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君也不急。
大抵年纪大的人总喜欢回忆。二夫人这么一提起,随即老祖宗便感慨道:“说起这个族规,那还要说道当年的老侯爷了……”
原来,当年的老侯爷未和老祖宗成亲时,乃是一名白丁。家中贫穷,父母早亡。所幸老侯爷从小身体强健,力大无穷,又习得一身好武艺。
一日,老侯爷救了一名被山匪绑架的小姐,也便是现在的老祖宗。
老祖宗乃是当地主簿家的独生女儿,貌美如花,家中又宠爱有加,向来主意也大的很。她对老侯爷心生好感,便骗老侯爷她不过是个穷困村民的女儿,当场就自嫁自身,把自己嫁给了老侯爷。
老侯爷见了美貌女子,也是心中欢喜。便在草堂里拜了天地,洞了房。
当时,老祖宗便对老侯爷说,她心眼小得很,心中、眼中只容得下老侯爷一人,所以,老侯爷这辈子只能娶她一个,不能再娶妻纳妾。
一夫一妻,不得纳妾。这样子的理念在当时可被称为惊世骇俗、离经叛道了。
不过,老侯爷也是个爽气的人,他想都没想便同意了。他还打趣道,他老贺家如今也只剩下他一人,若他不在了,老祖宗没有为他生下一儿半女,那他到了地底下也不好与贺家的老祖宗交代。
于是,老祖宗便道:“若我没有为你生下孩子,那若是你死了,我便为你陪葬!”
老侯爷大笑,连声说:“好!好!好!”
至此,“若是妻妾未曾生育,待丈夫百年之后,妻妾要随夫陪葬。”的闺房玩笑话,在后来老侯爷立下赫赫战功,成为了开国大元帅后,便成了贺家的族规。
而贺家男子也因此有了不纳妾的传统。上至老侯爷,下到二夫人的长子贺茂彦都只娶了一名妻子,而没有纳任何妾侍。
叶思君道:“原来如此……”
听着老祖宗唏嘘,二夫人余光睥了一眼三夫人,又高扬起脖子。
之前,三夫人多年未生育,即使先前怀过几胎,也都尽数流了,却还是稳稳地坐住了三夫人的位置,也是因为贺家的这个传统的缘故。要不然,按照平常的大户人家的习俗,早就有几门妾侍进门,避子药也都就停了,下面的庶子、庶女都要成群了。
所以,三夫人被二夫人如此一说,她才没有半点话语反驳。
其实,贺家男子不纳妾这一习俗,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天都城贵女中传为佳话。不能娶侍妾,就意味着后宅人口简单,这是多少贵女们梦寐以求的。
而且,贺家儿郎器宇轩昂、英姿勃发,又有多少贵女想要嫁入贺家。这二夫人殷白晴、三夫人郎友容都是老祖宗千挑万选才选上的媳妇。
三夫人面上不太好看,当下便不再说话。
而这时,一旁端坐着的美妇却也感慨道:
“是啊。这天都城贵胄之中,谁家不是三妻四妾的。也只有我的这些哥哥、侄子们了家中人口简单。这是可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福气啊。
思君啊,你能嫁给江儿,那可是你天大的福分。要不是江儿身子不好,老祖宗想了个冲喜的法子,凭你,怎么可能进得了鹤翔侯府?!”
说话的美妇人浓眉大眼,相貌极美,下巴线条与小侯爷有几分相似。光看她的外表,不用说,叶思君便知道,她就是老祖宗唯一的小女儿——贺念念。
贺念念如今嫁给大理寺卿。据说大理寺卿家中妻妾成群,庶子庶女的一大堆。做在当家主母的贺念念不厌其烦,时常地躲回娘家来躲清静。
听她说话口气十分冲,叶思君倒是没觉得生气。
这姑奶奶说话爽利,不像二夫人一肚子的弯弯绕绕,且又美貌动人,显然是个十分爽气之人。而且,她小时候跟着老侯爷在行伍里长大,有股子其他贵妇人没有的英气,倒是让叶思君想起了她往日里的那些战友们。
有些人相处了一辈子都成不了朋友,但是,又有些人只一眼,就能确认是我方的人。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气场相合的问题。
叶思君接下来便朝着姑奶奶行礼。
而那先前嘀嘀咕咕说着叶思君敬茶服的,便是姑奶奶生下的三个女儿——千洛云、千洛月、千洛水。
洛云是大姑娘,今年十八,长着一张圆溜溜的俏脸,表面上与叶思君的姐姐——叶思珍是闺中密友。
二姑娘千洛月不爱说话,见叶思君看来,忙规规矩矩地敛襟行了一礼。
而三姑娘千洛水却是长着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声音清脆。她接了她母亲的话头,道:
“大嫂子,你可知道如今你那娘家的姐姐又是在何人看相了?”
叶思珍?
叶思君见那千洛水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淡淡道:“不知。”
千洛水奇道:“你竟然不好奇?”
叶思君道:“我既然已经嫁给了小侯爷便是鹤翔侯府的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叶家的大姐姐在与谁看相,与我何干?”
