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珠的婚事一定,最失落的当属杨逸臣。他与傅明珠分明互生情愫,却因为不知真假的流言而劳燕分飞,各自婚嫁。
这一日,他自翰林院出来,走到英华门,恰遇到一群武将走过。当中一人,高大英武,笑容满面,正是霍衍。隐约可听见其他人在恭喜他:“傅小姐美貌无双,将军好福气!”“将军这几日春风满面,脚下生风啊!看来真是得娶佳人喜难自抑!”
杨逸臣本欲与霍衍相交,从前也有过数次深谈,可如今看到他,杨逸臣再无半分说话的心思,只想远远避开。霍衍显是十分满意这桩婚事,一向平静无波的面孔上带着浓浓的笑意,杨逸臣看着只觉得无比刺眼。
他快步走过,与霍衍等人擦肩而过。霍衍余光自然看到了杨逸臣,但见他步履匆匆,也就佯作不知。
霍衍与明珠定亲没多久,就到了七月中元节。安荣大长公主照例是要去报国寺做法事的,周氏、方氏、明珠随行。
这一日晨起,安荣大长公主起了兴致,用过早膳后,便与明珠一起缓步而行,往后山而去。时值盛夏,树木苍苍郁郁,晨间鸟鸣声声,一派闲暇风光。
走了约莫数百步,山道一转,安荣大长公主和明珠俱是一愣。对面来人,正是孔氏与杨逸臣。孔氏未曾想到会遇见大长公主,缓缓行了礼。
杨逸臣却是早就知道安荣大长公主会来做法事,陪了祖母前来,就是希望能寻机见一见明珠。如今乍然偶遇,一时只盯着明珠看,连给安荣大长公主行礼都忘记了。
安荣大长公主笑着对孔氏道:“不必多礼了,算是多年老姐妹,许久不见了。”
孔氏看见安荣身旁的少女,姿容艳丽,身段窈窕,仪态大方,不禁问道:“这姑娘想必便是公主的宝贝孙女儿了?果真如明珠昭昭!”
明珠给孔氏行了礼。孔氏知道孙子有心结未解,此番陪自己前来心里也有小心思,便对安荣大长公主道:“许久不见,这么多年也过去了,我们倒是很久没说话了,一起走走罢。”
安荣大长公主没有拒绝,与孔氏一起并排走在了前头。
杨逸臣与明珠默默跟在后面,渐渐离了约莫一丈远。杨逸臣犹豫几番,想开口,却仿似千言万语,最后却是问道:“明珠,你一切都好么?”
明珠柔声道:“还行。”
“都是我的错,不该约你在七春坊。如果不是我非要约你看灯,便不会让你被人编排流言……”杨逸臣说到此处,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多少个夜晚,我都在想若是那晚没有约你看灯的话,这一切会怎样……”
“杨公子,不必再说了。”明珠打断了杨逸臣的话。终究是缘浅,如今,两人都已另有亲事,再说又有什么用呢?
杨逸臣最是能言善辩,可是,此刻,面对傅明珠,他却无法把他满腔的愤懑、思念、爱慕说出来。
“明珠,我求过祖父母,允许我们定亲……”
“我说了,不必再说。”明珠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明珠,你是讨厌我了么?”杨逸臣忍不住拉住了明珠的手腕。
明珠转身看他,杨逸臣深邃的眼睛里有确确实实的忧伤与惆怅。
明珠心中怅然,想她情窦初开之时,乍然遇见光风霁月、才华横溢的杨逸臣,诗词相和、性情相投,当初是真的动心。只是,如今二人各有姻缘,往后再不相干,再次相遇只能说一声相忘于江湖了。
她望着杨逸臣,一字一句道:“我们终究有缘无份。但望杨公子……娶得贤妻,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杨逸臣一呆,松开了她的手腕。傅明珠捏了捏手,快步跟上了安荣大长公主。一颗泪珠自她眼角滑落,她很快地用手拭去。
安荣大长公主与明珠缓步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安荣大长公主见她若有所失的样子,安慰道:“昭昭,叫你受委屈了。放心,总会找出罪魁祸首之人,以怨报怨。”
明珠搂着祖母的手臂,露出娇娇的笑容,道:“祖母,您就莫操心这么多了。祖父既回来了,你们就该多享受享受。这些糟心事,如今我也是门儿清了,不会再叫别人钻了空子。”
安荣大长公主怜爱地看着孙女,道:“这山上风景甚佳,我也不拘着你,你多出去散散心也好,叫人跟着便是。”
自从元宵里出了事,傅家特意挑选了几个身手了得的女护卫跟在明珠身边,平日里都做了丫鬟打扮,若是出门,寸步不离。
明珠得了祖母的允许,又确实喜爱这山上的夏日风光,用了晚膳,见天色尚早,便沿着山道缓缓行来。
此刻夕阳西斜,夏日的天空漫天云霞,山间飒飒风起,带着丝丝凉意,树木草香弥漫,清爽无比。
这一刻明珠感觉到了放松与愉悦。她的脚步轻快了些,嘴角不由带着微笑。
转过山道,山泉叮咚,明珠不由得想起去年此时,在此间偶遇了霍衍。那时候,他很生气,认定她是个娇纵的贵女。她也委屈,认定他是个无理取闹的武夫。
正想着,突见那院子的木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定睛一看,正是霍衍。
两人俱是一愣。
“你怎么在这里?”几乎异口同声,两人各自问道。
话一出口,霍衍与傅明珠都笑了。
“你陪大长公主过来上香?”霍衍走近前来,问道。
“是啊。祖父祖母这次都来了。”傅明珠见霍衍孤身一人,问道,“怎的你一个人在此?”
