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掌上明珠

    
    接下来, 陈妙芸果然又给明珠递了次帖子，连着韦玉兰一起约上, 礼数周到，并没什么不对。且韦玉兰貌美, 确也入了些文人公子的眼。韦玉兰大约也有些意动，对着明珠也柔顺了不少。
    明珠不知陈妙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却也不着急，只冷眼旁观。
    直到三月底, 陈妙芸再次递了帖子来，这回是承恩公府芍药宴，合京的名门世家都邀请遍了。
    韦玉兰在房中挑宴会那日要穿的衣服首饰，一面兴奋地与丫鬟绿浓道：“你没见过那承恩公府的奶奶小姐, 可是气派得很，也不知道她们家中该是何等富丽堂皇, 终于可以进去逛一逛了，我的衣裳首饰可不能太过寒酸, 免得被人笑话。据说承恩公府富可敌国, 还有好些个未婚娶的公子少爷呢……”
    绿浓笑道：“姑娘这般貌美, 便是素雅淡妆，也是出水芙蓉。何况姑娘的首饰衣裳都是最新打造的, 可是京城里最时新的款式了。”
    韦玉兰拿着一支玉石簪子，道：“这倒是, 表嫂眼光品味都甚好……”顿了一下, 她又道：“如今我年岁不小, 总是要寻个好人家定下来，且看明日了。”
    第二日，承恩公府车水马龙，衣香鬓影，香风阵阵。太太姑娘们早换了厚重的冬衣，穿上柔软轻薄的春装来，色泽靓丽，裙摆飘逸，行走间是说不出的风情。
    明珠遇到了不少熟人，赵令宜、杨家姐妹都来了。因赵令宜婚期将近，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未得出门。今日一见明珠，便拉着她不放。
    韦玉兰在一旁听了一会，便对明珠道：“表嫂，我听说承恩公府的园子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要不我去逛逛？”
    明珠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显，只点头道：“好的，你小心些。绿浓，你好好伺候着表小姐。”
    韦玉兰点头应好，带着绿浓步伐欢快地走了。
    韦玉兰刚走，明珠便见陈妙芸陪着温琳一道，走到她面前来。那温琳如今虽是身怀六甲，但妆容精致，除了腰身有些粗，与其他贵女并无不同。
    “霍夫人，这位是杨翰林的夫人温琳。”陈妙芸笑着介绍道，“她先前不在京城，错过了你才名远扬的几次聚会，这次说什么也要认识你。”
    明珠与温琳打过招呼，互相见礼后，陈妙芸便道：“既然二位夫人认识了，那我就先告退了。今日贵客多，我得去帮衬一二。”
    温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傅明珠，目光很有些肆无忌惮。明珠并不想与温琳多打交道，寒暄了几句，便寻机想要告离开了。
    “霍夫人，怎的这么匆忙就要离开？”温琳拦住了傅明珠，“我有些话，想与夫人单独说说。不如一起去前头的水榭。”
    “水榭风大，就在此处吧。”明珠笑道。温琳身怀六甲，若是有个万一，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没办法，现在她实在信不过陈妙芸，也不知道她何时会使绊子。
    温琳也不勉强，一只手轻抚着凸起的肚皮，一边笑道：“听闻夫人才名满京华，去年夫人出席的几场诗会，我那时候恰好不在京中，无缘得见，很是可惜。眼下正是春景浓时，夫人若是得空，不如到我府上参加诗会，让一众新入京的闺秀也都感受一下京城的风范？夫人也知道，我家夫君最喜欢评判诗词了，他从前便觉得您的诗词甚好，还有胡二奶奶、唐国公府小姐都是他赞不绝口的。”这般说着，看向明珠的眼神满是探究之意。
    这明晃晃的试探之意，叫明珠心中很是不快。这温琳大约不知从何处听到了杨逸臣与傅明珠的事情，此时便上赶着告诉明珠，杨逸臣只是喜欢评判诗词，还同时喜欢好几家小姐的诗词，她傅明珠并无甚特别。
