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之衣被天下

前因5

    
    肖以潇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天色灰蒙蒙的,辨不清时辰,她猛地坐起来,耳后那块骨头生疼,轻轻一按,一阵刺痛。月玄就在她身边照顾着,看到肖以潇醒了,赶忙到了杯水给她,还没时间思考昨夜不是守灵,怎么醒来会在自己房间的原因,便被月玄的话惊到了。
    “小姐,二小姐……失踪了,灵堂昨夜失火,二夫人没出来,还有,”她欲言又止,咽了口唾液,道:“老夫人悲伤过度,今早……卯时去世了。”
    轰的一声,在肖以潇的脑中炸开,她木然的说道:“现下何时,派人出去找了吗?”
    “现在申时,言管家已经派人出去寻找,老夫人和二夫人的葬礼也正在安排,小姐……”月玄抬头看了眼肖以潇,看到他低着头,眼睛隐没在额前的头发中。
    “我怎么会睡这么久?”肖以潇喃喃的说:“那我去看看吧。”说完她就掀开被子下了床,一脚像是踩到棉花里,软的不像话,幸亏月玄扶了一下才没摔倒。
    肖以潇站在老夫人的房间门口,看着里面,场景与阿爷去世的时候别无二致,不同的是里面躺着的不是阿爷,而是阿奶。
    她走进去,阿奶面容安详到让人以为她只是睡着了。肖以潇交待了下就离开去了叶昔萼的房间,她的尸体就躺在床上,用一块白布遮盖着,床下跪着二个丫鬟,都在小声啜泣抹着眼泪。她走上前去,一股烧焦的味道扑鼻而来,不好的气味联想到昨晚上吃的小菜和粥,有了这个念头,肖以潇就从胃里涌起一股酸气,顶的喉咙不停地咽唾沫,咽了几下,就恶心起来,她强忍着难受去揭那白布,但只敢打开一个小角,眼睛慌乱的看了一眼,又匆忙合上。
    向着下人交代了几句话,就感觉越来越恶心,急忙跑到门口一下吐了起来,她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呕出来的只有酸水。吐着吐着,眼睛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如果昨晚没有离开灵堂,婶娘没有去给自己送粥,是不是她就不用死,是不是她就可以活着。
    后面月玄轻轻拍着肖以潇的后背,扶着肖以潇离开了。走到前厅,有几个小厮在打扫着,肖以潇进去看了一会,原来的灵堂已经被烧得看不出样子,肖以潇又走出来,两人一同去了左厅。
    左厅已经布置成了新的灵堂,与原来的一样,里面放着一具棺椁,肖啼江的棺椁防火防潮,昨夜的走水并没有影响。肖宾言正在和一个道士摸样的人说着话,肖以潇没有停留,到灵前上了炷香,肖宾言看到后走上前来,道:“小姐,冯道长说老夫人新丧,停灵三日后火葬,二夫人于老夫人之后,老爷火葬于明日进行,三日后迁入津海祖坟。”
    肖家祖籍津海,重文抑武,在津海城是有名的书香世家,宣正二十三年,先帝缺少良将收服西南部落,肖啼江自荐前往教化,受到当地的赞誉,从此升任中书,官居二品,搬往霍谒城。鼎峙都城霍谒城潮湿多雨,当地人流行火葬,再由其亲人将骨灰下殓。
    肖以潇两手合拢放胸前,道:“嗯,这些事言叔看着办吧。我二姐可有消息。”
    “没有,已经上报给官府了,府里也出了人去寻,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好,那一切就都辛苦言叔了。”肖以潇微一屈膝道。
    “小姐言重了,这本就是分内事。那老奴就先去忙了。”肖宾言又作了一揖,离开了。
    肖宾言是个合格的管家,里里外外打点的很完美,肖以潇身有重孝,又是女眷,不便出行,老夫人和叶昔萼的葬礼做的也是符合礼制,不留人诟病。入夜的时候肖以潇依然独自守灵,面前的火光印着肖以潇的脸。
    她想了很多,脑袋痛得不行,便去房间取了剑,在灵堂前面的空地上练起来。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比肖以潇过去十多年的事都多。肖啼江暴毙,灵堂失火烧死二夫人,老夫人悲痛而亡,二小姐不知所踪。到现在,肖家本族的人只剩肖以潇勉力维持,肖家似乎已经可以看到未来。
    她不知道练了多久,天朦朦亮的时候小厮来打扫时才停下来,握剑的手已经磨出了血。她扔下剑去老夫人房里找药箱包扎,放回原位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一个木制小盒子。
    那盒子看起来很是古朴,中心刻着两片银杏叶子相互对着,下方刻着楷体“林”。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个白玉制的玉佩,除了中心部位刻一个篆体“林”字,其他部分不做任何雕饰,光滑无比,摸起来像块好玉。最下面压着一封信,上面用瘦金体写着婚书。
    肖以潇没有打开看信件的内容,把信和玉佩又按原样放了,合上盖子,手指轻轻敲击着盒盖,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从小肖啼江就拿这份婚约念叨着肖以潇,以前是没心没肺没空管这些离自己看起来很遥远的事,而现在呢,该怎么办呢?
