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又问道:“洞房如何?”
明珠含糊地嗯了一声, 就想敷衍过去。谁知方氏并不给她打马虎眼的机会,戳了戳她的脑袋, 道:“你这丫头,还想瞒着母亲不成?”
明珠硬着头皮道:“母亲, 您在说什么呀?我不明白。”
方氏道:“你还嘴硬。说罢,你是不是在跟姑爷闹别扭?”点翠与凝碧皆是方氏一手□□的丫鬟, 洞房里床榻干干净净、不乱分毫的情景,方氏是早已知道了。方氏既担心霍衍不知分寸、伤了女儿, 又担心女儿对武将心有芥蒂、不愿洞房,因此一早嘱咐两个丫鬟多加留心。
明珠讪笑,道:“母亲,你怎么管起我的洞房了?”
“我不管, 谁管?霍家无婆母,那姑母也不方便插手。”方氏佯怒, 道,“你是不是看不起霍衍寒门出身?是不是还念着那些个风流才子?”
明珠连忙摇头, 道:“母亲, 您这说什么呢。知女莫若母, 我怎会是那样的人?从前种种,我都已经放下。只是……”明珠斟酌着, 顿了一下,又接着苦恼道, “我与霍衍实在陌生, 我心中害怕, 他似乎也有所顾虑,自个儿去睡了外间的榻上,我怎好去叫他进来……”说到后面,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洞房夜丈夫放着新娘子不管,说出来,似乎是新娘子魅力不足了。
方氏微微吃了一惊,道:“霍衍自个儿避了开去?”
明珠点点头,道:“我还没开口说害怕,他就走出去了。”
方氏神色凝重,思忖着,自家女儿也是千娇百媚的,怎会叫新郎官竟避了出去?莫不是有什么隐疾不成?心里是这般想着,但怕女儿难受,说出来却是:“大约霍衍也看出你心里害怕,顺着你的心意了。且如今你们还不熟悉,有所隔阂也是在所难免。且待慢慢熟悉就好了。”
说罢,见明珠似懂非懂的样子,又忍不住道:“何妈妈可是将那图册细细与你分说了?”
明珠想起那纠缠的男女,脸轰地红了,简直可以滴出血来。
见此表情,方氏知她看了,便语重心长道:“昭昭,夫妻之间,除了相敬如宾,也要亲密无间。霍衍是武将,年岁也大了,混迹军营多年,什么样的人儿没见过?你若是一点也不在乎此事,娘亲就怕你拢不住他。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去守边或打仗,一去少则数月,多则数年,你可该怎么办?”
明珠知道母亲说的在理,有些郁郁,道:“母亲,我晓得了。”许多武将,因各地驻防,有些地方山穷水恶,妻子儿女不便过去的,便在当地置了外室。
方氏神色凝重地道:“昨日早朝,陛下提起削藩之事了。”
明珠一惊,问道:“这是要用兵?”
大胤立国之时,□□分封子侄到边境各地为王,拱卫四境。两年前鞑靼大败再无力犯边后,今上就将目光对准了藩王,想撤藩。内阁断断续续讨论了几回,到如今,弘光帝终是忍不住想动手了。
方氏:“虽然陛下说撤藩后,厚待各藩王宗室,且除国则封侯,允许三代承爵。但是,不能管事、收税、养兵,藩王们能乐意?总有些个胆大包天的。”
待到宴罢回家,霍衍与明珠一起走了出去。明珠便问起霍衍削藩之事。
“方才在外书房,祖父、岳父都还谈及此事。”霍衍一笑,道,“藩王不乐意,大多数也只能听命。陛下如今声望显赫,正是削藩的好时机。”顿了一下,又道,“纵使个别藩王造反,也不足为患,不必太过忧虑。”
明珠见霍衍胸有成竹,也就不再多言。至于方氏今日关于洞房一事所说的一番话,她也未曾放在心上。须知,此刻她与霍衍实在陌生,如何能赤裎相见?
于是,回到府中,二人仍旧如同前两日一般,白日里一起用膳,晚间分榻而眠。
霍府人口简单,明珠带来的陪房管事及仆妇俱是累世家仆,管好将军府并不算难。外院内院各处管事安排妥当后,接下来日子倒也简单。只须每日上午听下回话汇报,无甚难事。
对于府中众人来说,最大的变化,是饭菜突然变得更好吃了。菜的原料并无多大差异,但是,菜的味道却好了很多。明珠几个陪嫁的厨娘都是手巧之人,做出来的饭菜精致美味。
霍衍吃着同样的菜式,却发现味道太不相同,不由得称赞明珠的厨娘。
明珠笑道:“将军说不可铺张浪费,我就不铺张浪费。便是寻常菜品,做出来的味道也是很好的。”
霍衍方回想起自己在新婚第二日时对明珠说过的话,想要维护自己的权威,道:“如此甚好,不铺张浪费。”
钟亮不止一次眉开眼笑地跟霍衍道:“将军,怪道说有了娘子就只想回家吃饭。夫人嫁来后,府中的饭食实在好吃太多了!”
众人哄堂大笑,挤眉弄眼地道:“将军每天都按时回家,可不是只为了吃饭!”