千洛水:“……”
姑奶奶听到这话,倒是意外的挑起了眉头。
“大人说话,你小孩子插什么嘴?闺阁小姐那么多话,跟乡间的长舌妇有何区别?!”她用一个眼刀飞过去,就让千洛水悻悻的闭了嘴。
姑奶奶转头又问叶思君道:“你与江儿成亲那日,我因故没有参加。那日,你替江儿以身挡剑了,如今可是大好了?”
叶思君道:“多谢姑奶奶关心,如今已是大好了。”
姑奶奶又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有声道:“想不到你一个纤纤弱质女流竟然有如此魄力,居然敢以身挡剑?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这时,一旁的小丫鬟送上来一个用红布盖住的黄桦木托盘,看起来是姑奶奶一早给准备的见面礼。
“是什么?母亲。”千洛云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呵!原本这里面不过是些寻常首饰,给思君添置妆奁。”姑奶奶轻笑了一声,“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她说着,却是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物。
——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这个……”千洛云一声惊呼。
二姑娘千洛月也是惊讶道:“母亲,这?!”
姑奶奶瞥了他们一眼,兀自抄起匕/首,“哗啦”一声拔了出来。
一道寒光从叶思君眼前闪过。
——好刀!
“这是我大哥跟随父亲平定北疆之后,带回来送我的礼物。我一直随身携带,多年来未曾离身。”
姑奶奶爱惜的摩挲着刀背,“大哥把这把匕/首送我的时候曾说,本朝女子征战沙场乃是少数。但是,即使女子就算上不得战场,却依然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家人。这把匕/首跟了我十年了,如今,姑姑送给你。”
叶思君双手接过匕/首,恳切道:“思君谨遵姑姑教诲。谢谢姑姑。”
一旁的小丫鬟十分机灵,立时送上了茶。叶思君接过,又恭恭敬敬地向姑奶奶敬茶。
姑奶奶喝过了茶,拍了拍叶思君的肩膀,道:“鹤翔侯府、与我这个侄儿,我可都一同交给你,希望你能肩负起侯府女主人的使命。”
叶思君道:“是。”
二夫人听到这话,虽然低垂着眼眉喝茶,但那眉心还是微微跳动了一下。
接下来,在场的各位姑娘们又与叶思君依次见礼。
姑奶奶显然对叶思君十分满意,结束后,便拉着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捏着她的手,亲亲热热的和她说话。
此时,千洛月脸色便不太好看了,偏生千洛水被母亲训了一顿心有不甘,就小声的逗自家姐姐:
“二姐,我记得那把匕首,原本母亲不是说等你及笄之后,算做你的及笄礼物吗?怎么,今日刚见了大嫂,就送给她了?二姐,母亲可不是说你与她最像,最喜欢你的吗?”
千洛月没理她,一双大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叶思君。
叶思君也由着她瞧去,却不想小侯爷不乐意了。他略一抬眸,冰冷的视线与千洛月的四目相接。
下一刻,千洛月只觉得全身发冷,如坠冰窖。那好似被人猛地勒紧了脖子的窒息感,让她慌里慌张地移开了视线,还忍不住拍了拍胸口。贺家最小的姑娘贺安筠不明就里,忙去安慰自己的表妹。
这厢暗潮汹涌,花厅上的气氛在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其乐融融。
老祖宗道:
“既然大家都已经见过了,茶也喝过了,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思君与江儿定要在将军府中吃过了午饭才可回去。那日元宵佳节,想来思君的身子骨也没好,我也没叫你们过来。你那二叔叔、小叔叔可念你念得紧。再过不久,他们也该回来了。今日啊,你们可定是要留下来吃饭了。”
小侯爷迅速的看了叶思君一眼,只见她面色虽有些苍白,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且二夫人的事情还未处理,于是,他便道:“江儿全听老祖宗安排。”
老祖宗满意点头,又让二夫人去准备。
二夫人应了,说二爷一早就有此想法,她也早有准备,中午就安排在了冬暖阁里。
“哎呀,二嫂如此安排甚妙!”这时,三夫人接话道,“冬暖阁四面都是雕花窗,暖阁外的迎春花又开的正好,稍微开一点窗,让那花香从窗户外吹进来。想想便是十分惬意。再加上暖阁内设有地龙,也不会冷。妙!真妙!”
老祖宗听了更是欢喜,忙让二夫人先准备起来。自己则由三夫人搀扶着,带着花厅里的人,开始准备慢慢的往东暖阁走去。
二夫人应道:“是。” 她瞥了三夫人一眼,后默不作声的出了门。
三夫人只做不知,依旧扶着老祖宗慢慢走。老祖宗还问她:“我那宝柱儿去哪了?怎的有一会不见他,我便想他了。”
“宝柱儿啊,被思君的侍女带着出去玩啦。”
“嗯?”
三夫人便扶着老祖宗的手,把先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老祖宗。
老祖宗听了还未说什么,跟在他们后面的姑奶奶倒是接话道:
“哎,我说三弟妹啊,三弟妹,我知这宝柱儿是你好不容易才保住的。连这个宝柱儿的名字,都是取的好养活的贱名,是你三房的命根子的。但是,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对他太过溺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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