    她对林四公子的印象很模糊,模糊到已经忘了样子,只记得他叫林暮则,偶尔听肖啼江提起,说是那林家公子待人和善,举止不凡,在东南地区很有民望。她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感情叹了口气,心道:可是这些,马上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正想着,肖宾言在门口说道:“小姐,灵堂的事不对劲。”
    “小姐,那天奴婢如厕,回房的时候听到灵堂传出打斗声,还有莹莹火光,奴婢去看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当时二夫人一动不动的就躺在火里,奴婢怕极了,慌忙叫人,待火扑灭时,二夫人已经……”肖以潇看了眼站在一边的杪夏,她正抹着眼泪,肖以潇递了块帕子给她“小姐,夫人平日为人和善,竟遭此毒手,小姐一定要还夫人一个公道啊……”
    肖以潇劝走杪夏,肖宾言道:“灵堂失火,或许真是蓄意而为,小姐可以详细说说那日的情形吗?”
    肖以潇对肖宾言很信任,将事情详细的说了,肖宾言听了分析了下叶昔萼和肖以南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去婶娘的房中看看吧,二姐一个大活人,不能被带来带去还毫无人发觉。”肖以潇起身把那木盒子放回柜里,两人便出了门。
    叶昔萼的尸身已经入棺,此时太阳西斜,屋中有种阴冷之感。卧床前放着一块推拉式的屏风,上面绣着的是苏汉臣的《秋庭婴戏图》,不过是两个孩子打打闹闹,竟然让肖以潇看的入了神。
    没一会,肖以潇就听到肖宾言道;“小姐,找到了。”
    她这才回了神,走了过去,此时书架已经打开现出地道来,肖以潇很惊讶,道:“没想到我这位婶娘如此深藏不露,房中还有如此密室。”
    两人一路走到那石桌石床处,肖以潇一看就看到了石床上的血迹,肖宾言走过去摸了下,道:“已经干了。”肖以潇环顾了下四周,很是简陋,除了地上扔着的一捆绳子,还有那石床石桌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两人向前继续走着,昏暗的光中,肖以潇看到了地上扔着的一根发带。她跑过去抓起发带,那是一根鹅黄的绸缎,尾端绣着“南”。这是肖以南平时用来挽辫的发带,发带上面也沾了血,看到这个,肖以潇更加担心肖以南的安危。
    那地道很长,两人走了很久才走到出口,出来一看外面已经天黑了,借着月光周围的景象一览无余。肖宾言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余光看到远处的草抖了下,他便上前查看,发现草上都是血迹,后面的肖以潇也走上前来,夜间的露水很湿,她脚下一打滑,险些摔倒,多亏肖宾言扶了一把,几块石头摔落了下去,两人才发现,此地是一处悬崖。
    肖宾言扶着肖以潇向后走了走,看她站定后,又自己独自走上前去查看,黑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抬头看去看到山上的观音庙的大概轮廓。
    北山是靠近霍谒城唯一的山,山上的伽蓝寺很灵验,不论平头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很喜欢去,所以那里香火很鼎盛。
    两人商量了下就上了山,没一会就到山门前,那柱子上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有感即通,千江有水千江月;下联无机不破,万里无云万里天。旁边的木板上贴着开闭山门的时间,此时已经闭寺了。
    肖以潇小的时候跟着叶昔萼时常来,当时的主持还是一德大师。一德大师很喜欢孩子,整日里笑盈盈,慈眉善目的,所以周围时常有孩子围着,后来在肖以潇十岁那年圆寂了,继承大师衣钵的是他的徒弟妙虚。妙虚不苟言笑,平日里给人的感觉很是严厉,肖以潇觉得他凶巴巴的很不喜欢,往后去的也就少了。
    肖宾言上前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小和尚,目测不超过十岁,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可姓肖?”