钟亮还是少年,一时没反应过来,摸摸后脑勺,纳闷道:“不是为了吃饭,是为了什么?”
众人又笑。霍衍知道众人在哄笑什么,但是想到他自己每天夜里睡在外间榻上,虎着脸对众人道,“你们一个个可小心点!”
回到房中,霍衍见到明珠正坐在饭桌前等着自己,方才因众人哄笑而有些阴郁的心情不禁又好转了些。
二人成亲至今也有十几日,自己天天陪她用饭,也不知她熟悉自己不曾?是否还会害怕排斥呢?
每日对着这般美貌可人的妻子,却连小手都不得摸一摸,着实难受得很。
明珠见他回来,忙起身给他拧了块热毛巾,叫他擦脸。
菜香扑鼻,引得他食指大动。明珠每日都等着自己回来用膳,大约也并不讨厌自己吧?
霍衍思忖着,但又见明珠对他十分有礼,一时又不能确定明珠的心意,且再等等看,谋定而后动。
很快到了十二月初一,这一日明珠亲自去东山,给钟大成上香。本来霍衍要去的,但是,因武库司如今正在研制新的火器,恰好今日有个重要的会议,霍衍不能请假,便嘱咐明珠与钟亮一起过去。
钟大成是为救霍衍而死,不管是出于感激之情还是出于维系与旧部的情分,傅明珠代霍衍走一趟,都是应当。
明珠答应了下来,用过早膳,带着点翠出门。到了二门处,钟亮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给明珠行了礼,方带着感激的笑容道:“多谢夫人与我一同前去。”
“将军素来敬重你大哥,他有事不能去,我自然代他前去,略表心意。且我也十分佩服钟将军,保家卫国,镇守边关,方有我们的安稳日子。”明珠确实是发自内心敬仰这些战死沙场的军人。
钟亮想起自家大哥,有些伤感,道:“如果大哥能看到我们大败鞑靼,该多好呢。”
不待明珠回答,钟亮收起了伤感的神情,挤出笑容来,道:“夫人请上车吧。”待明珠坐定,钟亮驾车往东山而去。
一路上,钟亮絮絮叨叨,说起西北边上的旧事来。言语之间,对霍衍极其敬仰。
明珠含笑听着,不时问上几句。她对霍衍西北的经历多少有些好奇。可是,成婚二十余日,因着火器试验之事,霍衍甚是忙碌,白日甚少见人。到了夜间,也不过略问些日常琐事,从未曾说起西北旧事。
昨夜因霍衍提到钟大成,才多说了几句,但也是语焉不详。此刻听钟亮说起,倒是仔细得多。
“霍将军最是骁勇善战,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以一当十,打仗时从来身先士卒,军营里人人都佩服他。我大哥和霍将军一起作战多年,霍将军先前救了好几次我大哥,有一次他差点搭上了性命,有一次还受了重伤,胳膊差点被削下来……”
钟亮乃是霍衍的迷弟,将霍衍赞得天上有地下无。
“将军人长得俊朗,又年轻有为,从前边城里许多女子都心慕他。将军正直,从不去烟花之地,也不搭理那些女人……”
明珠不由得微笑。
到了庙里,明珠诚心诚意地给钟大成上了香,听和尚诵了经,又捐了香油钱,方回城。
钟亮十四有余,自小在边关长大,对于规矩礼节并没有京城人士那般看重。他虽知傅明珠乃是豪门贵女,刚开始也很有些拘束,但是经过大半日的相处,见她为人随和,渐渐也就放开了。回程路上,天南海北、天文地理、衣食住行都东拉西扯地谈了起来。
一说到吃食,钟亮就停不下来。“都是夫人您来了,我才知晓天下竟有这么多美味!从前将军不说,但我也知晓他喜欢吃好吃的。有一回见他屋里放着一本食谱,有一次还一大早就让我去七春坊买糕点。乖乖,那七春坊的糕点那般贵,竟也能卖出去。将军赏了我一小碟,味道可真好!”
“你喜欢吃糕点?”傅明珠问道。
钟亮点头道:“喜欢呀,可真是好吃。”
傅明珠想起自己自打年初出事后就再没去七春坊,如今祖父年纪渐长,回京后很是喜欢吃些甜食。“那我们去一趟七春坊吧。”正好可以买些,孝敬祖父。
钟亮大喜道,“好咧!”说罢,马鞭一甩,往七春坊方向而去。
七春坊面前的大街,从来都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临近七春坊时,马车慢了下来。明珠掀帘,只见前方两辆马车停在路中间,似乎在理论。
“夫人,您稍等。”钟亮道,“前头两辆马车撞在一起。”
明珠点头,正要放下车帘,手突地一顿,看向七春坊门口。
门前一个玄衣男子,英挺不凡,不是霍衍却是哪个?
钟亮顺着明珠的目光望过去,正想说话,突看见霍衍身旁还有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一身素雅,正笑盈盈地与霍衍说话。
也不知她跟霍衍说了什么,只见霍衍点了点头,与她一同转身走进了隔壁卖首饰的翠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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