点开那份无人机资料的文档。
    她认真地又看了一遍。
    只有无人机的型号，和一些常规的资料。下午在公司的时候，她查了一下国内和国外已经上市投入使用的无人机产品，功能大同小异，跟这份资料上也没有太多区别。
    感觉到一点异样，江梨仰起头，赫然发现乔以森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手掌握在她的椅背上，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人笼罩住，他默默看向她屏幕上的那份资料和新文档上唯一的一行字——
    乔亚集团无人机策划案。
    “你也参与这个项目。”
    乔以森皱眉。
    “嗯，”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她努力让自己不要结巴，“我……我想试试，今天开会的时候，就举手参加了。”
    “只有这些资料？”
    “对，”她点头，有点发愁，“甲方只给了这一点信息，就让大家做策划案，有点摸不着甲方想要的方向究竟是什么。”
    沉默几秒，乔以森说：
    “我可以帮你。”
    “啊？”
    “这个无人机我有一架，可以拿给你。”
    她傻住。
    然后仿佛有绚烂的烟花在心底砰砰砰地炸开，她屏息盯着他，嘴角不自觉地越咧越大：
    “乔以森，你想要帮我作弊？”
    …………
    ……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雨。
    “你这是作弊。”
    将她桌上的两页复印纸拿起来，乔以森扫视一遍，皱眉说。
    “怎么能是作弊呢？！”她着急了，伸手试图把复习资料从他手里抢回来，“这是复习重点，是同学好不容易从老师那儿弄来的，大家都看，老师也同意的，考试的范围肯定是从这里面出！”
    “不是这上面的内容呢？你就不学了？”
    “反正又不考。”抢了几次没抢回来，她扁嘴，委屈地说，“还不是你，你非要我每门功课都考九十分以上，哪有那么容易呀，一共就这么点时间。我要是考不好，你还要生气。”
    “学到的东西是你自己的，不是为了考试，考试只是用来检查的手段，”乔以森严肃地说，“江梨，你不要本末倒置。”
    ……
    …………
    “嗯。”
    看到灯光下她充满期待的双眸，乔以森神色复杂地含糊一声。
    江梨顿时笑起来，唇角两个甜甜的梨涡。揪住他手肘处的衬衣，她把他拉到旁边的椅子坐下，目视他，非常郑重地说：
    “乔以森，谢谢你！”
    然后她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
    “……不过呢，不用了。我知道我水平低，参加这次竞稿，只是想参与一下，跟大家多学学。大家都是只拿到这点资料，如果我拿到更多、知道更多，我会觉得对大家不公平。我刚来公司，做得不好也没什么，否则即使策划案被肯定，也会觉得很心虚。”
    乔以森沉默半晌。
    他笨拙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不会做得不好，你很出色。”
    他的掌心是温热的。得到他的肯定，又被他摸着脑袋，她简直觉得自己像只猫，全身的毛都被捋顺了，幸福得想要冒泡泡。
    “嗯！我会加油的！”
    她立刻握起拳头，表示绝不辜负他的期待。
    他笑了笑。
    啊。
    她心跳加速，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了。天哪，他笑了，还笑得这么好看，笑得这么犯规。她明明记得以前他常年面瘫，甚至一年都不笑一次的。
    “我饿了。”
    乔以森站起身，回到自己的电脑前。
    “啊……”沉迷于他的美色，江梨足足两秒之后才反应过来，立刻跳起来，“你想吃什么？”
    他沉吟一下，说：
    “方便面。”
    “我给你做手擀面吧！”她立刻提议，“方便面不好吃，又没营养。”
    “太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很快的！”
    她兴奋地说，迅速来到旁边的开放式厨房。戴上围裙，她从冰箱里拿出蔬菜和鸡蛋，从橱柜里拿出面粉，倒进盆里，麻利地和面，放到案板上擀平，切成一根根均匀的面条。
    “好了！”
    不一会儿，江梨就把热腾腾的面端到厨房的岛台上，她给自己也做了一碗，陪着乔以森一起吃。
    乔以森吃着这碗面。
    荷包蛋。
    新鲜翠绿的小青菜。
    面条是手工擀出来的，除了面粉，似乎还有一点别的什么。
    “加了一点荞麦面，”似乎看出乔以森的困惑，江梨喜滋滋地说，“好吃吧！我也是有一次在一家面馆吃到，后来试了试，发现混一点杂粮面进去果然特别香。”
    “嗯。”
    乔以森又喝了一口面里的汤。
    清透清香。
    他看向江梨。
    “这是鸡汤，”咬着小青菜，江梨得意地说，“前两天我炖了一只鸡，把鸡汤分成几份在冷冻室速冻，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就可以，又快又美味。”
    乔以森沉默几秒：
    “可以请保姆，你不用做这些。”
    江梨边吃边笑着说：
    “你不在的时候，闲着也闲着，做饭和收拾屋子很开心。”
    乔以森看着她脸上那仿佛毫不在意的笑容，似乎想看清楚她真正的想法。又沉默了一会儿，他说：
    “有一个项目，如果现在就投入生产，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你。如果继续优化，还会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比较忙。”
    江梨傻傻看着他。
    筷子上的荷包蛋啪地掉进碗里，溅在她的衣服上，她手忙脚乱地抽纸去擦。再抬起头来，发现他仍旧认真地看着她。
    “是那个你一直在做的项目吗？”
    是她幻听了吗？他居然会把工作上的事情告诉她。在残存的记忆里，他一直把她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嗯。”
    “……呃，”她试探着，“你是在问我的意见吗？”
    “对。”
    “其实吧，”狠狠咬了一口那个荷包蛋，她闷声说，“我曾经不喜欢那个项目，因为它，你又累，又辛苦，连跟我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乔以森眼神复杂。
    “但是，你是真的喜欢它吧，”吸吸鼻子，她凝视他，认真地说，“你已经对它投入了那么多心血，所以，乔以森，就让它以你最满意的状态呈现出来吧，不要留下哪怕一丁点的遗憾。”
    他目光深深地凝视她。
    似乎想看出她最真实的想法。
    夜风静静地吹进来。
    乔以森帮着江梨，把碗筷拿去水池那里洗。她用温水洗净一只碗，他就接过去，用棉布将它擦干。水从水龙头里静静流淌出来，他高大的身材如同一座山，将她笼罩进他的影子。
    也许该让他回去工作吧。
    她完全可以自己收拾，这对她而言再轻松不过。
    可她不舍得。
    她喜欢他这样陪着她，哪怕不说话，哪怕只是几分钟。
    “放心吧，我没关系的。”
    洗完最后一只碗，江梨笑盈盈地仰面看他，说：
    “我现在有工作，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忙，不会像以前那样总是觉得空虚了。乔以森，我支持你！你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时候最帅了！”
    乔以森深深凝视她，说：
    “嗯。”
    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如此近，她可以感受到他的体热，他眼底的某些东西让她的心脏为之悸动，也让她忽然有些仓皇。
    “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站在厨房的水池前，她脸红心跳，慌乱地想到这个话题。乔以森却没有回答她，而是低下头，吻住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