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灼第二日返程时,天气大好。
而他昨晚便已经写好了加急信,向言曜禀告赈灾进程之余,又顺便将李得喜染了瘟疫死了一事提了一嘴,另外又写了一封推荐信。
返程的路上,方灼一直与方芍坐在同一辆马车中,两人聊了一路,方灼却始终没有在方芍面前提起过李得喜一家人。
因为人的伤疤实在没必要揭,他知道他阿姐想要的不是报仇,要他们的命自始至终都只是他的意愿罢了。
方芍在外这几年日子过得苦,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身子早已亏损的严重,一路的奔波更是让她受不住,回到开荼城厂公府上便被人直接抬着回屋子中歇下。
方芍回来是个大事,具体身份方灼不好告知,但也绝不能委屈了她,他到府上后便命将府上所有人叫到一起,包括那几个被言妩送来的女人。
方灼亲口对他们吩咐道:“今日带回来的那个人,日后就是厂公府的女主人,见她如同见我,都知道了吗?”
这其中也只有零一知道事情的原委,因此其他人都是诧异的应了一声,心中都免不了去猜测方芍的身份,毕竟这是方灼第一次亲自带女人回府,更不用说他说见了那女人如同见他,这是赋予了那女人何等的权利与荣华。
大家不敢瞎想,却又都忍不住瞎想……
即便如此说了,可方灼想了想仍是不能放心,他低头小声对零一道:“你之前培养出的那个小德子还算讨人喜欢,以后便让他专门负责阿姐的一切,告诉他待阿姐要比待我还要小心着,还有那几个女人,也统统去服侍阿姐。”
零一点头,转念想到对方芍的称呼,又迟疑起来,“干爹,那大家该如何称呼干姑姑?”
方灼沉思片刻,叹口气道:“不要让大家知道了阿姐的真实身份,他们若问起怎么称呼,便都让他们喊一声姑姑罢。”
零一点头,“好嘞,零一这就去办。”
再过了一会儿,零一那边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方灼便与零一赶紧入宫复命,言曜对他并无为难之意,二人说了会儿正事后,方灼第一次在出了远门回宫后没有急着去千乐宫见言妩,而是立即回了厂公府。
回到厂公府已经是晚上,方芍也已经醒来了,方灼又拎着食盒来陪方芍用晚膳。
休息过后,方芍的气色果真好多了,方灼瞧着也开心,将饭菜从食盒里取出后一一陈列在榻旁,道:“阿姐,府上的人我都吩咐过了,若是我不在,你有何需要都同他们说便行了。”
方芍点了点头,似乎心绪不宁,她张望着屋子里简单却华贵的摆设,想起宽大的院落,忍不住问起来,“阿灼,你现在在做的官有没有危险呀?如果有危险,咱们不做了,咱们回乡下买一块地,种地为生,还过以前的日子罢。”
方灼听了这话先是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便笑不出来了,他耐心解释着,“阿姐,弟弟的头没那么容易掉,且这官场,踏进来了就不是随随便便能出的去的,乡下的日子的确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可阿姐也亲眼看到了,没钱没势便只能任人宰割。”
话说到最后,方灼的眸子又冷了下来。
方芍摇了摇头似是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镇抚司内,锦衣卫们都仍在,没有回家,西岸与千冲茗正翻查着几个朝廷要员这些日子的动向。
不一会儿,一个锦衣卫腰佩绣春刀大步走进来,“报告指挥使!镇抚司外有一年轻妇人大哭大喊,说一定要见您,说是有有关厂公大人的事要向说!”
还未等西岸做出反应,千冲茗已经坐不住,站起身急道:“快带她进来!”
那锦衣卫颇为虎头虎脑,仍是看了看西岸,见西岸微微点了点头,他才转身下去传人。
很快,年轻的妇人被带了进来,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她一进来便跪在了地上,哭着嚷嚷道:“指挥使大人,给民妇做主啊!”
西岸被这妇人哭得心烦,皱起眉头来,千冲茗却对妇人的遭遇异常同情,她上前亲自扶起妇人,道:“你不必哭,有什么说什么便是,若有冤情,我们锦衣卫必定替你讨回公道。”
西岸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千冲茗与那妇人皆未看到。
妇人起身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抽噎道:“二位大人,我是湘州前任县令李得喜的小妾,我家老爷并非是感染了瘟疫而离世,乃是被人活埋而死呀!”
李得喜死得时候,正是东厂办公之时,能在东厂眼皮子底下埋人,想都不用想这幕后之人是谁。
西岸并不糊涂,根本没打算开口问,但千冲茗到底单纯,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听了后便怒目问道:“光天化日,是谁敢在天子脚下做出此等事来?”
千冲茗这样问更让那妇人觉得此事有戏,她忙开口答道:“正是那赈灾的钦差,东厂厂公方灼!”
