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东眉毛动了动,“你会见到她的。”
宛利补充:“罗刹大人就快到了。”
晴天心想:十殿阎罗之间的关系真好,可以随便串门。
勇的目光飘向第一层扒皮狱入口,不知为什么他很想见罗刹女,那个恐怖的女人是他在十八层地狱最有好感也最挂念的人。
送路琪去刀山狱的两个鬼吏回来了,两人没闲着,帮狗子把铁柱吊在大铁钩子上第三次扒皮。这两位是熟练工,分工明确,一个拿木盆,一个剃头发,一个割动脉,一个等着接血,扒皮手法也比较娴熟,狗子在旁边就是一个打杂的,完全没有存在感。
哭喊声再次响起,众人都快麻木了,只有勇掏出一个黑葫芦来准备收集鬼哭狼嚎。晴天好奇地从旁观看,鸿钧道人直接臭了脸,他可记得吃过这玩意儿的亏。
第三次扒皮结束,三个鬼吏一旁休息,留铁柱一具没皮的肉体晾着恢复长皮。整个第一层地狱充斥着铁柱忍痛的吸气声,想必痛入骨髓。
晴天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受十年酷刑就吸取教训了吧?以后别再犯了。”
志东冷笑,“怕是没法长记性,喝了孟婆汤,谁还记得前世。”
晴天心惊,“难道他还会再犯,再受罪罚?”
宛利讽刺地笑,“是呀,来来回回总是这些人。”
志东总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晴天愕然,“那受罚的意义在哪里?”
志东:“平息苦主的怨气,削弱罪犯的灵魂质量,使其越来越卑劣,永远无法超脱六道轮回。”
晴天:“可是对他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啊。”
宛利:“人性卑劣如此,完全咎由自取,谁管他好不好。”
晴天恍然,原来地狱没有感化和教导罪犯的义务。
志东:“我们是施刑者,不是学院的教师,再说地狱道的学院是教化人们与人为善的吗?”
晴天摇头,“不是,至少皇城根学院不是。”
说着,第四次扒皮又要开始了。
晴天有点儿心疼三个鬼吏,手上的污血还没洗干净又开始干活儿了。
“鬼吏们天天剥皮不烦吗?”
宛利:“不烦,他们乐此不疲。”
晴天简直难以理解。
志东微笑释疑,“做十八层地狱的行刑鬼吏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想做哪一层地狱的鬼吏就要先行体验十次那一狱的刑罚,算是前提条件之一。”
宛利顿时露出恭敬的神色,“志东大人当初为了争扒皮狱的管理权自愿受了一百次刑,实在令我辈钦敬。”
晴天惊呼:“一百次?!”
志东不以为然地笑道:“正是,那时争扒皮狱的人太多,尤其罗刹女那个变态。”
晴天好奇地问:“罗刹女是女的吗?”
志东:“人如其名,如假包换,十殿阎罗中少有的女性。”
“她也被人敲诈了?”
志东:“她的案情不止于此,我们不聊她,有兴趣你自己去了解吧。”
晴天想了想,又提了一个问题:“鬼犯要是自愿受刑一百次,能做扒皮狱鬼吏吗?”
宛利闻言激动地跳起来,指着铁柱道:“鬼犯?就他。他能自愿受刑?就他那怂样。你让他下辈子做猪做狗,免他一次刑罚他倒兴许能答应。”
晴天正值现在我们所说的青春期,惯会跟人抬扛,“万一他有这个勇气和横心呢?”
志东严肃道:“他就是自愿也不行,受一万次刑也不行。”
“为何?”
“因为他心术不正。他要是做了行刑鬼吏,鬼犯也不能甘愿服刑,而且我还怕他背后收受鬼犯的好处,故意减刑。反正他不行。骨子里坏,我信不过。”
勇忽然问道:“你们的选拔标准是什么?什么样的人能做鬼吏、判官,还有十殿阎罗?”
志东直视他,“被亏欠过的人,被冤屈过的人,执念和戾气冲天的人。比如宛利就是一个可怜人。”
宛利不好意思地说:“志东大人,能不能不提我?”
“怎么了?你还不能释怀?”
