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梦还没有做完,就被惊醒了。敖素心抓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一把摔到地上。莫君吟扶起女孩儿,皱眉:
“你这是做什么!”
“哼!就是她!偷我的东西!被我抓到了还不认账!”
莫君吟心中暗笑:这丫头也真是的,偷谁不好,非要偷一条龙的东西。可看这孩子瘦成这样,八成好久没吃饭了,莫君吟想起三百年后的钱塘,那些人的孩子大约也是这样的瘦骨嶙峋,她的重话就说不出口了。
“这孩子看着可怜,不如我们留她一段时间?”
莫七郎收了摊,接了一句。莫君吟还未答话,敖素心就瞪他:
“你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要管别人!”
“我就是要管!小孩儿!我们回家!”
莫七郎不知道,他这句赌气的话,这个小女孩儿会一直记着,不光是他,还有眼前的两个人。虽然敖素心很凶,虽然莫君吟有时很冷淡,虽然莫七郎偶尔有些幼稚,有点可笑。但直到很久以后,她都记得曾经有过哪怕片刻的温暖。单是这些短暂的温暖,就足以温暖她的后半生了。后来的日子再好,也比不过这段总是挨骂却又很欢乐的时光。
敖素心总是看她不顺眼,那小女孩儿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她丫头。丫头机灵的很,在莫君吟面前十分乖巧,到了敖素心面前,就变成了二十分的乖张。
莫七郎还是每日去街边守着,莫君吟不再多干涉了。没有了莫七郎的敖素心,恢复了龙族的高雅——莫君吟早就发现了,只有在莫七郎面前,敖素心才会展现出刁蛮的样子。甚至说敖素心是故意的,故意装出那副样子,只因为她不想和莫七郎有距离。只有一起玩闹,才有可能产生感情。
莫君吟在院中给花草浇水,恍惚间,她眼前出现钱塘县整个被大水吞没的画面,吓得她一下子丢了水壶。丫头跑过来捡起水壶,又去扶她,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姐姐看到什么了?若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就只当是场梦吧。”
“梦······”莫君吟脸色一白,那怎么可能是梦!如果她找不到方法,钱塘迟早会被吞没!
“当然是梦,梦醒了,就没事了,姐姐别怕。”她眼中绿光一闪,莫君吟惊讶:“你······”
丫头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抚她,眼中却是红光大亮:“姐姐别怕,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莫君吟觉得哪里不对,正要起身,忽然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怎么了?她这是怎么了?”敖素心走过来,搭上她的脉门,却是什么也诊不出来。丫头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旋即开口:
“要不先扶姐姐进屋吧。”
“好,你去请个郎中吧。”
“怎么姐姐也治不了?据我所知,姐姐可不是一般人啊,不会是姐姐不想救她吧?”
敖素心瞪她一眼,抱起莫君吟走进屋中,只留下一句话:“我也不是万能的,自然有治不了的时候。”
不是万能的吗?丫头把这句话细细的品味一遍,这才跑去了街上。
她刚要走近医馆,一个僧人摸样的人拦住了她:“姑娘留步。”
“大师何事?若是要化斋,请去找别人,我有急事,请大师让开些。”
那和尚身上披的袈裟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手中的禅杖也是难得的好东西,明摆着是不差钱的。丫头偏要拿话刺他,因为她看得出来,这是个有本事的。僧人哪里肯让开,他钵盂一扣,佛光大亮,就要动手,丫头一闪身,消失在眼前。僧人怒喝:“哪里逃!”
追到江边,丫头法力不济,被佛光击中,一个踉跄,显出了身形。僧人喝问:
“大胆妖孽,竟敢出来为祸人间,看老衲收了你!”
丫头定睛看向他手中的钵盂,忽的反应过来,大叫:“你是法海!先慢动手!”
法海手一顿,又道:“既知是老衲,还不乖乖伏法!”丫头笑的无比欢快,笑够了,她缓缓说道:
“别人能杀我,偏你不行!”
“这是为何?”
“因为——你欠了我族姐的因果,若是再杀了我,你是断然成不了佛的!”
法海再度大怒:“哪个认识你族姐!休要胡言,毁人清誉!”丫头理了理头发,指了指钱塘江,问道:
“你可知为何百年来这将水再没怒涨过?”
“老衲不知。”
“那是因为该走的人走了。”
“该走的人?你是指······白蛇?”
“不然呢?难道还是你不成?”
“你究竟是谁?和白蛇有何渊源?”
“你还真是健忘,我不是说了她是我族姐吗——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没想害人,我只是为了修行罢了。”
“你这妖孽,你凭借吞噬恐惧而生,此番你对那个姑娘施法,还要狡辩吗!”
