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灼啧了一声,他松开了女人的下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因捏了女人下巴而变脏的手,摇了摇头,声音不悲不喜,“看来阿姐抛下我之后,过得还没有我好。”
女人似乎并不急着为自己辩解,出宫在外,方灼虽然穿着一身常服,但却仍显得尊贵无比,女人仍旧颤抖着,她伸手去够方灼的脸,问道:“阿灼……你,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在做什么?”
方灼眯了眯眼,声音骤然放大,“在做什么?在做太监,而且是所有太监的头,无人敢惹!阿姐,你放心,看在爹娘的份上,弟弟也会一直养着你。”
女人本就没什么光采的眼睛此时完全如同一潭死水,她的手无力的垂下,绝望的哭着,声音却无比平静,似是进入了自己的世界,“都怪阿姐,都怪阿姐,若是那时阿姐看住你,没有与你走失……本想保全你,却不想最终你我二人,终没有一人得以保全……”
女人说着,右手拽紧了自己的衣裳领,她的下巴狠狠贴在衣裳的领口处,似是只有这样,才能温暖些。
方灼虽情绪激动,却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些不对劲来,他皱着眉又看了女人一眼,随即走出屋子。
屋子外仅有零一一人守着,屋子里的动静不算小,零一多少也听去了一些,因听去了,心里便更为忐忑。
方灼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他对零一吩咐道:“找几个最稳当的人,去查一查,五年前,有没有一个叫方芍的女人来过湘州,如果有,都发生过什么,务必要查明。”
方芍……这名字根本不用多加揣摩,零一万万不敢疏忽,应了一声便急忙跑了出去。
暗方灼内心十分复杂,他出生便被父母抛弃,多亏被养父养母收养才得以一享天伦,因此他最恨被人放弃。
因一场变故他失去了养父养母,只与他们的女儿得以逃生,他以为自己被她抛弃了,而恨了她五年,可如若阿姐没有抛弃他,这一切真的只是误会……
他的心里百感交集,有懊悔也有窃喜,但他知道他此时不能再去见阿姐,只有等到东厂幡子查明当年的真相,他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方灼最终让几个东厂幡子守在这间屋子门口,自己便先去忙其他事,赵直那边赈灾之事仍在有条不紊的继续进行,一切顺利,无需他操心。
李得喜更是将他当成财神爷,丝毫不敢怠慢,他虽也不喜欢李得喜的那副嘴脸,可官场沉浮多年,这种嘴脸多得是,哪怕身份再卑微,也终归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晚间李得喜正招待着好饭好菜,零一那边收来了消息,听了消息后零一脸色微变,直接将方灼叫出了屋子。
“干爹……您吩咐查的那人,因在湘州有些不好的名声,所以底下的人很快便查了出来,说是五年前她流落至此地,而后为了养弟弟自愿卖进青楼,后来……”
方灼声音低沉道,“说。”
“后来,被李得喜看上,李得喜便总往青楼跑,这事儿叫李得喜的原配夫人知道了,便找了一群地痞无赖,将她的腿打断扔到了街上。”
怪不得……怪不得她的腿有了毛病。
方灼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零一在一旁不再敢开口。
方灼回过头看着李得喜招待他吃饭的屋子,冷笑了一声,“告诉赵直,赈灾一事加快进程,结束后,便将李得喜和他那原配夫人还有那青楼老鸨,统统打断了腿活埋在这间酒楼下面,对外便说他们染了瘟疫死了便是。”
于东厂的势力而言,杀这么两个微不足道之人实在不算什么事儿,零一想了想又道:“干爹,我听说那李得喜家中还有几房小妾,不若全埋了,以免她们乱说话。”
方灼摇了摇头,“不必,冤有头债有主,她们总归没做什么,即便是牵连,也罪不至死。”
方灼已经如此说,零一虽仍觉得不妥善,到底也不再反驳。
而这顿饭是绝不会继续吃下去了,他只怕吃着吃着,他会忍不住直接掐死李得喜。
回到住处,方芍被关在偏院的屋子里被人看守着,方灼特意让零一端了好饭好菜跟着他一同来了偏院。
零一识趣的将食盒放在桌上便出去了,并且赶走了本守在门口的东厂幡子。
方芍本已经因又困又饿而迷迷糊糊的睡着,听见人的脚步声后她本能惊醒,见来人是方灼,她明显放下了警惕,却又因想起白天之事而不敢主动与方灼说话。
方灼看出她的忐忑来,他上前将方芍拥入怀中,轻轻道:“阿姐,是我错怪你了,这几年,你受苦了,我现在有出息了,定不会再让阿姐受一丁点委屈了。”
方灼的眼眶红了起来,但到底是男人,终归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他放开方芍,看着当前的腿,眼中有心疼也有恨意,最终他还是起身去打开了那食盒,边打着边同方芍说话,可不就是闲聊家常的模样,“阿姐,这边的差事一结束,我就带你回我的厂公府,说来也巧,之前厂公府上全是男人,就在前些日子,公主给送来了几个女人,如今阿姐回去了,也不愁没人照顾阿姐了,不然若是我明晃晃往府上招几个女人,皇上怕不是真要多想了。”
方芍望着方灼,疑惑道:“公主?”
