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年前偶遇陈妙芸, 陈妙芸无故接近韦玉兰,明珠就留了心眼, 居然真叫她抓住了陈妙芸的马脚。
第二日,明珠回了英国公府, 先见了方氏,又同方氏一起去给安荣大长公主请安。待屏退了左右, 明珠便将陈妙芸这段时日来所作所为一一说来。
“我觉得,我去年被掳与陈妙芸脱不了关系。她思慕杨逸臣不得, 而起了杀我的心思。”
方氏怒道:“倒是沉得住气,过了许久才又发作起来。”
安荣大长公主冷哼一声:“当初掠你的事情,恐怕还有内情。陈妙芸这次设的这个局,如此粗糙简陋, 掳你之事却无迹可寻。”
“孙女只是想,盯着她定不会错。”
安荣大长公主缓缓地拨动手腕上的佛珠, 沉声道:“确实。昭昭,此事我会与你伯父、父亲商量, 你只须管好你的家宅院子就好。”
接下来几日, 不知何故, 霍衍变得异常忙碌,早出晚归, 不说晚饭无法回来,有时甚至到了夜深方回到家中。偶有一日早回来的, 也是在外书房看书或与徐先生议事。
明珠感觉到了霍衍的疏离, 不知是因为韦玉兰之事, 又或只是公务繁忙。
明珠按捺不住,这一日夜里虽然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却仍支肘坐在榻上,等着霍衍回来。
这一等就到了亥时末,明珠迷迷糊糊中听得门开了,待她睁开眼,便见到霍衍高大的身影在他面前。
“怎么不去睡觉?”霍衍低低地问了一句,颇为平淡。
明珠看不清他的神色,可是那淡漠的语气叫她有些心堵。
“怎的这几日早出晚归,我感觉很久不曾与你说话了。”明珠仰头看着霍衍,伸手便抱住他的腰身,脑袋靠在他腰上,颇有些委屈。
霍衍身子一下子绷直了,道:“最近公务繁忙。”
明珠问:“什么事情?连日的忙碌。”
霍衍顺势坐了下来,不着痕迹地推开明珠:“陛下已下令撤藩,多数藩王都听命行事,但是为防意外,兵部自然是要未雨绸缪的。”
明珠皱眉:“难不成真的有人这般大胆?”
霍衍摇摇头,道:“说不好。”
明珠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好妄加议论:“这确实是大事。你尽管忙碌去吧,家中一切有我,必定妥妥贴贴的。只有一样,你不可废寝忘食。我看你们议事,从早到晚,总不停歇。回头我吩咐钟亮带上着可口的点心,放在衙门里……”
霍衍看明珠絮絮叨叨地安排他的饮食起居,心中的烦躁更甚,只耐着性子道,“好了。这么晚了,睡吧。”
明珠不明所以,眨着眼睛看向霍衍,想看看他的表情是否也这般冷漠,可是霍衍已经转身吹熄了灯火。
明珠躺在床上,心里颇觉得委屈。霍衍心中有不满,说出来就是了,又何必如此?一时间,又想问他究竟为何如此,但想起他方才冷漠的语气,心中又拿不定主意。翻来覆去,过了许久才睡着了。
第二日,明珠醒来时,霍衍果然已经出门,床的那一侧连一丝余温也没有了。
明珠怅然片刻,终究还是每日嘱咐厨房做些点心,让钟亮带了过去。兵部不少大人都跟着品尝了,纷纷赞扬霍衍好福气。
霍衍皆一笑置之。
日子看起来稀松平常。然而,十余日后,明珠接到了杨尚书家的消息,杨二奶奶也就是杨逸臣的妻子温琳,竟然因为早产血崩而亡,七日后出殡。
明珠心中百味杂陈。京城里多少贵女羡慕的护国公府小姐竟这样香消玉殒了。去年八月成亲至今,也不过大半年的时间。不久前,温琳还在芍药宴上炫耀着自己的幸福。
杨逸臣此刻,又是什么心情?
霍衍与杨逸臣分属文武官,私下交情泛泛,明珠便叫人备了礼送去,自己却没再过去吊唁了。
五月底,乃是韦姑父的忌日。因霍衍甚是重视韦姑父,明珠便陪同霍氏母女一起去报国寺上香。
上过香,霍三娘还要去听主持读经。韦玉兰如今性子沉稳了些,知道母亲心中念着父亲,便陪着霍三娘去读经了。
明珠却想着认认真真把这报国寺里的大小菩萨拜个遍。虽然霍衍不曾明说,但近来京城戒备森严了不少,朝堂气氛也日益紧张。藩王造反,也是有可能的。历来削藩,不见兵刃根本不能成功。
如果真的有人造反,霍衍出征,便在所难免。
她跪在菩萨前,十分虔诚地祈祷,不要发生战乱。继而祈祷,若是藩王造反,霍衍出征也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明珠与点翠一路走来,到了后殿一处偏殿,因离主殿远了,只得寥寥几个人。她刚刚跪拜起身,突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哑的问候:“明珠,你也在这里?”
