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一筹莫展之时, 霍衍再次提出了奇袭方案。
“这寨子三面皆是悬崖,又有石头城墙, 只得一个上下的山道,安王必定以为固若金汤。我这十来日环山观察了一遍, 重兵皆把守在山门之上,其他各处只是寻常守卫, 且南面城墙似有破损,高度不过一丈。不若遣先锋从悬崖而上, 同时炮火攻击山门,或许可破城。”
“悬崖如何行兵?攀缘难度颇大,且万一被发现,死伤也必定惨重。”赵继雄面带难色。
“南面山崖上草木繁盛, 只须在我方官兵盔甲上伪装野草,夜色中就难以辨别。且届时山门前火炮不断, 安王守兵注意力必被吸引,无瑕关注其他。”
赵继雄略思索后, 召来麾下将领与幕僚, 竟是多数人赞成这个法子。
“若是这般僵持, 恐怕半年时间都拿不下来。”赵继雄长叹一声,道, “如此,霍将军尽快确定先锋队人员与装备, 准备妥当便发起总攻。”
霍衍很快选出三百人的先锋队来, 又做好武器装备。火炮早已在山下摆好, 就等霍衍等人接近山墙之时开始炮轰,以吸引对方注意力。
是夜,入夜后突然风起云涌,雷声阵阵,似要下雨。
“速速行动,务必在大雨来临之前到达山墙之下!”霍衍神色严肃,命令道。
雷声隆隆,攀爬之声再无人可听见了,对他们有利。但如大雨倾盆,山石间的泥土草木可能松软,攀爬难度与危险就增加了。只有在大雨到来之前,到达山墙下,才是最安全的。
一声令下,众人很快沿山而上,都是身手矫健的勇士,借着铁索,相继向上。
雷声之中,安王此刻正在山寨的大殿中与众将领谋士夜谈。
安王年四十许,满面络腮胡,他是弘光帝的堂兄,父子两代人已在蜀地经营数十年。自以为蜀地易守难攻,自立为王并非难事,岂料竟不过短短两月,就被逼至绝境。
“殿下,如今情形,朝廷五万大军就在城下,虽说一时攻不上来,却能把我们牢牢困死!”一个头发花白的文士焦虑地说道。
安王的目光阴沉沉地扫了过去,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要叫我投降不成?”
“可不是!张老儿,你莫要动摇军心!”一旁的将领抓着腰间的剑,大声叱道。
“肖虎!若非你撺掇殿下,殿下又怎会走到这一步!”张四纲往前一步,指着肖虎的鼻子道。
肖虎自然不服,推了张四纲一把。张四纲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气得直哆嗦。
“好了!想想该如何突围才好!”安王怒喝道。
众人唯唯诺诺,却又有什么办法?
张四纲见自己劝说无用,也不再言语,只默默地退了出来。
刚走出大殿门口,突听到山下响起震天的炮声,山门前火光四起。
张四纲匆匆跑到山门城墙之上,只见山门下三四丈处火光一片,硝烟滚滚,山石横飞,伴着空中隆隆的雷声,惊心动魄。
张四纲正在满心忧虑之时,身后突传安王的笑声。
“什么了不起的火炮!也奈何不了我的山寨!伤不了山寨一分一毫!”
张四纲回头,火光映照之下,安王的笑容得意洋洋。
他长叹一声,下了城楼。方入了房中,突听到山寨之中响起刀剑枪炮之声。张四纲一惊,打开门缝一看,外头早已乱成一团。
“有人攻进山寨了!”
“从南面的山崖上来了!”
“救命啊!不要杀我!”
安王的笑容还没敛去,便听到山寨内乱糟糟的一片响动。
“不要惊慌!必定不过数十人的队伍,速速捉拿便是!”肖虎厉声斥道。
可是,大军围困之下,兵卒本就已十分恐惧,内心有投降之意。且肖虎素日里苛待士兵,并不得爱戴,又有多少人听他的?
