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掌上明珠

    
    这一夜, 寒风呼号，下起了鹅毛大雪, 纷纷扬扬。霍衍如往日一般，未曾回来用膳。
    明珠用过晚膳, 与点翠凝碧几个一边核对着年礼单子，偶尔笑语声声, 其乐融融。
    然而，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这一室的宁静安乐。“夫人, 京城今夜不知发生了何事！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正在到处搜查。”钟亮跑得气喘吁吁地道。
    他刚从外边回来，眉发和肩膀上都落满雪花。
    明珠放下礼单，问道：“现如今在搜查哪里？”
    “正在搜查市场和妓馆，似在寻人。”
    明珠想了想, 道：“你多找个人，一起去兵部衙门, 看看将军是否安好。留人守在兵部衙门外，你回来报信。”
    钟亮应诺, 一溜烟地去了。
    京城里总偶尔会发生此类事情, 明珠并未太放在心上, 仍旧与点翠凝碧议着各处的年礼。
    然而，半个小时后, 钟亮带回来的消息不由得叫明珠意识到这次的事情，或许与兵部干系甚大。
    兵部衙门此刻被锦衣卫从里头拦住了, 尚书侍郎和各司郎中都在其中。
    明珠不由得在房中来回踱步, 片刻后仿佛想到了什么, 急切对点翠、凝碧道：“你们几个，仔细搜查一番我的院子，看可有可疑的书信或是物件。尤其是左边那间耳房，更要仔细查看。”
    众人似有所悟，领命而去。明珠自己则冒着雪到了霍衍的书房，仔细查看了一番。见无不妥，心情缓和了些，回到自己房中。
    刚刚坐下，喝了口热茶，点翠就进来了。她神色紧张，低声道：“夫人，在耳房里发现了这几封书信。”
    明珠接过，快速取出信笺，一看便吓了一跳，里头写着要盗取兵部新制火器之事，落款上盖了一枚鲲鹏的印章。
    明珠一目十行地看完，惊出一身冷汗来。这竟是有人与霍衍私卖火器的信笺！再联想到今日锦衣卫大肆搜查，兵部衙门禁闭，明珠更是心惊。
    她叫来府中众人，命他们再仔细检查府内各处。
    然而，命令刚刚吩咐下去，前头便传来一阵人声与脚步声，一个小厮跑来回禀，“夫人，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奉旨办案！”
    明珠尚未来得及将信件烧毁。此刻再烧，已是来不及了。她一转念，将信件收入怀中，再三确认后，走出门来。
    外头的雪越发大了，又湿又冷。管家带了一群人进来，既有身穿飞鱼服手提绣春刀的锦衣卫，也有五城兵马司的官兵。
    锦衣卫领头的蓝千户朝明珠拱拱手，态度颇为恭敬，道：“霍夫人，兵部火器失窃，锦衣卫与五城兵马司奉命搜查兵部有关人员府宅，请多多见谅。”
    明珠心扑通扑通地跳，只面上分毫不显，淡淡道：“既然是奉命办案，大人请便。”
    锦衣卫与五城兵马司的人都知道明珠乃是英国公府的小姐，也不敢喧哗吵闹，只一声令下，各自进屋搜检。
    明珠余光注意到有三人进了耳房，锦衣卫与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有。
    约莫半个时辰，各处都搜查完毕了，并无可疑情况。蓝千户对明珠更是毕恭毕敬了，道：“霍夫人，多有得罪！”
    傅明珠微笑道：“大人客气了，慢走。”钱管家将这一群人送了出去，霍府归于安静。
    明珠回到房中，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幸亏自己从前吃过大亏，多了些许谨慎，否则今日恐怕难善了。
    也不知究竟何人，要加害霍衍。柳见月如此明目张胆，就不怕自己查过去？不过，因为此事，她心中也隐隐松了一口气。既然会这般陷害霍衍，那霍衍与柳见月之间，大约也就没什么了。
    如此想着，她唤来前院的段德功，叫他带人去寻找柳见月的踪迹，“若是找到了，且先跟着，看看她听命于何人。”
    段德功领命去了，明珠等到半夜，都不见霍衍回来，实在撑不住，方去睡觉了。半梦半醒之间，梦到有人追杀霍衍，惊醒过来，一摸后背，一身的冷汗。
    到了五更天，门口传来响动，明珠一下子就醒过来了。她燃起蜡烛，走到外间，霍衍回来了。
    天空黑沉沉的，正是一天最冷的时候。霍衍轻手轻脚地进来，刚刚脱了一身寒气的外套，就见里屋传来响动，不一会，蜡烛燃了起来。
    一个窈窕身影映在屏风上，明珠柔和又略带担忧的声音传来，“将军，一切可还好？”
    话音落下，明珠就走到了霍衍榻前。她云鬓微乱，香腮上垂落几缕青丝，穿着白色中裤中衣，披了一件玫红外衫，亭亭玉立在他跟前。
