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掌上明珠

    
    夫妻俩说了一会话, 便到午膳时间。这次午膳摆在了偏厅里，霍三娘与韦玉兰都在。
    午膳算得上丰盛, 卤牛肉、红烧鱼、乌鸡汤、焖豆腐、上汤白菜。可是菜的味道一如既往的粗糙，吃起来竟似只有咸味。霍衍吃得很快, 过了半晌方看到明珠只用了少许。
    他一愣，想起今日早上明珠吃得也很少, 先前没多想，只以为她饭量小, 但此刻一看，她吃的菜也未免太少。“怎的吃这么少？多吃点才好。”
    明珠道：“是北边的味道吧？跟我家里不太一样。”
    霍衍听得此言，眉头不由得一皱，道：“这菜不合你胃口？”话刚问完, 他就想起明珠在吃食上的讲究了。他着实不能理解为何要在吃穿上如此讲究，当下又补充道：“家中掌勺的厨子是从前军队里的伙头, 煮的菜大家伙也很是爱吃。他年纪大了，家中也无子嗣, 才跟着我来了京城。你尽量试试看。”
    明珠不成想第一顿饭, 霍衍就来抨击她, 话里话外都是她太过讲究，铺张浪费, 心中不愉，但是当着霍三娘和韦玉兰的面, 也无法发作, 只得淡声道：“多谢将军体谅。”
    霍衍自然察觉到明珠收敛了笑容, 显是心情不佳，他斟酌了一下，又补充道：“若是实在吃不惯……往后你管家了再看着安排厨房吧，切记不可奢华铺张。”
    虽然霍衍做了这个补充，给了明珠给多的自由，但是明珠心中的不快却还在扩大。成亲的第一天，霍衍就觉得自己不够艰苦朴素，看自己不顺眼了，难不成还真要吃糠咽菜，他才高兴？
    霍三娘察觉到霍衍与傅明珠之间的尴尬气氛，当下笑着打圆场：“若是明珠带了厨娘来，掌勺也是好事啊，我可就能换换口味了，这可是公府的厨娘，不知能做出怎样的美味佳肴来。”她知道，与明珠打好关系是必要的，因此不吝于赞扬。
    “姑母说的也是，待有机会再尝尝公府的菜吧。”霍衍接口道，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明珠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快表现得太明显，无论如何，霍衍算是让步了，当下调整表情，道：“好，我定让人给姑母做好吃的。”
    韦玉兰心里嘀咕道，这傅明珠真是娇气挑剔得很。再看霍衍，自己英明神武、对女人想来不假颜色的表哥，竟是时不时问傅明珠喜欢吃什么，亲自给她夹菜。
    韦玉兰心里不快，想立即告辞而去，可是想起表哥从前的疾言厉色，又不敢太快告辞，好容易挨了一盏茶功夫，眼见几人都用完了饭，她借口更衣，走了出去。
    霍三娘却没有即刻离去，她与傅明珠一起，闲话着家常。明珠将来要当家做主的，霍三娘想着多与她套套近乎，得了她的喜爱，好叫她多帮衬韦玉兰才好。
    说了好一会，霍三娘笑道：“说起来，在将军府里，衣食住行，一切都是很好的，比我们从前不知好了多少，再没什么需要添补的了。”韦姑父生前乃是秀才，设了个小小书院，给孩童开蒙，生活过得去，却也仅是过的去而已，如何能穿金戴银？
    “只有一桩事情，老婆子思来想去，还是得厚着脸皮请你帮个忙。”霍三娘说着，叹了一口气道，“我这个闺女，是个不省心的。她年纪不小了，该相看说亲。这大半年来，阿霖也帮着介绍了几个青年，我看着都不错，可是她却觉着都是武将，总想再看看。我听说你家中哥哥是两榜进士，又在翰林院，该是认识不少文人学士。如今就腆着老脸，请霖哥媳妇你帮帮忙。”
    霍三娘此前便已隐约看出女儿对霍衍的心思了，最初她心想着若是霍衍有意，未尝不是一门好亲事。但是，霍衍定亲后，她心中便是忧虑不止，才与霍衍提起相看说亲之事，盼着能把韦玉兰的心思扭转过来。一则霍衍娶的是高门贵女，关乎他未来官运仕途。二则傅明珠对自己母女有恩。三则霍三娘希望自己女儿做堂堂正正的正房太太。
    只是，这合适定亲的人选，现在手上是一个也无。为免瓜田李下之嫌，又为了避免傅明珠来日就此事发作、与霍衍生了嫌隙，霍三娘思来想去，干脆今日见面之时就明明白白地请明珠帮忙，好叫她知晓自家的打算。
    明珠听得霍三娘这么一说，也是一愣。她自是或多或少也看出了韦玉兰对霍衍存有的那一份心思。韦玉兰对霍衍的崇拜与仰慕，无意间的偷看，明珠都不动声色地看了进去。她一点儿也不期望自己的婚姻里多一个表妹来，不成想霍三娘如此知情识趣。
    “姑母客气了。就像您说的，都是自家人，我自会留意的。哥哥同窗同年都不少，我明日回去就与他说此事。”傅明珠笑道。
    不知为何，她抬眼看向霍衍，道：“将军，你意下如何？”