方灼点头,将饭菜端到方芍榻旁,又扶着方芍坐起来,转身又去盛汤,“是当朝的明烁长公主,天真善良,曾救过我的命,待我恩重如山。”
方灼因盛汤而背对着方芍,因此并未看到方芍刹那间的失神,再回过头来时,方芍已经面色如常,她点了点头,“待你好便好,你万万不可忘了她的恩情。”
方灼也点了点头,笑起来,“那是自然,爹娘曾经教导过,要知恩图报。”
方灼本是因亲人的失而复得而欣喜,一切仿佛能够回到一家人无忧无虑的从前一般,可话说出口,到底少了两个人,方芍眼中也尽是悲伤,方灼这才舀了一勺汤递到方芍嘴边,“阿姐定然是饿了,快些喝罢。”
方芍点了点头,又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才低下头去喝汤。
姐弟俩五年未见,总是有许多话要说,彼此都问了对方这五年的时光是如何度过,又皆是报喜不报忧。
第二日晚上的时候,方灼又在陪着方芍一同吃饭,零一走了进来,先是向方芍问了声好,随即对方灼道:“干爹,赈灾的事差不多结束了,明儿一早咱们便能回宫复命了。”
零一明显仍有话说,方灼看了不谙世事的方芍一眼,点了点头,又冲着零一挥了挥手,零一心领神会便先退了出去。
方灼将碗撂下,对不明所以的方芍道:“阿姐慢些吃,我出去一趟办件事,很快便回来。”
方芍点点头,柔声嘱咐了一句,“小心些。”
方灼笑着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去,转身的瞬间,他面上的柔和便已经被冷峻所取代。
出了屋子,零一便为方灼披上了披风,方灼低声问道:“人已经押去了?”
零一点头,“是的,就等干爹露面了。”
到了那酒楼的楼下,便见地上有三个大土坑,坑周围围着一圈手拿火把的东厂幡子,李得喜与他的原配夫人还有那青楼老鸨皆被麻绳绑着动弹不得,嘴里还塞着破布,说不出话来,只得做“呜呜”声,李得喜已经被吓得尿裤子了。
方灼看向零一,又向李得喜扬了扬下巴,零一点点头,走上前将李得喜口中的破布拿了出来,李得喜终于能够开口说话,哭着求饶,“厂公大人饶奴才一条狗命罢!奴才哪里做得不对,厂公大人好歹告知奴才一声,奴才定然会改!求厂公大人饶奴才一条狗命!”
方灼的眼中似是凝了一层冰霜,他仅仅是抬眼看着李得喜,便已足够令李得喜害怕,他点了点头道:“好,我可以给你个机会,那你便说说,你这辈子,都做过什么亏心事。”
命比什么都重要,李得喜深知这点,便忙将他前半辈子做过的亏心事皆从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当着一群人的面仔细说来,“我娶我夫人,就是看中她家财大气粗,为了买个县令的官做!”
方灼摇了摇头。
李得喜继续,“当了县令后,我虽未草菅人命,但抢过房子抢过地!”
方灼继续摇头,李得喜继续说,“我和我夫人的嫂子搞过!”
零一想笑,却也知此时的严肃,硬生生忍了回去。
倒是李得喜那位原配夫人,听了后挣扎的更凶了,嘴里“呜呜呜”个不停,想来也是尤为愤怒。
方灼再摇头,耐心显然已经不多了,李得喜看出来,忙继续数着自己的罪状,可又说了许多,依然没有方芍那件事。
方灼忍不下心头那口恶气,上前狠狠一脚将李得喜踢倒,吓得李得喜又连连求饶,方灼才咬着牙道:“看来那人的腿于你而言根本算不得是什么,那么很遗憾,你的命于我而言,也并没有任何价值。”
李得喜吓得瘫在地上,听着方灼这话的意思便知自己今日要命丧于此,软的没用只好来硬的,大声嚷起来,“方灼!我虽官低,但好歹也是朝廷的官!你这是在谋害朝廷命官!你是要掉脑袋的!”
李得喜的话不仅不痛不痒还似笑话一般,就连周围的东厂幡子都笑起来。
这笑声让李得喜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希望,他安静下来,方灼走到他身前,对他道:“合作了三年了,你似乎还是不太了解我,我与你最大的不同便是,我敢做,就不怕死。”
说着方灼凌厉的目光又扫向另外两个人,“死到临头,总该让你们知道你们因何丧命才是,四年前,你们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甚至,还打折了她的腿扔在了街上,这就是你们一定要死的原因。”
李得喜似乎还在想着这码事是怎么回事,而他的原配夫人对此印象尤深,不自觉之中竟惹来杀身之祸,那原配夫人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方灼不再与他们废话,转过身走远了,他轻声吩咐,声音轻飘飘的传入所有人的耳底,“把李得喜的嘴堵上,打断了三个人的腿后活埋了吧,就让他们安安静静的走,别扰了他人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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