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掌上明珠

51.谈判(一)

    
    去年, 兵部研制出最新的□□,连着老英国公都赞扬了好几次, 傅明珠一时好奇,磨着霍衍寻了一把回家, 在家中时常练习。她以前箭法本就极准,磨练了几天, 发现了用枪的窍门,练得越是准确了。
    “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 交给我们便是了。”霍衍道。调停之日,很快就要到来。今日明珠与田唯凤这一场比试,必定叫贵阳城里众人有所思量。在出京之前,内阁讨论此事的调停结果, 最好是田家退出抢占的全部村寨,还给奢家。最差方案则是和稀泥, 田家退一半。为何是和稀泥?奢家那被抢占的十几个村寨,有好几个从前却是田家的地。两家交界之处, 犬牙交错, 争来斗去, 不得停歇。
    明珠此役,一战成名。傅明珠将门虎女, “神*木仓*手”的名声不胫而走。各大茶馆的说书人都编了本子,专门说这一场比试。
    新式火木仓的威力, 在猎场的众人更是大开眼界。
    朝廷的流官, 喜笑颜开, 觉得傅明珠在调停前给各宣慰使一个震慑,很是不错。想他们在贵州任职,各宣慰使简直就跟土皇帝一样,心里实在憋屈,但又无可奈何。总算有个出身高门的人来给他们出出气。
    贵州的土司们,则暗自心惊。想得远的,自然知道如今朝廷北边安宁,各地撤藩,皇帝恐怕是要腾出手来整治西南,明白只有夹起尾巴做人方是正理。于是,各家主关起门来教训子弟,一时间,贵阳城里的纨绔子弟收敛了不少,没事都在家里蹲着,且避一避风头,免得犯在霍夫人的手里。
    这场比试的另一个主角,田唯凤,在回家的路上,寒风一阵阵地吹着,她此刻正倍受煎熬。
    她是田家嫡长女,因貌美有心计,骑射出色,很得田增年的喜爱。夷族对于男女之别,没有汉人看得那么重。上数几代,田家也出过女家主。田增年没有嫡子,虽有几个庶子,田唯凤却不放在眼里。她野心勃勃,早已盯着家主之位。
    寒风吹着,她渐渐冷静下来。自己过往太过顺遂,傅明珠看起来又太过娇弱,霍衍又着实合她心意,几下加在一起,自己自大、冒进而又冲动,才掉进了傅明珠设的陷阱里。
    这一次,她马失前蹄。她的父亲乃是最看重权势脸面的,他此刻必定已是火冒三丈。
    田唯凤回到贵阳的宅邸,匆匆入了府门。管家道:“大小姐,大人在书房等您。”说罢又提醒道,“大人脸色不太好。”
    田唯凤点头示意知道了,快步去到书房。房门紧闭,她抬手敲门,里头传来低沉粗砺的声音:“进来。”
    田唯凤进去,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父亲。”
    一声未毕,一个砚台迎面砸来。田唯凤不敢躲避,砚台硬生生砸在她的左臂上,墨汁泼满了一身,异常狼狈。
    “你做的好事!”上头一声暴喝,“将我田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田增年已于昨日从播州来到贵阳城,准备调停谈判之事。
    田唯凤扑通一声跪下,道:“女儿有错,请父亲责罚。”
    田增年坐在书桌后的椅子里,双□□叠翘在书桌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厉声道:“我是怎么吩咐你的?对京城来的人,小心点。结果你可好,还要去做什么比试,还输的如此惨淡!”
    “本是叫你在贵阳城里先看看钦差的底细,你可好,倒叫别人先看出你的斤两来了!你明明知道傅明珠乃是英国公府出来的,怎的不长长心眼?”
    “女儿被她用了激将法,一时冲动,应了下来。当时,奢家女儿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女儿是骑虎难下……”田唯凤辩解道。
    “我看你一时冲动是因为看到了霍衍!不过一介武夫,怎么就引得你又是街上拦人,又是宴会献舞?你在外头结交男人,我从无二话,但是,怎的这般糊涂?这霍衍能在北边打败鞑靼,岂是善茬?你既然这般思慕男人,罢了,即刻就给我回播州去,立时给你安排亲事,嫁人了事!”
    田唯凤一惊,后背被汗水浸湿,她不能就这么嫁人了事,便是要成亲,也须得入赘,她才有可能成为家主。
    她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道:“父亲,女儿有错,但请将功折罪。女儿生来幸运,自小就得父亲您悉心教导,无论读书、骑马、射箭、刀剑,都是您手把手地教过我。得父亲如此教导,女儿若不能多做事,为父亲分忧,那就是大大的不孝。很快就要调停谈判了,贵阳城里大大小小诸多事项,二弟三弟此时正在播州,□□不得,父亲您必定忙碌异常,女儿愿为父亲分忧!”说到最后,竟是眼中含着泪花,看向田增年,一派孺慕之情。
    田增年想起从前自己教导女儿的时光,也微微动容。他是有两个成年的庶子,但这两人勤勉有余,天资不足,且此刻都在播州,刚抢占下来的地盘,总得有人护着。
    田增年再看女儿无比恭顺、诚惶诚恐的样子,心中的气顺了一些。刚才说让女儿打道回府嫁人之事,也不过是气话。他此刻确实还需要帮手。
    他冷哼一声,道:“接下来,可得给我小心点,不可再惹出是非来。”
    田唯凤知道这一次是过关了,道:“女儿谨遵父亲的教诲。”顿了一下,又道,“父亲,此次比试,朝廷新制的火木仓着实厉害。是否找人探探,究竟还有哪些新制的火器?”
