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掌上明珠

    
    随着霍衍的离开, 明珠彻底放下了心，回答道：“我不渴, 不用了。”
    尽管霍衍曾经救过她，尽管他们有过雪夜相守的经历, 尽管他们在定亲后也见过几次面，但是, 霍衍于傅明珠而言，终究还是陌生的。而且, 霍衍与傅明珠熟识的男人大不相同，与明珠期待的夫君也大不相同。这熊一样壮实的男人，明珠实在有些害怕他的接近。
    霍衍隔着桌子，看着傅明珠如释重负的样子, 心中那热腾腾的小火苗如同泼了一盆凉水，嘶地一声就全灭了。
    他抿了抿唇, 沉默着不说话。他感觉到了傅明珠因为他的靠近而紧张不安的心情；以及由于他的离开而放松的心态。傅明珠此刻并不希望他靠近她。
    霍衍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 道：“我看今天你也累了, 且先休息了。”顿了一下, 又道，“我睡外间的榻上, 你若有什么，尽管叫我便是。”
    霍衍说完, 也不等傅明珠回答, 便转身走了出去。
    明珠不成想霍衍会是如此反应, 愣了片刻，很快就又释然了。她今晚确实有些害怕，霍衍不在身边倒是正合了她的心意。反正这家里没有婆婆，也无人会看元帕落红。霍衍睡在外间，二人也算是同房，谁也不知道两人有没有同床。
    白日婚礼劳累，明珠这般一想，心也宽了，不多时也就沉沉睡去了。
    只霍衍一人，双手靠在脑后，躺在外间的榻上，一时睡不着。
    自己一开始觉得傅明珠娇生惯养，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可是，不知何时，自己总在追随着她的身影。
    待到自己机缘巧合在风雪夜中救下傅明珠，两人独处了一夜，虽寥寥数语，可是霍衍却总记着傅明珠喝完面汤舔唇的娇憨模样。
    今夜，他浑身的血都在叫嚣着，靠近她，拥抱她，得到她。
    然而，他的脑子却阻止了他的行动。她所钟爱的诗词书画，他一窍不通。她所熟知的礼仪制度，他也一概不知。他又从未曾在女人身上施展过手段，只怕一个做得不好，惹了她耻笑。一时竟是踌躇不前，那手仿佛有千斤重，伸不出去。
    这闺房之事，又不好询问别人。一时，智勇双全的霍将军一筹莫展，翻来覆去，直至三更天方才睡了过去。
    第二日，明珠醒来，恍惚了一会，方记得自己已经成亲了。她缓缓做起身来，想起霍衍还在外间，披上外衫走了出去，想要先叫醒他来。
    若是叫丫鬟婆子看见洞房夜两人分房而睡，终究不太合适。
    明珠走到外间一看，榻上空无一人，且收拾得十分整齐干净。新婚头一日一大早的，新郎官便不知去了何处，明珠有些气闷。可是再一想，洞房这般大事，昨夜两人也都避过去了，今早避一避，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明珠深吸一口气，叫点翠凝碧进来更衣梳头。
    堪堪梳了一半发髻，廊下传来小丫鬟的行礼问好之声，霍衍走了进来。
    此时十一月，天气颇冷，清晨时已经下了霜，寒气甚是逼人。可是霍衍只穿了薄薄一件衣衫，额头上一层薄汗，肌肉贲张虬劲，整个人微微散发着热气。
    他走进里屋，脚步声有力而沉稳，道：“起来了？我叫人摆早餐了？”
    明珠自梳妆镜里看到他此刻的模样，不由问道：“这么一大早，将军你去哪里了？”
    明珠实在喊不出“夫君”二字，若是直呼姓名又觉得太过生硬，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叫一声“将军”最是自在。
    霍衍接过点翠递过来的拧干的热毛巾，擦了擦脸和手，方道：“我乃是行伍出身，习惯了早起练功。见你还在睡着，就没叫醒你了。”
    听他这么一说，明珠方才闷在心口的那一股气一下子也就烟消云散了。
    很快，早膳摆好了。霍衍坐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明珠一看桌上的早点，不由得一愣，看向点翠，点翠微微摇头。明珠不再言语，盛了一碗小米粥，就着咸菜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这早餐实在与明珠往日习惯相差甚远。小米粥、窝窝头、大面饼、卤牛肉、咸酱菜。点翠看到这些早点时，就很想直接让家里陪嫁过来的厨娘重新做饭。只是初来乍到，一时也不能这么做。一切还得看姑娘的安排。
    “多吃点。”霍衍给明珠夹了一个窝窝头，又夹了几块卤牛肉，道，“你身子轻得没几两肉，多吃点才好。”
    明珠慢慢嚼了那窝窝头，用的是玉米面，甚是粗糙硌牙，且无甚味道，好在还是热的，倒也勉强能入口。只那卤牛肉，明珠又夹回去给了霍衍，道：“我早饭吃不下肉。”
    霍衍也无二话，把那牛肉都吃了干干净净。点翠在一旁看着，真是目瞪口呆。怪道姑爷能打仗，又长得这般高大，原来是这么能吃！脸盆大的面饼，好几个窝窝头，一大碗卤牛肉，竟都吃了下去。
    两人用过早饭，霍衍带着傅明珠去拜见姑母霍三娘。