“前几日我就到山上来了。给钟兄弟做法事,今日刚刚做完,我正准备回城。”霍衍面带着释然的微笑,“想来他九泉之下,该是安好了。”
“去年的事,是我的错。要不,我进去给钟将军上一炷香?”傅明珠轻声道。
霍衍低头看她,夕阳暖黄的余光映照在她如玉的脸颊上,纤长浓密的睫毛衬得眼睛深邃而明亮。她戴着翡翠耳坠,翠盈盈、水汪汪的,显得那耳垂小巧白皙又饱满。翡翠耳坠也蒙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愈发晶莹剔透。
他摆摆手,道:“不必了,他牌位已经送至东山成华寺。”
他抬眼看了一下明珠身后跟着的丫鬟侍婢,问道:“这是要到山上走一走?”
明珠点头,道:“傍晚的山景极美。”
霍衍顺口道:“入夜了,我陪你走走吧。”两人既已定亲,霍衍就不怕明珠被人说三道四了。报国寺虽是皇家寺院,但是诺大的后山,难保没有些宵小出没。且从前便有人欲加害明珠,不得不多加防范。
“此刻天色渐晚,若是再不回城,恐怕来不及了。”明珠看看夕阳,提醒道。
“无妨,今夜多住一晚就是了。”霍衍不以为意,“走吧。你孤身一人,不安全。”
明珠便没有再推辞,两人相偕往山上走去。
二人一时无话,倒是明珠先起了话头:“霍将军,今日我寻耳坠子,想起元宵节那回丢了一只翡翠的,就在茶寮那里。刚巧遇到你,那日你可曾看到了?”
霍衍一愣,这耳坠子此刻正放在自己的荷包里。不过,他一面摩挲着荷包,一面面不改色,道:“还有此事?当时我未曾看见。”
明珠看他神色不似有假,惋惜道:“果然是丢了么?还以为你捡到了。”
“若是喜欢,下次我给你寻些来就是。”霍衍硬邦邦地道,感觉耳根发热,这般对话,实非他所长。
明珠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霍衍,道:“可是霍将军说我娇生惯养。”
明珠声音娇稚,眼神娇媚,叫霍衍心中腾地起了一簇小火苗。
他稳了稳心神,道:“当日我失言了,你且放心,不会叫你吃苦。”说着,觉得自己这话讲的很没底线,又干巴巴地补充道,“不过,那要花十几只鸡才能做成茄子,以后来还是少做吧。”
明珠一愣,不成想他还知道自家这道菜。
霍衍又道:“我家中只有姑母一位长辈,她通情达理,极好相处。吃食住行,她惯来是节俭的,要是看到这样的菜,不知有多心痛。”
明珠想起霍三娘与韦玉兰,自己此前拒了二人登门道谢的帖子,如今既是定了亲,于情于理见一面也好。“上次你递过来的帖子,我看到了。当时身子不适,未能见到三娘和玉兰。如今我大好了,想邀她们过来家里赏荷花,你看何时方便?我下了帖子去。”
霍衍笑道:“我回去问问,姑母十分感激你。”
明珠叹道:“其实该是我感激她。若非你去宣府为她取药,又怎会遇上我,救了我?”
“那是好人好报,因果轮回。”
“你还信佛?”
“当然,不然我又怎会在此地给钟兄弟做法事?”
“钟将军……”明珠迟疑了一下,道,“当年与鞑靼一战,听我祖父与各位兄长说起,极其惨烈。我很是敬佩。若非钟将军这般精忠报国的将士,大胤岂能有今日的安定。去年我不慎扰了法事,心中很是愧疚。”
明珠说完,抬眼去看霍衍,水润的眼睛里满是崇敬与歉意。
霍衍紧抿着唇,目光深邃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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