    明珠面上笑得更灿烂了些，道：“杨二奶奶，如今我成了亲，你也知道的，将军府里没有长辈，凡事少不得我亲自安排，实在忙碌，哪还能参加诗会呢？倒是不如您，上头有慈爱婆母，前头有得力大嫂，过得清闲悠哉，羡煞我也。”讽刺人而已，谁不会呢？
    温琳一噎，一口气堵在胸口。她成亲后，侍奉两层婆婆，又有妯娌几个，着实辛苦，反观傅明珠，将军府里关起门来就是当家太太，谁的脸色也不用看，日子过得实在逍遥。
    不过，她很快笑道：“我如今有孕在身，婆母慈爱，大嫂能干，相公也怕我辛苦，只叮嘱着要我好生休息，过些清闲日子。相公也常陪着我读书写字，说是要教给肚里的孩儿听呢。”
    “那真是可喜可贺。”明珠难以理解温琳刺探与炫耀的心情，不想再与她多说，笑着告辞而去。
    却说韦玉兰入了承恩公府的花园，花园占地极广，依山而建，大片大片的芍药开得正好。花园又修得巧妙，仿佛苏州园林般九曲回环，一步一景，充满雅趣。
    韦玉兰无心赏花，只带着绿浓往半山而去。
    穿过一片假山，陡然见到一个白墙黛瓦的小院，院门上匾额篆刻着“秋月山房”几个字。
    “你到假山外等我。”韦玉兰对绿浓说完，抬步进了小院。
    院中僻静，栽种这几株芭蕉，枝干葱绿如翡翠。小小院子，中间三间厢房，门虚掩着。
    韦玉兰几步走过去，心砰砰砰直跳，轻轻地推开了门，发出吱呀的一声。
    原来，年前韦玉兰见到了前来接承恩公府几位小姐回家的胡三少爷。胡三少爷人才风流，清俊优雅，又一身贵气，她心中念念不忘。
    年后几次与陈妙芸见面，陈妙芸看出了她的心思，却也不曾笑话她，反而称赞她人才品貌难得，承恩公府家如今何等富贵，婚娶但看人品。“我那小叔子也是个踏实人，只盼着寻个可心之人。”
    韦玉兰被撩的心动，扭着帕子道：“可有什么法子让他知晓我的好么？”
    陈妙芸见鱼儿上钩，心中畅快，面上笑意也深了几分。“他最是喜静，惯常爱在花园的秋月山房里作画品茶。待到赏花日，若是得了确信，玉兰妹妹不妨过去走一趟。”
    因此，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厢房里头静悄悄的。韦玉兰稍一打量，果然见临窗的案几上放了毛笔画纸，一壶香茶放在小炉上，咕噜咕噜地滚着。
    看来胡三少爷真的在此处了。韦玉兰暗喜。
    突地，身后传来砰的一声，有人打开了房门。
    韦玉兰转身，脸上含羞带怯，挑着眉眼，娇声道：“公子，我迷路……”话未说完，大吃一惊。来人哪里是胡三少爷！
    “哎呀，竟是有个小美人在此！”来人也是一身绫罗绸缎，少爷打扮，只是脚步虚浮。他见韦玉兰貌美，大喜过望，再仔细一看，颇有些眼熟，不由得哈哈大笑：“原来是从前遇到过！倒是有缘分了！不想还叫我们再次见面了。小娘子，你可跑不了了！”
    走上前来，便要动手。
    韦玉兰一惊，也认出他来，正是苏州城里险些掳了自己的胡世保。
    “你住手！我丫鬟就在外头！”韦玉兰如何看得上胡世保这种乡绅纨绔，声色俱厉起来。
    胡某色欲熏心，早忘记身在何处，几步将韦玉兰逼到了床前。
    韦玉兰慌不择路，将那枕头扔过去，却又哪能伤他分毫？
    正绝望之时，突听到有人砰地一声撞开了门，定睛一看，正是绿浓。
    胡某吓了一跳，再看来人只是个丫鬟，顿时笑嘻嘻道：“哎呀呀，这是两个小美人一起来呀……”
    话音未落，竟是被绿浓一拳打得头晕眼花，流了一鼻子的血，踉跄几步，晕倒在地。
    “姑娘，快走。”绿浓拉着目瞪口呆的韦玉兰，匆匆出了小院，藏身在院外的假山之中，透过石孔，正可看见院中情况。
    “绿浓，为何要躲在……”韦玉兰颤抖着声音问道，她此刻只恨不得早点回家。
    绿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凑近她耳边道：“我猜有人要陷害姑娘，咱们先在此避避风头。”
    果然，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远处传来女子的笑声与说话声。其中有个熟悉的，正是胡二奶奶陈妙芸。
    “各位赏花走了半日，必定是累了，此处有个山房，精致清雅，不如歇一会，喝口茶？”就听陈妙芸提议道。