更兼此刻山道之上涌来了大量的朝廷官兵,乌泱泱的。投石机笨重,虽有效果,但是使用一次耗时甚久。弓箭手射箭如雨一般,但对方早准备了盾牌。朝廷官兵步步逼近山门。
一片混乱之中,安王匆匆跑下城楼,他记得山寨有秘道,联通外边山头。他不能丧命于此。
他匆匆转到大殿后方,正欲走入那设了秘道的院子里,突然面前走出一人,挡了他的去路。
安王脚步一顿,看向来人。来人身材魁梧,目光锐利,正是霍衍。
“安王殿下,得罪了!”一句话未了,霍衍已欺身上前,长剑直指安王,欲将他擒拿。
安王亦乃武将,腰间拔出虎头大刀抵挡。只他毕竟年过四十,又疏于训练,如何是霍衍的对手?十招不过,已是吃力,步步后退。
最后一招,安王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大刀亦被震飞,哐当一声掉在一丈之外的地上。此时,雷雨终于下了起来,白花花的雨冲刷着安王的双眼。霍衍一个反手将他擒住,又绑了双手,推着他往外走去。
“命令你的人停止抵抗!否则即刻受死……”
话音未落,突地从暗处射来一支利箭,穿过雨幕。霍衍躲闪不及,那箭直直射入他的肩胛骨。
霍衍一时剧痛难忍,安王趁机推开霍衍,踉跄着跑了出去。
霍衍强忍疼痛,回身看去,射箭之人是一白发老者,显是无甚经验,正在手忙脚乱地架第二根箭。霍衍又岂会再给他机会,袖中机括一动,梭梭射出两支箭来,恰射中老者的右臂。
解决了背后之敌,再看安王,不过走出丈余。两箭射出,射在他的小腿之上。安王应声倒地。
不过片刻,山寨中叛兵皆知安王被擒,又看朝廷官兵已攻至山门之下,再无再战之心,纷纷投降,哭喊着自己是为安王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求朝廷宽大处理。
待到雨停天明之时,这一场鏖战终于是结束了。
赵继雄安排了人清理山寨。霍衍受伤,又淋了半夜的雨,此刻正在山寨大殿之中由军医料理伤口。
“这箭伤有毒。”军医查验伤口之后,大惊失色,道。
“可有办法解毒?于我有何影响?”霍衍征战多年,也不是第一次中箭。虽然此刻感觉疼痛难忍,精神恍惚,却也不至于大失分寸。
“这是蜀地一种特有的□□,虽不立刻致死,却可能使人逐渐陷入昏迷。将军昨夜至今,恐怕□□已侵入体内,须得长期调理方能恢复。”
“既如此,便好好调理……”话音未落,霍衍突然一阵头晕目眩,晕了过去。
霍衍梦见自己回到了西北。
朔风猎猎,野草枯黄,残阳似血,仿佛是他奇袭鞑靼王庭的前夜。
可是却只有他一个人在这草原上,整装待发的军士们竟不见了踪影。
他正欲下军令,命人集结,忽看到远处走来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走近前来对霍衍笑着说:“阿霖,你来了?”
霍衍定睛一看,惊道:“阿爷,你怎的到了西北?”
“我记挂你多年,如今总算团聚了。”霍衍父亲笑道,“跟我走吧。”
霍衍随着走出两步,忽而停了下来,道:“阿爷,我似忘了些事情。”
男子回头,朗朗笑道:“定是些不打紧的事情,快走。”
霍衍有些茫然地伸手入自己怀中,摸索片刻,触摸到一个冰凉之物。
霍衍将它掏出来,是小小一枚平安符,黄铜牌,上头写着些符咒。
怎会有此物呢?霍衍凝视半晌,仿佛是出征前有人给他带上的。他闭上眼睛,似乎能嗅到女子淡幽的香气,还有她微凉细长的指尖划过自己的颈脖。
似乎还听到她娇若黄莺的声音,你可要平安归来。片刻后,又听到她娇娇地说,你若是不回来,我可就找别人嫁了。竟是突然到了一处梅林,白雪红梅,她朝他笑笑,转身就要走。
霍衍猛地一下睁开双眼,欲坐起来。却眼前一阵发黑,胸口一阵疼痛,又躺了下去。
“将军醒了!”
耳畔响起钟亮的欢呼声。旋即,外间响起赵继雄如释重负的问候:“霍将军,你可还好?”
钟亮终究是来了西南,他藏在军队粮草辎重之中,到了南京大营才现身。霍衍也是无可奈何。
霍衍躺在床上,略一打量,就知道已是返回了成都。他微微点头道:“还好。我昏迷了几日?”
早有军医上前为他把脉,喂他喝水。
原来霍衍竟昏迷了两日之久。
“赵侯爷、霍将军,先前下官以为是蜀地常用的□□,一时疏忽了!这□□与蜀地猎人常用的□□十分相像,但经过这两日观察,却并不尽然。下官虽能一时稳住状况,却不知如何根除此毒。恐怕,霍将军最好即刻启程回京,由太医院诊治方是上上之选。”军医回禀道。
“如此棘手?”赵继雄皱眉道。
“是的。下官不擅解毒之道。京城则汇聚天下名医,总比在此地耽搁的好。”
“霍将军,你意下如何?”赵继雄问道。
霍衍正摩挲着傅明珠出征前给他的平安符,此刻还安安稳稳地挂在他的脖子上。
他淡笑道:“就听从医师所言,先返回京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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