“哼!忘却恐惧不好吗?我这是在帮她。”
“呵呵,你想学白蛇报恩济世?恐怕你没那个本事。东施效颦!”法海讽刺道,丫头平生最讨厌别人拿她族姐和她比较,听了这话,脸色顿时青白交加。
“不管你有什么想法,统统停止,然后回到你该呆的地方去,别再凡间停留,否则我不动手,别人也会动手。”
“得了得了,知道了,我办完事情就走行了吧!”丫头翻了个白眼儿,趁他不注意,飞速遁逃。法海无奈的叹了口气,暗道真是倒霉,怎会遇到白蛇的族妹。自己千年前犯了错,被扣去很多功德。若是一直无法得到功德,就无法飞升成佛,捉妖是获得功德的最快的方法。只是近些年来钱塘少妖,人间太平,他四处云游也不曾遇到过什么大妖,尽是些不成气候的精怪。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偏偏还与白蛇有亲,动不得手。
怪只怪当年他冤了白蛇,压了她多年,背上了因果,不能再轻易伤害白蛇一族。现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丫头逃走,个中滋味,着实不好受。
再说丫头买了药,拽着郎中一路飞奔赶回山下的家中。莫七郎已经回来了,他替莫君吟盖好了被子,一边收拾银针,一边吩咐赶来的郎中:“人参、青皮、黄耆、神曲、黄柏、当归、柴胡、升麻、苍术、炙草······大夫来了啊,正好麻烦你开几副宁神的药,不要苦的不要涩的,再往里面掺点儿养气的药材,我观她气血不足,过度忧心,怕是要好生调养一段时日了。若是还有什么没诊出来的,还请大夫告知。”
郎中听他说完,捻了捻胡须,顺了顺气,略略有些不快道:“你这小姑娘,你家中大人分明就懂许多,你硬把老夫拉来做什么?”
“这不是着急吗!姐姐病的急,我一时又寻不到他······”
“行行行,老夫给她开药。”大夫挽起袖子,大笔一挥,刷刷写下几大张药方,交到莫七郎手中,然后拎着药箱就要出门。莫七郎对着丫头说道:
“你去送送。”
“好嘞!”
丫头笑嘻嘻的扶着大夫,脚下生风,缩地千里,不过一盏茶便到了医馆。老大夫毫无察觉,医馆中的打下手的弟子却是惊讶不已:
“师父不是去七步山吗?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老大夫会错了意,以为他们在说他看病的时间太快,立即吹胡子瞪眼儿:“小兔崽子们!莫要趁老夫不在就偷懒耍滑!干活!”
一众弟子哪里还敢多问,连忙低下头,该磨药的磨药,该装柜的装柜,该沏茶的沏茶。老大夫这才满意了。
刚刚喝下一杯热茶,便又有人来了。
原来他走的这段时间,街上发生了点儿事情。
东街的张大娘的小孙子在小摊儿前面玩耍,正好此间首富苏员外的女儿苏微的马车经过,车夫躲闪不及,把那小儿刮的滚了一滚,弄了个鼻青脸肿。张大娘哪里肯罢休,哭着嚷着要街坊评理。苏微没法子,只好到离那里最近的医馆寻大夫。巧的是东街中间的邢大夫出诊了不在,苏微就跑来了东街尽头来找大夫。
药童一开门,苏微便直言:“周大夫,我家的马车撞了人,麻烦您速速随我走一趟,救人要紧啊!”
周大夫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但毕竟事关人命,他不敢耽搁,连忙提了药箱就走。远远的就听到了张大娘的鬼哭狼嚎,周大夫连忙加快脚步。等到了事发之地,周大夫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还当有多严重,却原来那孩子只是蹭破了脸皮儿,并无其他外伤。周大夫强压下火气,拿出药膏替那孩子涂了脸,等到平静的安抚好嚎啕大哭的张大娘,他黑着脸转身离去。苏微随着他回到他的济民医馆,疑惑:
“周大夫脸色怎么这么差?莫不是刚才我吓到大夫了?小女先赔个不是了。”说着她恭敬地行了个礼。周大夫哪敢受她的礼,连忙解释:
“小姐不必多礼,只是在小姐来之前老夫曾被人戏耍了一番,故而有些气恼,小姐千万别多心。”
“哦?何人敢戏耍周大夫?您可是钱塘有名的杏林圣手!您说出来,我为您做主。实在不行,太守也会为您主持公道。”
“小姐心的善良,老夫心领了,那小公子倒也有些本事,老夫改日倒是要去与他切磋一番。若他是可交之人,老夫很愿意与他做个忘年交。”
“他是何方神圣?竟能得周大夫青眼?小女也要去会会他。”
“他呀,住在七步山下,书生模样,样貌尚可,才学······还真不好说。”
苏微得了他的住址,付了诊金就匆匆离去,回了府,苏微叫来下人出去打探。
几日后,下人传来消息,那人叫莫七郎,每日都会在东街与南街交汇处摆摊子代笔。苏微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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