    霍衍的宅子，实在不大。自正房院子的角门出来，走上一丈有余，便是霍三娘居住的院子。
    早有小丫鬟报给霍三娘，新人过来了。霍三娘虽是长辈，却是投奔侄子的，自然不敢托大，走了几步出来，迎接新人。
    倒是霍衍远远看见了，几步走过去，要扶了霍三娘进屋，道：“姑母，外头冷，且先进去吧。”韦玉兰也在一旁搀扶着母亲，道：“娘，快进来。”
    霍三娘方止了脚步，却望着明珠笑道：“阿霖，姑母就是心急，想看看新娘子了。新娘子今日可真是美不胜收，我家阿霖好福气！”
    傅明珠微笑着朝霍三娘笑笑，福了礼，道：“姑母好。”
    韦玉兰看着傅明珠一身红装，容颜娇美，心中有些不快。
    几人入得室内，霍衍扶霍三娘坐了榻上，他和明珠在一侧的太师椅上坐下了。
    霍三娘慈爱地看着明珠，问了几句饮食起居之事，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木头匣子，递给明珠，道：“这是阿霖父亲当年留下的，阿霖从军后，我一直好好地藏着。如今，我便将它送给你了，但盼着你们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明珠打开匣子，里头是一双上好翡翠镯子，碧汪汪的如一泓清泉。她心里有些微微惊讶，都说霍衍家中贫寒，可这镯子却实实在在是上好的玉石。她心中疑惑，不由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霍衍。
    霍衍看到此物，面上轻松笑容却是收敛了。他从未想到还会见到这一对镯子。父亲辞世前，将这对镯子给了他，说是母亲留给他的念想。而他离家从军之时，将这镯子给了姑母。
    霍衍神情复杂，道：“姑母，您竟还留着。”
    “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自然是要留着的。如今你成家立业，成了将军，光耀门楣。只待开枝散叶，我霍家的兴旺，便指日可待了。”霍三娘笑道。
    韦玉兰看着那匣子中的镯子，心中的不痛快更是重了。这对镯子，她十二三岁的时候就见到了，一直磨着母亲叫她给了自己，可是母亲始终未曾答应。怎知今日竟是要给了傅明珠。
    然而，霍衍却道：“姑母，此物给了你，便是你的了。若是您不想戴，给表妹也是一样的。”
    玉兰听闻此言，欣喜无比，从霍三娘手中拿过盒子，道：“表哥，你可真好！谢谢表哥！”
    明珠根本没有想到有如此变故，但见霍衍神色难辨，恐怕这镯子有些故事在里头。霍三娘变了脸色，正要训斥韦玉兰，明珠却赶在前头道：“姑母，我备了小小见面礼，请姑母收下。”点翠将一个红木锦盒取来，明珠双手递给霍三娘。霍三娘打开一看，里头金黄灿灿一对赤金手镯。
    明珠又将一个锦盒递给韦玉兰，道：“这是给表妹备下的。”韦玉兰接下，谢了明珠，却忍着未曾打开盒子。
    霍衍见明珠礼数周全，丝毫没有看轻霍三娘和韦玉兰的意思，心中舒畅，便道：“我带明珠四处看看。今日中午便在前厅一起用饭吧。”
    待霍衍与明珠走了，韦玉兰方打开盒子来，只见里头是一只上好的白玉做成的玉兰花簪子。
    霍衍与明珠相偕离开，两人一前一后，有一步的距离。霍衍在前，明珠在后头跟着。霍衍侧身对明珠道：“我带你四处看看。”
    霍宅不大，花园里逛了逛，又到前院正堂看了看，弄清楚宅院的格局，两人又回到了正房里。
    点翠和凝碧正指挥着丫鬟仆妇布置新房，将明珠日常的衣裳书籍摆设一一放好。见到霍衍与明珠一道进来，她们便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两人婚前交谈寥寥，此刻房中只得两人，静悄悄的，霍衍觉得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目光落在书架上新添的书籍上，他信步走了过去，随手拿了一本，却是一册诗集。他看了几页，心不在焉的，也不觉得这诗有什么好，放下了捡另一本来看。却是画册，墨梅图集，依然不懂。
    他拿着书，轻咳一声，道：“你若是喜欢书籍图册，库房里你可以去看看，东西不少，若是喜欢尽管拿来。”连着称呼，他都有些拿不准该叫什么才合适。从前可以叫傅小姐、傅姑娘，这会呢，叫“娘子”、“明珠”又叫不出口来。
    明珠有些诧异，道：“库房里还有书籍图册？”
    霍衍看她睁大了眼睛的模样，煞是可爱，一时轻松下来，笑道：“有不少。你当北边真是蛮荒之地无人读书？实则也有书香世家。回京前，有个藏书世家败落了，我便将那书籍都买了下来。”当时，霍衍纯粹是为了寻找地理图志，才顺便买了许多书册。不过，这个当然不必对明珠说了。
    明珠两眼发亮，看着他，道：“那我们去库房看看？”她比别的新嫁娘省了不少事，没有公婆妯娌应对，新婚第二日很是空闲。
    霍衍见她如此高兴，心中想要哄女人开心，似乎也并不算难事，一面说道：“此前都是徐先生管着，迟点我让他把各处钥匙都给了你。家里你就是主子了，要拿什么就拿，要用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