    霍衍忙道：“怎的起来了？天这样冷，小心着凉了。”
    霍衍连日操劳，又一夜未睡，眼中血丝与眼下的青黑十分明显，胡渣子一片，显是十分疲惫。
    “肚子饿了吧？我叫人给你下个牛肉面。”她睡得不踏实，恨不得他一回来就将那私卖火器的信给他。但此刻看他如此疲劳，她却缓和了下来，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且等吃了饭再说。
    熬夜一宿，对于霍衍乃是家常便饭，他并不觉得有何不适。但是面对傅明珠关切的眼神，他觉得自己确实是疲劳了。他不由得点头道：“也好。你也吃一点？”
    “我不饿，早预备着的，你定会喜欢。”
    明珠一声吩咐下去，很快面就端了上来，乃是西北边上常有的牛肉面，热气腾腾，浓香阵阵，几块卤牛肉肉汁鲜美，上面撒着碧绿的葱花。霍衍着实饿了，低头呲溜呲溜地很快就吃完了。
    一碗面下肚，霍衍满腹的寒气都消退了，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傅明珠，只觉得心头也如这肠胃一般，热烘烘、暖洋洋，说不出的舒服。
    “跟西北边上的一样啊！那时候最喜欢宁夏城里的牛肉面了。”霍衍笑道。
    “钟亮说大寒天你们最好这一锅面了。”明珠笑道。
    吃饱喝足，言归正传，明珠问道：“火器失窃的事情，现如今有结果了？”
    霍衍神色凝重，道：“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和兵部经过一夜的搜捕，刚刚抓住了贼人。”
    “究竟是何人所为？这新造火器是今上看重的，怎么有人敢下手？”
    “锦衣卫与五城兵马司在审讯，现如今还不知道。”霍衍皱眉，“我也是不解，这次新制火器，可是有锦衣卫盯着的，竟然还有人敢下手。”
    “对了，昨夜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是不是来过，一切可好？没有冲撞你吧？”昨夜霍衍与兵部一干人等连夜议事，直到回到府中，管家回禀，他方知道此事。
    明珠从怀中掏出信件，递给他，道：“你且看看，这是谁人的印章？恐怕有人要栽赃嫁祸。”她将柳见月到府之事告诉霍衍，“我已请段德功前去寻找柳见月，但此人恐怕已经遁走。”
    霍衍接过信来，一目十行，冷笑道：“这可真是疯狗咬人了。你知道这是何人的印章？乃是东海大海盗王晋的印章。”
    “这……”明珠倒吸一口气，好歹毒的心思！
    “如今，东南海盗活动猖獗，逼得东南几大港口都萧条了，国库税银少了许多。”这东南海盗也是弘光帝的心头大患。若是霍衍与海盗有私，不止官做不成，恐怕还有性命之危。
    霍衍修长的手指扣着桌面，缓缓道：“想来有人看我不顺眼，想要除掉我。”他思忖着自己究竟有哪些敌人。
    明珠似有所悟，接口道：“其一，你如今掌管武库司，今上看重，过手的钱财最多，不知多少人眼红。其二，你灭了鞑靼王庭，鞑靼族人可能报仇。其三……削藩在即，或许有藩王提前布局？”
    霍衍激赏地看向明珠，道：“都有可能。若非你心细，恐怕就要中招了。”
    他将信拿起，放入炭盆里，信纸燃烧起来，不一会就化成灰烬。
    夫妻二人看着信纸烧完了，与煤炭混为一体，再看不出区别来。
    “叫你操心了。放心，我会想法子解决的。你再睡一会吧。”霍衍抬头看向明珠，离天亮还有些时候。
    “你也歇一会。”明珠见霍衍思虑重重，他有些心疼，口气不觉也就更加温柔了。
    霍衍见到傅明珠温柔的神色，心里涌起一股柔情，身随心动，他伸手拉住她的一只手，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揽入怀中，鼻间轻嗅着她身上的馨香，这一夜奔波疲惫的身躯只觉得无比熨帖舒服。
    明珠愣了一下，微微后退了一步，可是霍衍环抱着她的大手更加用力了，耳边响起他低沉的声音，“别动……”
    明珠顿了一下，旋即缓缓伸出双手，揽住霍衍的腰，她面色绯红欲滴。
    霍衍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微笑。徐徐图之，看来是正确的战略。
    待夫妻二人醒来，已是天光大亮。段德功也带回了消息，柳见月已经于昨日午后出城，不知去向。
    同时，锦衣卫审讯结果也出来了，道是大海盗王晋的五十寿辰很快就到了，他的第三个儿子想给父亲一个大礼，不知受了何人教唆，不知天高地厚，到兵部武库司盗取最新研制的□□。
    大海盗王晋本已是被通缉的，此事不过又加了他的罪行。弘光帝果然恨极王晋，亲自定了盗枪之人的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