千冲茗虽在以往已听说过方灼的种种传言,对于方灼的心狠手段知道个大概,但当妇人对他进行控诉时,千冲茗仍难以相信方灼竟真的会做出这种心狠手辣之事,寻常人便是杀一只猫都不敢,他却真能活生生埋了一条人命?
千冲茗转过头去看西岸的表情,似是想要从他身上寻求事情的真相,随即她便见西岸点了点头。
确定了真相后,千冲茗心中更是怒不可遏,情绪将理智冲垮,她拿起绣春刀便往外走,“此等歹毒之人怎担的那厂公的高位,我现在就要去将此事禀明圣上!”
千冲茗走出几步便被西岸拉了回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西岸,质问道:“二哥,方灼这是在草菅人命,您怎也要拦我?”
西岸强行将千冲茗按在椅子上坐下,随即皱着眉头看着那妇人,面色并不好看,“三妹,你冷静冷静,即便这妇人所言不假,可方灼为何要杀那李得喜你可知?再者而言,于朝廷,于圣上而言,方灼与李得喜谁更重要,你有没有想过?李得喜死了,找个差不多人担任新的县令便是,可方灼若是没了,东厂便可能会瘫痪,而以他这几年来对朝廷的影响,很难得知朝廷会不会也跟着瘫痪。”
千冲茗从民间而来,不懂这么多道理,只知道杀人偿命,她拿起剑仍要起身,“二哥,何必将事情想得如此复杂,我们本就想扳倒他,而此时他恰巧犯了错,我们便借此机会将他打倒,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西岸知她的执拗,不再拦她也不再劝她,叹了口气喊来外面把守的锦衣卫,“将这妇人带出去,就当她没有来过。”
千冲茗上前拦住妇人,“二哥,她是人证,不能将她带走!”
西岸被千冲茗磨得没了耐性,第一次严肃又有些冷漠的问她,“若方灼当真心狠手辣,就不会留着这妇人一条性命,你这般任性,是想让她也丢了性命?”
西岸的话说得严重,直击千冲茗的心脏,她怔怔的松开了妇人,失魂落魄的摇了摇头。
她不是不想坚持了,而是她不懂西岸为何要说她想要了夫人的性命,她最见不得人平白无故的死去,所以更怕担了这样的罪名,因而她选择了相信西岸的话,放弃了她的坚持。
妇人眼看着自己要被赶出去,便不得已亮出了大招,“太监也能养女人嘛!”
千冲茗已经不再在乎那妇人的话了,而西岸的眉头却皱得更深。
“那太监埋了我家老爷就是为了一个残废女人,甚至还接回了府里养着,他一个太监难道还要娶妻了吗!这么光明正大真不怕皇上要了他的脑袋!”
西岸向着那锦衣卫迅速摆了摆手,“快将她带出去。”
厂公府的晚间倒是安静祥和的,府上的人都知道,自打姑姑来了府上后,厂公便很少黑着一张脸了。
言曜的突然驾临打破了厂公府的这片祥和,言曜已有许久未出宫,方灼想不通他突然出宫且驾临厂公府的理由,但却因府上多了方芍心中略微忐忑。
他将方芍接回府上一事还未禀告言曜,只因怕言曜多想,眼下若是被言曜撞见,总归不好解释。
犹豫的片刻,零一已经上前一步在他耳边道:“干爹不必忧心,零一之前已经向小德子交代过,若有点什么突发状况,便带着姑姑先在密室躲一躲,圣上保准瞧不见。”
这几日的重聚之喜完全打破了方灼本有的严谨,好在身边还有零一,方灼终于安下心来,点了点头便去迎接圣驾。
言曜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差,该不是来故意找茬,方灼将人接到大殿,便好茶伺候着,正想主动问一句言曜来的缘由,言曜自己没憋住,倒是先开了口,“前几日我去妩儿宫中看她,从她口中得知你有一新奇物件打算送她,是什么物件朕十分好奇,便来你府上问问。”
人都已经亲自来到他府上了,方灼是不太信言曜那句简单的问问二字的,八成是要直接讨了去哄言妩开心。
不过总归都是到言妩手中,且又卖了言曜一个人情,方灼便不是十分计较,他向零一扬了扬下巴,零一点头便下去取。
不一会儿,零一便抱着那小白狗回来了,言曜一看这狗的模样,当下便开口道:“倒是惹人喜欢,刚巧朕一直觉得婚约一事有愧于妩儿,这狗朕便带回宫中,权当是朕的一番心意了,至于你,你最会讨妩儿欢心,想来有没有这条小白狗并不重要。”
言曜不愧是皇帝,天子,多人之物也能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方灼颔首,道:“皇上与公主皆能欢心,也算是这条狗的福气。”
方灼言下之意是答应了,当然不答应也得答应。
最终言曜亲自抱着那条狗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方灼与零一望着言曜离去的背影,除了笑也再没其他表情。
言曜走远,方灼转身踏回府上,对零一道:“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罢。”
零一点头,笑着道:“干爹也早些休息,相信公主定能感受到干爹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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