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骨狱不比扒皮狱,皮剥到脖子鬼犯就不敢喊了,因为嘴一动就会拉动没皮的肌肉,会痛,砸骨只要头在就能喊。
法玖晨喊得声嘶力竭,嗓子都劈叉了,还在干嚎,喊得众人脑仁疼。可是林松就是不让别人伸手帮忙,自己挥动着小锤子不紧不慢地敲,搞了一个时辰才把四肢砸烂,剩下坚硬的头骨和躯干,他是真的砸不动了,咬着牙看着法玖晨运气。
汉镇心疼地把他抱进怀里,抚摸着他丝般光滑的头发,“知道你恨欺负小孩儿的人,可也不用这么为难自己。”
“剩下的我帮你吧。”小豹突然说。
不等林松和汉镇答应,她一跃上了行刑台,大爪子往下一拍,千钧之力,“啪——”法久晨的躯干变成肉泥。法久晨的喊声被突如其来的暴击打断,刚缓过一口气,就见小豹的爪子又举起来,“砰——”头骨粉碎。
汉镇和林松父子愣了片刻,林松从汉镇身上爬下来,拿起本子开始记录。
汉镇大力拍掌,“好,干净利落,贵客不愧是女中豪杰。另外一个就劳烦这位小哥儿了。”
晴天怔……
汉镇循循善诱,“只要砸烂身体就行,脑袋已经砸完了。”
小豹见晴天犹豫,道:“另一个我也代劳便了,反正我爪子也脏了。”说完果真跳到黄子成身边,几爪子就把他拍烂了。
汉镇眼睛眯了眯,“可是这样不算这位小哥儿的任务哟。”
小豹也眯了眯眼,“矫情。”
汉镇寸步不让,“十八层地狱有十八层地狱的规矩。”
小豹选择闭嘴,说不过这帮死心眼的。
小豹从行刑台上跳下来,看看自己血迹斑斑的爪子,“水来。太脏了。”她怕晴天嫌弃,不让她近身。
林松头都不抬,吩咐鬼吏道:“给贵客打水,用大盆。”
两个鬼吏赶紧下去了,不一会儿抬着大木盆回来,满满一盆清水。
小豹从容洗干净了爪子,还抹了把脸,然后施施然回到晴天身边。
晴天摸摸她头顶毛发,低喃道:“你怎么这么棒。”
小豹有点儿委屈地说:“可惜不算你的任务。”
晴天也是有点儿发愁。
林松终于写完了黄子成和法玖晨的生死簿,合上册子,“别担心,下面两个他就砸了。”
晴天疑惑,不懂他的意思。
勇好奇下面带上来的鬼犯是谁?
可林松下一句话却与之风马牛不相及,“爹,我饿了。”
汉镇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该开饭了,志东算准贵客第一顿饭要在砸骨狱吃,特地准备好了一桌宴席。”
牛头马面眼睛一亮,“有这等好事,宴席在哪里?”
晴天却皱眉,“我能不吃吗?”
汉镇爽朗地笑道:“那可不行,不吃饱你走不出十八层地狱。”
勇小心提醒晴天,“汉镇大人说得不假,这才第二狱。”
晴天真心头疼。
小豹挠挠他衣角,示意他忍耐。
晴天心疼她,“你早饿了吧?”
她点点大脑袋,然后看向老子。
晴天想起来了,老子肯定有解饿的仙丹。
不等他开口要,老子警觉地缩回鸿钧道人身边,“师尊我想回房间。”
鸿钧道人:“你不吃饭了?”
“我回去磕药也一样。”其实老子在鸿钧道人的袖里乾坤可以做些不用烟火的冷食。
鸿钧道人袖子一摆,老子消失不见,回去了。
小豹皱皱鼻子,“小气的老道!”
晴天也不太高兴,这人用到他的时候就不给力,“乖,吃肉比吃药痛快。”
鸿钧道人尴尬开口,“其实你们跟他好好说,他也不是不能出血……”
晴天扭转头,“打住,谁稀罕求他,他爱出来不出来,有种永远做缩头乌龟。”
老子在袖里乾坤听得清清楚楚,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为了保住自己的丹药他忍了。
少顷,宴席摆上来,虽没有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但也浓淡适宜,香气四溢。
汉镇赶紧招呼客人,“来来来,扒皮狱的伙食比我们这儿好,志东毕竟是见过大市面的,你让我这土包子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么精致的菜色。”
林松用筷子挑了挑面前的菜,嘟囔道:“不如娘的手艺好。”
汉镇神色一黯,但没说话,继续招呼客人。
林松放下筷子,“爹,我娘怎么还不来?”