宛利无言以对。
“早点儿看开,早点儿投胎,难不成你想在扒皮狱当一辈子判官?”志东道。
宛利心中叹息,志东大人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看不开就挣不脱执念的束缚,徘徊留连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道出不去。
“宛利在人道做人时本来家庭幸福,有一个独生女儿,长得花朵一样可爱,他很庞爱她。一天他带女儿出去玩儿,看到路边有卖野果子的,女儿吵着要吃,卖家趁机推销还涨价。宛利看那野果子不认识,怕有毒不敢买,耐不住女儿软磨硬泡,卖家巧舌如簧,后来高价买了几颗。但是女儿吃了果子后就口唇发黑中毒了,幸亏医治及时保住一条性命。宛利气急败坏拿着剩下的果子找卖家算账,初时卖家态度很好,答应赔偿,还约定了交付赔偿的时间和地点。可是等到那天宛利到达时,一队官兵不由分说就把他绑了,投进大牢。原来卖家恶人先告状说宛利用毒野果药倒了自己的女儿敲诈他。官司打了四、五年,最后不了了之,可宛利的家也败了,妻子带着女儿改嫁他人。宛利最后气不平,没多久就贫病交加而死。”
往事重提,宛利的神色依然愤怒难平,自己讲述自己的故事,“我到了地狱道之后因前世没犯过大错,本可以马上投胎转世,可我不愿意,我要让害我的人,冤枉我的人付出代价。我赖在扒皮狱不走,非要做一名鬼吏。还好志东大人不嫌弃,收留了我。”
志东满脸惋惜,“扒十次皮做鬼吏,扒二十次皮做判官,你一个清白无辜的人何必如此想不开?”
宛利呵呵大笑,“志东大人您尽管说我,究竟是扒二十次皮难熬,还是一百次难熬?”
志东苦笑,“我就是十八层地狱的冤大头。”
晴天:“志东大人的故事也一样吗?”
志东:“我的故事?呵呵,我的故事最无趣了。”
“反正没啥事,讲讲呗。”小豹换了个姿态趴着,苍蓝色的眼睛眨呀眨,打打杀杀的日子里有时间听听故事也不错。
“难得贵客愿意听我一个小人物的故事,我就献丑讲讲。”
十殿阎罗的志东大人要讲故事了,连狗子等三个鬼吏都安静了,扔下铁柱在钩子上挂着,听故事要紧。
“我天资聪明,有过目不忘之能,这是我最大的缺点。别笑,真的,人太过聪明就不愿意安分过日子,老想整点儿事出来。我看人们种地辛苦,就发明了一个工具帮人们种地,这个工具能让一个人干五个人的活儿。我画出了草图,可是我一个人能力有限,就找了三个朋友帮忙做,用半年时间做出了第一个工具,很简陋,但很实用,很受人们欢迎。于是我加大了投入,想尽快做出一批工具来赚大钱。这时我一个朋友提出可以找铁匠和木匠合作,他们出人工和材料,做出工具卖了钱分给他们一部分。我觉得方案可行就同意了。一年后,一批工具制造出来,赚了一大笔钱。分钱的时候,铁匠和木匠占了大部分,理由是他们出的人工和材料比我们多。我不服,如果没有我的草图,他们有再多的人工和材料也做不出工具。”
说到这里,志东问众人,“我的理由正当吗?”
众人:“正当。”
晴天:“没有你就没有草图,没有草图就没有工具。”
“可是这个官司我输了。”
晴天惊讶,“怎么可能?”
“我那三个朋友做证说人工和材料更重要,我的草图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他们干脆出了一版新图纸替换了旧图,而工具是参照新图纸做成的。”
“你的朋友把你卖了。”勇淡淡地陈述事实。
志东的表情无奈又痛苦,“是啊,我朋友联合铁匠和木匠把我坑了。其实哪儿有新图纸,完全是伪造的假图。我花光了家产也没打赢官司。然而更可恶的是,他们等我穷困潦倒,一筹莫展的时候,用很少的钱雇我去维修和改造那个工具。”
宛利怒道:“欺人太甚!”
志东苍凉地笑,“我没如他们的意,宁愿饿死也不上当。”
勇想了想道:“你可以假装同意,再找一个机会把工具毁了。”
志东摇摇头,“我做不出来。那工具毕竟是我的心血,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只能委屈地看着它给那帮人赚钱。”
气氛压抑,众人皆感受到来自志东灵魂深处的憋屈和愤懑。
勇问:“那些人现在果报了吗?”
“嗯,”志东点头,“我亲自动的手。”
晴天问:“那你放下了吗?”
志东茫然看着他,“应该还没有。”
晴天:“怎么才能让你放下?”
志东:“放下做什么?”
宛利急得插嘴,“转世投胎呀,志东大人,您怎么傻了?”
“像我这么傻的人,只会傻干活儿,不会玩心计,出去也是被人骗,不如就留在这里,好歹死个明白。”
这话听得晴天有点儿心酸。
志东:“都说地狱道如何如何苦,鬼魂如何如何恶,若人性本恶,我觉得哪里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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