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的求生欲

    
    三夫人笑了笑未说话。
    老祖宗倒是道：“宝柱儿还小呢，他大了自然会知道。老三媳妇真是好的，她不容易啊……”她说着，更是溺爱地拍了拍三夫人的手背。
    姑奶奶抿了抿唇，与叶思君对视了一眼，便没有再说话。
    冬暖阁在将军府的最东面，这一大群人走过去，需要穿过后花园。如今春光正好，花园中的百花含苞待放，甚是美丽。
    他们刚进了后花园，便听见宝柱少爷的欢呼声：“下来咯，掉下来咯！”
    众人闻声俱都仰头看去，只见远处，一只断了线的老鹰风筝摇摇晃晃，从半空中掉落了下来。
    “朵儿！朵儿真厉害！”
    宝柱少爷拍着手，跳着，对站在高高的树枝上的耳朵满是崇拜之情。
    耳朵唇角微勾，脚尖一点，立时飞身上前，把那老鹰风筝抓在手里，又轻轻跃下，稳稳地站在了宝柱少爷的跟前。
    “给我！给我！快给我！”
    宝柱少爷踮起脚尖，拼命去够老鹰风筝，耳朵却举高了手，让他怎么都够不到。
    “朵儿！你再不给我，我就要生气了！”宝柱少爷小嘴巴嘟起来，都快要可以挂油瓶了。
    “风筝，我可以给你。”耳朵笑容狡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耳朵凑过去在宝柱少爷耳边悄悄说道：“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大，你什么事情都要听我的。”
    宝柱少爷看着耳朵手边的风筝，纠结的咬了咬下唇。最后，经过了一阵激烈的心里斗争，还是不甘心地道：“好。”
    “乖！”耳朵爽气的把老鹰风筝交到了宝柱少爷的手里，“去玩吧。”
    “这……这就是思君带的侍女？”老祖宗眯缝着一双老花眼，问三夫人。
    三夫人道：“是啊。”
    “看起来是个会带孩子的。我们赶紧过去。”
    “是。”三夫人搀扶着老祖宗快步地朝着后花园走去。
    叶思君跟在后面挑起了眉头。
    ——这耳朵，收小弟都收到将军府来了。若不是她耳力惊人，根本想不到耳朵会这样哄骗小孩子。哄骗的还是那个熊孩子……
    众人还未走近，耳边却又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笛声，绊住了他们的脚步。
    那笛声婉转缥缈，悦耳动听，顺着春风而来，不绝如缕，如泣如诉，隐约中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离愁别绪。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人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国情。”贺觅柔听着这笛声，一时心头感慨，不由地口中念起了诗仙李白的《春夜洛城闻笛》。待念完，眼中已然含泪。
    “哎呦！”姑奶奶见状打趣道，“大姑娘还是如此的多愁善感，可一点都没变啊。”
    贺觅柔用帕子掖了掖眼角，道：“姑姑莫要笑话我。”
    姑奶奶笑道：“我家大姑娘如此出口成章，看谁还敢笑话我贺家都是大老粗。我听我家老爷道，今年的恩科也允许女子参加，不若大姑娘也去试试？”
    贺觅柔动作微滞，老祖宗却道：“凭着柔儿终究还是差点火候，若是雪儿却还有几分可能。”
    “雪儿？苏傲雪？”姑奶奶道，“她从河西回来了？”
    “这不是吗……”
    老祖宗话音未落，只见，一处凉亭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凉亭上挂着单薄的帷幔，此时正随着飘荡，帷幔后影影绰绰，让人看不真切。这道悠扬动听的笛声便是从中传出来的。
    这时，从凉亭里忽而又转出来了几位身材窈窕的小丫鬟。他们对着众人行礼，随后，伸出纤纤细手，挑开了单薄的帷幔。
    一道纤细修长的人影缓缓的吹着笛子，从凉亭里走了出来。
    一袭雪白曳地梅花傲雪百褶裙，外罩着滚银边珍珠云肩。及腰长发未曾完全梳起，只懒懒的挽了个髻，用一根素银簪子扎起。
    “啊！是表姐！”贺觅柔忽而轻唤出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欣喜，“原来真是表姐回来了！”
    那妙龄女子全身似笼在白色烟雨中，手持一柄碧绿玉笛，自台阶上缓缓而下。待行至老祖宗跟前，她才放下玉笛，款款行礼道：
    “傲雪见过老祖宗。”
    老祖宗笑着拉住了她的手，连声道：“傲雪是何时来府里的？你这一走便是三年多，真是让老身好想。”
    “昨日刚到的天都城，略做了修整，今日一早便立时来拜见老祖宗了。”苏傲雪道，“让老祖宗挂念，是傲雪的罪过。”
    老祖宗道：“苏宅空置了许多，你乍一住进去，难免不适。怎么也不回将军府住呢？你的屋子，老祖宗可还给你留着呢。”