明珠回过身,就看到了杨逸臣。他站在离自己三步远的地方,一袭白衣,面容清瞿,带着一丝阴郁,难掩憔悴神色。
明珠顿了一下,缓缓行了一礼,喉头微咽,半晌方道:“杨公子,好久不见。”
“自去年报国寺一见,到如今也快一年了。”杨逸臣负手而立,微笑道。
明珠想起从前意气风发,潇洒自如的杨逸臣,心中难过,道:“杨公子,尊夫人的事情,你要节哀。”
杨逸臣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一手按着太阳穴,道:“我都决定好好同她过下去了,可是她却用这种方式与我告别……那是一个男孩,眉眼与我极像……”
明珠何曾见过这样的杨逸臣?连声道:“此处阳光太烈,杨公子不妨到廊下歇一歇。”
点翠在一旁看着,却是有些心焦。此处虽然僻静,但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恐生事端。“夫人……”
“无妨,你在这里等一等。”明珠打断了点翠的话,杨逸臣此时这番模样,她如何能够一走了之?
偏殿连接后殿的抄手游廊里有供香客歇脚之处。
杨逸臣跟着明珠走到了抄手游廊处,靠着柱子坐了下来。
他的手犹自按着额角,喃喃自语道:“是我对不住她,若是我对她多一点关心,便不会如此了……”
明珠不成想还有这一层,但想此处终究不是自家内院,若是被人听见就糟糕了。她忙打断了杨逸臣的话:“杨公子,你身子不适,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尊夫人上天有灵,定也希望你好好的。”
妻子因意外去世后,杨逸臣忙于打理丧事,一切皆井井有条,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有多少抑郁、遗憾、懊恼,却是无人可说。今日乍见明珠,那心中种种,竟是忍不住喷薄而出。
他此刻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呼吸后方道:“真是失礼了。平日里,无处可诉。乍然见到你,竟是忍不住。”
他缓和了下来,靠着廊柱,静静地看着明珠,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大约是想笑,却笑不出来:“你如今一切可好?”
明珠点头:“还算顺利。”
“他待你好么?”
“也算是好。”
杨逸臣笑容大了一些,可是怎么看都有一股凄清的味道,“听兵部许多大人称赞霍夫人的点心,我可真嫉妒他。”
他这般说着,抬眼望向了天空,侧脸甚是孤单。
明珠心下酸涩,却也知此刻二人隔了天地之遥,最终只福了福身,道:“杨公子既然无事了,我便先走了,姑母与表妹还在等我。”顿了一下,又道,“你多保重。”
也不等他回答,明珠转身便离开了。
杨逸臣站直起身来,走出一步,又停了下来,只看着明珠纤细的身影远去。
回去路上,点翠看着明珠神色,半晌方道:“夫人,杨公子的事……”
明珠有些疲倦,揉揉眉心:“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今日我和他说话之时,不曾有别人靠近吧?”
点翠摇头,“不曾。”
回到霍府,霍衍照例无暇回来用晚饭。明珠一个人吃饭,有些怏怏,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也说不出这怏怏不乐是为何而来。
她对杨逸臣,确实曾怦然心动,但是却也未曾相守相知。
虽然嫁给霍衍,乃是阴差阳错,但是与霍衍相处的这些时日,也算是舒心。
可为何还是有些气闷呢?
明珠理不清楚自己的心绪。
这一晚,霍衍戌时末便回来了,明珠有些诧异,迎了上去,接过他脱下的外袍,笑道:“今天难得回来这么早。”
霍衍换了常服,又洗了把脸,靠在榻上喝茶。
茶香扑鼻,是上好的明前龙井,恰恰适合这个季节,清新雅致。
“今天去报国寺了?”霍衍问道。
“是的。与姑母表妹一起去了。山中景致甚好,树木花草正是浓翠碧绿,看着很是赏心悦目。”明珠看了一眼霍衍,笑道。
“寺里人可多?”霍衍又问。
“报国寺一向香火鼎盛。”
“可有遇到什么人么?”霍衍突然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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