    众女纷纷赞同，推门而入。半晌，就听到有人惊呼，“怎的有个男人在此？”
    “什么男人？”
    “哎呀，一脸的血！”
    韦玉兰震惊得脑中空白，都不知道绿浓何时拉着她离开了假山，又走回了芍药花园。
    “姑娘，你千万不要说你去过山房。就说一直在园里看花儿。这人多地方大，没人留意的。”绿浓在身侧轻声提醒。
    韦玉兰点点头，呆呆地道：“我们快去寻表嫂，这就回家吧。”
    韦玉兰何曾见过这种阵势，寻到傅明珠时，眼看都要哭出来，头次破天荒地挽住傅明珠的手臂，道：“表嫂，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家了。”
    明珠看韦玉兰神色不对，又看了一眼绿浓，只见绿浓微微点头。明珠便道：“既然身体不适，那我们这就回去吧。”
    韦玉兰忙不迭地点头。明珠着人向胡大奶奶说了一声，带着韦玉兰上了马车。
    韦玉兰此刻终于冷静下来，想着若不是绿浓，她不仅被那登徒子霸占了去，恐怕还会传的沸沸扬扬。原来，这胡二奶奶不安好心。
    “发生了什么事？”明珠关切地问道。
    韦玉兰看着明珠，心中后怕，眼泪不由得掉下来：“表嫂，太可怕了！我竟遇到了从前苏州城那个纨绔少爷，险些还被轻薄了，又差点被众多奶奶小姐撞见！多亏绿浓，不然我此刻真是无颜回家了……”
    明珠早就猜测陈妙芸或有古怪，却不曾想到会去设计韦玉兰。更没想到苏州城里的胡世保来了京城，论起来，这胡世保乃是胡贵妃的族亲。
    她拿了手帕，递给韦玉兰拭泪，安慰道：“不怕了，此刻谁也奈何不了你。既然胡家没有规矩，以后少和他们往来便是。”
    韦玉兰抽抽噎噎问：“这世家大族公府侯府都这么可怕么？”
    明珠柔声道：“一入侯门深似海，里头可就复杂了。两重婆婆，几房妯娌，通房贵妾，嫡子庶子，刁奴老奴，不知多少算计。个个都人精似的，着实不好对付。”
    “可我究竟哪里得罪人了？明里笑嘻嘻的，暗地里却要害我？”
    “那是表妹你怀璧其罪。长得太漂亮，就会有人记恨你。”明珠叹气道。实则，陈妙芸加害韦玉兰，必定是想叫自己面上无光，羞辱自己。韦玉兰躺枪了。明珠很难理解陈妙芸的心理，自己与她，本是河水不犯井水，又何必纠缠不休？
    韦玉兰回到家中，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不多久，霍三娘相看了傅潇的一个同年，也在翰林院编修，家中小康，人品不错，霍三娘甚是满意。韦玉兰也不再反对，婚事就此定下，此是后话。
    秋月山居里，陈妙芸看着晕倒在地的胡世保，却不见韦玉兰，脸色颇为阴沉。
    她绞着帕子，居然叫韦玉兰躲了过去！一个穷乡僻壤来的女子，不过跟傅明珠沾了点边，又长得貌美些，竟妄想跟自己成为妯娌！自然非得教训一番。
    最要紧的是，今日若是韦玉兰被轻薄，又被众人撞见，她傅明珠乃是韦玉兰的嫂子，自然名声扫地。看傅明珠出丑，陈妙芸心里就觉得痛快！
    焉知鱼儿已上钩，却还是给逃了！
    陈妙芸咬碎一口银牙。
    这日夜里，霍衍回来，明珠便将白日里韦玉兰的遭遇说与他听了。
    “陈妙芸这般设计，恐怕是想叫我出丑，倒是我连累表妹了。”明珠说着，神色颇是愧疚。
    霍衍看了明珠一眼，道：“幸亏无事。那丫鬟是哪里来的？这一身力气，倒是看不出来。”
    明珠道：“这次可真是多亏那丫鬟，确实难得。她是从前徐先生买进来服侍舅母的丫鬟，先前在郊外的庄子里干活，才养得这一身力气。”
    霍衍目光微闪，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就这样？”
    明珠心中一跳，面上带着困惑神色，道：“我仔细问了，就是如此。”实则她还安排了侍卫暗中跟随韦玉兰，谨防发生意外。但是，因为绿浓动作极快，侍卫倒是不曾现身。只这一番安排，她自不能跟霍衍说。
    霍衍听得此话，面色冷了下来，道：“好生奖赏她吧，算是忠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