    田增年神情有些隐晦,道:“此事我已着手安排了。去年安王兵败如山倒,便是败在这些火器上。”
    田唯凤低声道:“若我们能寻得工匠,如法炮制,那贵州地界,其他土司就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了。”
    父女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勃勃野心。
    很快到了调停谈判的这一日。调停地点,就在巡抚衙门。曾化平、霍衍、曹金招及四大宣慰使,悉数到场。
    这是霍衍第一次见到四大宣慰使。田增年高而消瘦,双目细长但炯炯有神,鹰钩鼻,颧骨略高,法令纹极深,神情颇为严肃。奢明义微胖,脸如圆盘,眼睛小小,大约因为丧子失地的缘故,他的面色焦黄。杨铿面白有须,五官端正,身材挺拔,鬓角几缕白发更增添些许儒雅气质,颇似朝中文官模样。万定州则五短身材,肚腩颇大,络腮胡甚浓。
    与他们一起前来的,就是各自所倚重的子女,并幕僚及若干侍卫。侍卫还都被留在了大厅之外,饶是如此,大厅里坐的站的,乌泱泱的一群人。
    曾化平、曹金招与一干幕僚严阵以待。霍衍反倒是最轻松的,调停谈判,基本没他什么事情。他只要负责把贵州卫所的兵带好,就足以叫谈判顺利进行了。毕竟,他战功赫赫,给调停谈判做武力支持绰绰有余。
    “今日,召集各位宣慰使在此,乃是朝廷有旨。陛下特别关注如今青龙寨等十几个村寨的归属问题,特派了钦差大人前来,调查了解此事。各位大人,对此有什么要说的,都可畅所欲言。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该当如何处置,今日听一听各位的意见。”曹金招说了开场白。
    曹金招话音一落,奢明义就马上站了起来,拱手向北,义愤填膺地道:“两位钦差大人、巡抚大人,青龙寨等十余个村寨皆是我水西宣慰府的领地,百姓扎根于此,安居乐业,岂知田增年贪婪无度,只因发现青龙寨有银矿,便公然出兵夺我村寨,还滥杀无辜,杀我村民。可怜我儿领命阻止,竟被对方活活打死!如此目无王法之人,但求陛下为我水西枉死的百姓做主!”
    大约是想起惨死的儿子,奢明义双眼泛红,看着就要落下泪来。
    田增年一哂,起身道:“钦差大人、巡抚大人,这不过是一面之辞罢了。青龙寨等十余个村寨,二十年前可是我播州宣慰府的地盘。那时候,奢大人领兵夺了去。二十年来,苛捐重税,不知道多少百姓逃入深山老林里谋生,何来的安居乐业之说?至于奢公子丧命,乃是他骑马不慎跌落地上,意外去世的。自己儿子学艺不精,可不要赖到我田家头上才好。”
    田增年几句话,就将这事情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了。
    奢明义气急败坏,一拍手边的案几,案几上的茶杯“哐当”一声响。他抬手指着田增年,道:“你……田增年你简直就是颠倒是非!”
    “奢大人,钦差大人在此,你冷静点才好,省得又犯了心绞痛。”田增年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子,“是非究竟如何,但请钦差大人查清楚了,你我再论如何处置这件事。”
    奢明义几乎就要走过去与田增年打起来,好在奢翠萍拉住了他,低声安抚道:“父亲,不可中了激将之法。您的身子要紧,不要这般动怒。”
    奢明义气呼呼地坐下,喉咙里似有浓痰,呼哧呼哧地响着。奢翠萍端起茶盏递给他,道:“父亲,您先歇一歇。”
    待奢明义坐定,奢翠萍方起身,面向曾化平和曹金招,温声道:“钦差大人、巡抚大人,青龙寨之事,究竟事实如何,知情人并不少,大人们问上一问,自可知晓。有几个问题,小女子在此斗胆请教一番。第一,青龙寨等十余个村寨,位于播州与水西交接处,时常有争斗,今日属于你,明日属于我,从前朝廷不管,如今朝廷要管,那敢问朝廷是怎么个管法?第二,田大人说青龙寨等十余村寨二十年前是播州的,怎么不说三十年前,却是我水西的呢?此地你争我夺百余年,该如何了结?第三,我兄弟被你田家家丁打死,这笔帐又该如何处置?”
    奢翠萍所问的,无疑正是这次争斗的关键问题。
    杨铿也接着奢翠萍的话音,道:“奢小姐说得有理。几大宣慰府之间的边界,一直未曾明确,究竟何处视为边界,常有争议,这才引致了大大小小的争斗。此事若是不能明确,终究是百姓之害。若能趁着此次钦差大人在此,将边界明确了,也可以叫百姓免受其害。”
    万定州道:“正是这个道理,该想个法子,定下各自边界。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田增年冷笑道:“这说得真是可笑。四大宣慰府至今都已超过两百年,边界之争朝廷从来不曾过问。这是宣慰府之间的事情,朝廷不过在此做个见证罢了。从前开国皇帝攻打云南时,到了播州时,曾经金口玉言道朝廷永不干涉各宣慰府下辖之事,他御笔亲书的字幅还在播州的府邸里,欢迎各位大人前去观摩。”一个个见播州地广,眼红嫉妒,就想要借朝廷之力来夺他播州的土地,真是岂有此理。
    田增年的强势与蛮横,显露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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