    霍衍哪里知晓这许多弯弯绕绕？平日他见表妹的时间着实有限，又如何理解女儿家的小表情？
    “武官我还可留意，文人学士实非我所长，确实得麻烦舅兄了。”霍衍颇为赞同。
    霍三娘喜出望外，拉着明珠的手道：“姑母就先谢过你了!从前也略略见过几个武将，可玉兰瞧着并不欢喜。若是能得见见进士才子，或许便有姻缘了。阿弥陀佛，月老可要尽快牵好了玉兰的姻缘！”
    霍衍颇为雷厉风行。明珠午睡醒来后，霍衍便将府中管事、婆子、丫鬟、小厮并养在府中的十几个老兵俱叫到了正厅，道：“从今往后，府中一概事宜，都听从夫人的安排。”
    傅明珠也不推脱。霍府中人口简单，管事、小厮、家丁，俱是跟随着霍衍上过战场回来的，不过十来个人。霍三娘与韦玉兰处有几个丫鬟婆子，乃是她俩进来后，霍衍为照顾她们起居，寻了官牙买来的。出身来历徐先生早写得清清楚楚的。
    傅明珠仔细看了，又一一问了这些人的计划打算，好安排众人到家中合适的位置。那十余个老兵，个个都是一身的好武艺，追随霍衍回京，看家护院。霍三娘与韦玉兰处的几个丫鬟婆子，也颇为知礼稳重，明珠问了几句，叫她们仍旧在霍三娘与韦玉兰处服侍。
    韦玉兰唯恐傅明珠更换自己身边的丫鬟，一大早也跟着进了正厅，看着傅明珠问话。但见傅明珠身后站着两个大丫鬟，厅堂各处还有几个服侍的小丫鬟，廊下站着几个仆妇，排场极大，不由得羡慕又嫉妒。
    霍衍全程看着，不发一言，只任凭傅明珠安排府中事宜。霍衍如此行事，明珠午膳时的不快终于消散了些。
    到了夜间，霍衍与明珠略说了几句话后，拿着被子去榻上睡觉，想着今日霍衍无论如何也算给足了自己面子，明珠心中便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此刻天气已冷，虽说屋里烧了地龙，外间的榻上又如何能与里间的大床比较？终究是要冷些。
    可是，自己若是开口叫他到里间上床睡觉，听着又有些怪怪的。
    明珠一犹豫，霍衍便已经转过了屏风，到了外间了。
    床头的龙凤烛还在烧着，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屋里静悄悄的。
    明珠几次张口，却终究是说不出叫他进来的话，只得懊恼地躺下，裹着被子，过了良久方沉沉睡去。
    第三日，夫妻俩回门。霍衍骑马，明珠坐了马车，带了几个丫鬟家丁，往英国公府而去。
    到了英国公府，点翠掀了车帘子，请明珠下车。她正要去扶明珠时，突从斜里伸出一只手来，正是霍衍，说着：“我来吧”。
    点翠忙退开了，明珠看到霍衍伸手，微微愣了一下，旋即笑了，道：“有劳将军。”
    明珠的手绵软细腻，霍衍不由得用了点力，又虚虚扶着她的腰肢下了车，她的腰肢说不出的纤细袅娜，便是厚重的冬衣也掩不住那婀娜风姿。
    霍衍喉头有些紧，不由得轻咳了两声，待明珠站稳，忙放开了手。明珠也觉得两人形容暧昧，脸颊微红。
    此时，傅潇迎了上来，极快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明珠，方转头对霍衍笑道：“都在等着你俩呢，快进去吧。”
    英国公府瑞椿堂里，济济一堂。霍衍与明珠一一拜见了国公夫妇、傅言夫妇、傅行夫妇，寒暄几句后，英国公便领着男嗣到外书房去了。
    安荣大长公主一把拉过明珠，仔细打量一番，她一袭胭脂红喜鹊登梅团花袄裙，气色甚好。
    安荣大长公主问了好些问题，从姑母与表妹如何，到仆人几个，厨下如何安排，谁来管家，都问了一遍。听了明珠说从今往后由她做主后，方微笑起来：“这霍衍虽是武夫，这点却好，你毕竟不用看人脸色。”想起杨逸臣来，若是明珠归了他家，要伺候两重婆婆，也是难受。
    安荣大长公主满意了，方让方氏带着明珠回去。母女俩定有私房话，她做祖母的便无需越俎代庖了。
    方氏问话就比安荣大长公主直白多了。
    “那姑母与表妹可好相处？”方氏劈头就问。虽则她见过了霍三娘与韦玉兰，但是，做客是客人，如今却是朝夕相处之人，大是不同。
    “还成。霍家姑母倒是个明白人。”说着便将成亲次日霍三娘的一番话说给了方氏听。只是对韦玉兰的反应只字不提。
    方氏听了，点头道：“确实是个明白人。既如此，回头你便与你哥哥好好说道，寻些合适人家相看。最怕便是这种有旧日恩情的表哥表妹，京城不少太太都吃过亏。你如今当家主母，有些合适的宴会，也带上她出去，尽早嫁人才好。”
    明珠点头：“我晓得，母亲不必太过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