汉镇不悦,“一到饭点就想你娘,不是跟你们说了嘛,你娘到了寿限就来,你急也没用,等着就是。吃饭,别扫客人的兴。”
林松却没了胃口,又问:“小妹子怎么还不回来?”
汉镇:“估计在你罗刹姑姑那儿吃了。”
“我等等大哥。”他把自己的椅子往后挪了挪。
汉镇故意不理他。
片刻,他又说:“我干脆到门口迎迎大哥。”说完跳下椅子,往第二狱入口走。
汉镇想喊回他,张张嘴,没发出声音。
鸿钧道人问:“大公子回来吃饭?”
汉镇点头,“每到饭点,林海就回来跟我们一起吃。雪原不一定,罗刹姐那儿的饭菜比我们这儿好吃。”
鸿钧道人又问:“夫人的寿限什么时候到?”
汉镇停了下来,沉默片刻,道:“不瞒道长,我妻子早就转世投胎了,她一生没犯过罪,就没来十八层地狱。背着孩子们我才敢说实话,孩子们太想她了。”
晴天忍不住问:“她知道你们在十八层地狱却不来看你们?”
汉镇知道晴天误会了,解释道:“我跟酆都城的判官都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好好地把她送走,不要告诉她,我和孩子在这里。”
晴天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从汉镇对往事的叙述中,他能看出这个男人对妻子的感情很深,为何他要这么做?
汉镇眼睛里似有泪光,沉痛的声音低声道:“她每次投胎都急急忙忙的,我猜是想早点儿与我们团聚,可是我们却在这里,恐怕很难相见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与她相见?为什么不告诉她你们在这里?”晴天一叠声问。
“我们已经这样了,何苦连累她,地狱又不是好地方。”
晴天迷惘,“什么意思?”
“我怕。在地狱道人人都知道汉镇强悍,都怕我,我也能护得住孩子们。转世投胎后,谁知还会不会遇上前生那样的变故……毕竟个人的力量在群体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众人默然。
晴天想起他和勇被围攻时的情景,个人的力量在群体面前的确不值一提。
汉镇长叹一声,“我还是带着孩子们在这里吧,在这里至少孩子们是安全的。”
鸿钧道人沉吟半晌说:“可是不转世投胎就没机会学习道法道术,就不能脱离六道轮回。”
“我没那个脑子和天份,林海和林松可能有,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再糟能糟得过地狱去,现在挺好的。”汉镇默默地灌了自己一杯烈酒。
林海牵着弟弟林松的手回来了,这孩子的个子比林松高一头,长得很文气,应该像妈妈。
他进门先扫了一遍在场众人,说:“小妹子又不在?”
汉镇:“你罗刹姑姑抱去了,可能在那儿吃了。你快坐下,饭菜已经上桌了,再不吃就凉了。”
林海没坐,转身往出走,“我去把小妹子抱回来。”
汉镇喊都喊不住,“别去,嗐,这孩子,又去扫人家兴。”
林松也跟在大哥的屁股后面出去了。
主人家人不齐,客人们都不敢动筷子,面面相对气氛尴尬。
晴天趁机提出出去透透气。小豹已经吃上了酱肘子,她才不管什么礼仪,先填饱肚子是正事,晴天怕影响她的好胃口,没让她跟着。勇也被他用眼神留在座位上,他想一个人静静。
他在外面没呆多一会儿,就见林海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林松牵着他的衣角,兄妹三人安安静静地走回来。这个场景如果是在人间,就是一幅岁月静好的图画,可惜了……
雪原的小模样跟瑶儿小时候仿佛,晴天一时恍神。
林海的目光在晴天身上停留片刻,放下妹妹,让她跟林松先回去。
晴天预感到林海有话要跟他说。
林海果然开口,“我知道我爹肯定跟你们说了我们一家的事。”
晴天有点儿局促不安,“他其实也没说什么。”
林海没有拆穿他,继续自己的话题,“娘投胎转世的时候,爹就跟在她身后,而我跟在爹身后,没让他看到我。”
一句话惊得晴天张大嘴巴。
“如果娘当时回头就能看到我们,可是她没回头。这些年我一直在等,等她再来地狱道,我好想她,可又怕见她,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弟弟妹妹,我怕他们忍不住叫她,抱着她哭,那样她就不能继续她的人生了。所以下次,还是盼她忘了我们,忘了前世吧。”
八岁的孩子,二百零八岁的心智,可是晴天却听得心酸不已。
“你爹不让你们轮回转世,你不恨他?”
“他没不让我们转世,是我们自己放不下他。转世投胎要喝孟婆汤,忘了前世,我们一家人就散了。”
晴天眼睛酸涩,“所以你们为了家不散,就委屈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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