    苏傲雪笑道：“昨日回来的晚，怕是叨扰了老祖宗。老祖宗如此说，傲雪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才是乖孩子。”老祖宗心情大好，松开三夫人的搀扶，拍着苏傲雪的手说，“来来来，让我看看，我家傲雪这是出落的越发标志了。”
    她说完，又招呼小侯爷与叶思君道，“傲雪，这是江儿的新媳妇，日前才办了大事。”
    苏傲雪抬起头来，眼眸猛然一缩。
    ——叶思君那娇艳明媚的模样如映照着春光，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不过是商户家的庶女而已，长得再好看，也是虚有其表。”
    随即，苏傲雪又想起了姨母殷白晴的信中所写的内容，这才收敛的神色对着她行了一礼。
    叶思君还礼。
    随即，苏傲雪面带微笑，视线又转到了小侯爷脸上。这一眼，她的鼻翼微张，连带着指尖都是抖了一下。她对着小侯爷盈盈行了一礼，柔声道：
    “见过江哥哥。”
    这声音殷切，似春水潺潺而过。而她的目光也是盈盈，好似半点不惧怕此时小侯爷面带墨色面具的恐怖模样。
    小侯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显然十分疏离。
    苏傲雪的脸上察觉到一丝落寞的表情，但是很快，她便又恢复了之前柔美温顺的模样。
    “表姐！”贺觅柔与其他几位姑娘都挤了上来，与苏傲雪互相问好。
    苏傲雪应付着他们，视线却是片刻没有离开过小侯爷。到大家都寒暄完了，她又上前一步，对小侯爷说道：
    “三个月前，傲雪在河西便得知了江哥哥的事情。苦于家中事忙，一直脱不开身。”
    苏傲雪面容微红，似盈泪于睫，道，“今日一见，看起来江哥哥的身体比往日可是好了许多，飞扬哥哥的医术的确精湛。傲雪想着啊，等江哥哥大好了，我们就再去钱湖泛舟作诗，就跟我们小时候一样。江哥哥，你说好不好呀？”
    坐在轮椅中的小侯爷贺饮江此时穿着厚厚的墨色皮裘，手中还拢着一只不曾离身的墨金色手炉。
    小侯爷眸色深沉，未曾回答，这厢姑奶奶倒是接话道：
    “钱湖那么冷的地方，还亏得傲雪想得出要泛舟作诗。吹着冷风，脑子都冻瓦特了，还做的出个屁诗来……”
    “噗！”那群小姑娘都掌不住笑了。
    老祖宗也骂道：“念念，你如今已经是长辈了，怎的还如此粗俗？怪不得你家大千，要给你看那么多书。”
    姑奶奶吐了吐舌头，道：“我就是个粗人出身，作诗这么精致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苏傲雪被姑奶奶如此一搅和，常人早就便说不下去了。但，她却只是面色微变，声音还带着几分忧伤，继续说道：
    “当年，玉面银甲贺饮江谁人不识。我还记得那年的初春，气候便和今日相同，锡兰江还未化冰，江哥哥便孤身一人潜入江底，凿开了过江王派遣的皇船，让那些北寇再也不敢兴风作浪，更是赢得北疆三年太平。那时的江哥哥心怀万民、意气风发，从来不知寒冷为何物。可是，现在……”
    小侯爷总算是把视线转到苏傲雪的身上，不过也只看了她一眼，便掩住口鼻轻咳了几声，当时便有瞳儿上前一步拿出墨色皮毛手笼，让他暖手。
    “让苏姑娘挂心了。”小侯爷淡淡说道。他叫苏傲雪做苏姑娘，并不是按她所叫的“江哥哥”的叫法，其中的意味分明昭然若揭。
    在场都是聪明人，三夫人见状便打岔道：“大家也不要巴巴的站在这里说话了，早点过去冬暖阁吧。”
    众人点头，并加快了步伐。
    苏傲雪想要走在小侯爷的身边，便走得十分缓慢，也没有与贺觅柔等人一道走，就是架不住老祖宗在前头唤她。
    苏傲雪咬了咬下唇，瞥了叶思君一眼，这才不甘心地快步赶到了老祖宗的身边。
    这苏傲雪显然深得老祖宗的喜爱，她搀扶着老祖宗，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一路和老祖宗讲从河西过来的见闻，只听得老祖宗心花怒放，一个劲地夸“好姑娘。”
    三夫人得了空，当着老祖宗的面，直接与苏傲雪说了，姑奶奶的丈夫大理寺卿千铁林，最近纳了个小妾，是一名没落秀才家的女儿。识文断墨的，正得千铁林的宠爱。姑奶奶是在家受了气，才带着三个女儿回娘家的。
    刚才，苏傲雪说了作诗，显然刚好撞在了姑奶奶的枪口上，才被姑奶奶怼了一通。
    三夫人让苏傲雪莫要生气，苏傲雪当然是面色温婉，语气大度的说没有关系。
    老祖宗也是遗憾道，当年，她替念念千挑万挑，却没想到挑了个这么不靠谱的，真是苦了念念了。傲雪如今家中无人，若是外祖丞相府的没有给她安排看相，她的婚事就交到老祖宗手里了。并不会再让她重蹈覆辙。
    他们几人说的极轻，旁人根本无法听见，但架不住叶思君耳力惊人。
    叶思君默不作声地跟在他们后面，听了这一耳朵，却又被姑奶奶拉了一下衣袖。她不露痕迹地落后了几步，与姑奶奶坠在了队伍的最后方。
    “你可知道她是什么人？”姑奶奶在叶思君耳边悄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