    两人皆一愣,对视了一眼,道:“正是。”
    “请随小僧来。”小和尚又作了一揖,向前走了。两人心里打鼓,肖以潇道:“咱们且先跟着,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早就料到我们会来,到时随机应变吧。”
    肖宾言思量了一下,点了点头,两人就快步跟上了。小和尚带着两人进了一间禅房,里面有一个人正在打坐,小和尚上前道:“师父,他们到了。”说罢就离开了。
    那人才缓缓睁眼,像是在分辨来人,肖以潇感觉自己都被看的心里发毛了,肖宾言道:“大师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那人半晌才说道:“一切皆为因果际会。”
    肖以潇不喜欢别人卖关子,尤其是这种完全听不懂的话。便道:“想必大师知道我们为何而来。”
    那人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肖以潇,肖以潇看了看信件,又看了看那人,缓缓接过信,封面写着肖氏亲启。
    肖以潇打开信件,慢慢读了下去,里面是叶昔萼的自白。
    叶昔萼出生在鼎峙南疆的一个善于用毒的部落,名曰落回。宣正三十二年时被灭族,侥幸逃过被农户黎叔涯所救,两人日久生情,婚后一年便生下一子,名叫黎安歌。黎叔涯早逝,孩子也在两岁的时候被郭昌带走,他以安歌的生死要挟叶昔萼进入肖家做内应,而自己在山后的珈蓝寺住了下来,肖啼江死后,叶昔萼又一次看望安歌,却被告知被郭昌带走,叶昔萼找到郭昌,侧面打听出安歌所在,郭昌要求投毒杀了肖家老少,她不忍心,将毒药换成迷药,星夜上山求一永大师救下安歌。
    信的最后,叶昔萼说不知道此后结局如何,只求肖家可以好好照顾黎安歌,还有对不起肖以南,云云。
    肖以潇看完信将信给了肖宾言,他扫了几眼原样折了揣进怀里。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师父,那孩子徒儿带来了。”
    “进来吧。”那人回道。小和尚推开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孩子,穿着一身奶白色的衣袍,头发扎两个小小的丸子,额前留着细密的短发,满脸透着稚气,害羞的藏在小和尚的身后,怯怯的看着几人。
    “这,便是夫人的孩子,来,安歌,过来。”他招呼着孩子过来,那孩子笑着走了过来,看起来很是开朗。
    肖以潇细细打量着孩子,那孩子虽然比肖以潇矮半个头,看向她的眼睛却很明亮,透出一股神气:“言叔,您觉得呢?”
    “眉眼之间与二夫人却是相似。”肖宾言道。
    “这位姑娘是来接我回家的吗?”安歌的眼睛也紧紧的盯着肖以潇道。
    “嗯,安歌愿意吗?”肖以潇走过去站在了黎安歌对面,轻轻刮了下安歌的鼻子说道。
    安歌轻轻嘟嘟嘴,嘟囔着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还刮鼻子。”又突然失落的说道。“我听别人说我娘做了错事要离开一段时间,所以现在没人要我了。”
    他的话一下子戳中了肖以潇的心,自己从未见过父母,家中只有画像和灵牌来证明父母曾经存在。上街时孩童身边都有父母陪伴,肖以雅也总会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讲些搞笑的事情逗自己,让自己不那么悲伤。眼前的安歌虽然有母亲,但却不能时时相见。如果不能常相伴,倒不如从来不曾拥有的好。两人年纪相仿,如今都再也没有父母的疼爱,思虑之间,肖以潇又对安歌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你娘亲……她怎么会不要你呢?”肖以潇梗咽道:“安歌放心,以后你便当我是你的姐姐,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姐姐?”黎安歌撇了撇嘴道:“看起来不过与我一般大,怎么还当我姐姐?”
    “那好,那你多大呢。”肖以潇笑问。
    “十二”黎安歌回道。
    “我十四。”肖以潇摸了摸黎安歌的头说道:“所以,你不吃亏的。”
    “好吧好吧。”黎安歌也在未争辩,道:“那还能回来看一永爷爷和妙引哥哥吗?”
    “可以,不过过几天咱们就要离开这里了。”肖以潇道。“从此你就是我肖家的人,所以要跟着我回津海去。好了,先去睡觉吧,明天我来接你。”明明肖以潇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需要别人来哄,可是现在,哄弟弟却自有一种心得,两人拉了下勾,安歌就跟着妙引回去睡了。
    肖以潇看着两人走远,道:“二夫人所做之事,与这个孩子无关,肖家会好好抚养他长大,不知大师可知那郭昌的下落。”
    “那郭昌受了老衲一掌,掉下悬崖,一同掉下的还有一位姑娘,那悬崖高有千丈,怕是凶多吉少了。老衲派僧众下崖寻找,过几日便会有消息了。”说完又是一句“阿弥陀佛”。
    肖以潇心里一揪,想到刚刚上山前看到的血迹,赶紧问了那姑娘的衣着打扮,确定了身份正是肖以南,肖宾言安抚了几句,两人便告辞离开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