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狐夭

    
    第二十五章、白袋盈香
    平安地回到了云风山之后，沐莲总算又过上了原本稳定又熟悉的生活。因为祭剑节临近，沐莲身为掌门弟子，需要和溪允一起为之忙碌，同时还要应对着和楚姝巳的三年之约，可算是让沐莲的生活紧张充实起来。
    忙忙碌碌了几天，沐莲总算是得到了一日的空闲，她在照常修习过之后，便前往了云茗殿探望泠夜雪。
    经历过天心阵法的泠夜雪受了很重的伤，因此云茗殿中也安排了很多弟子来照顾伺候，沐莲一走进去，便被各处的弟子行礼问候，倒不复最初的自在。
    沐莲走进了泠夜雪的卧房，看见古导师正在为泠夜雪身上的伤口换药，她便开口说道：“古导师，让我来为夜雪上仙换药吧。他这次受伤生病全都是因为我，我却这么晚才来探望，实在是过意不去。”
    古导师闻言起身：“是啊，夜雪上仙从魔宫回来也有两个多月了，期间虽然我们一直照顾医治着，却还是丝毫不见有效果。我近日仔细想了一想，夜雪上仙这只怕还是忧思过度，就是担心你在魔宫出事，如今你从魔宫平安归来，若让夜雪上仙见了你毫发无损的这幅样子，心气通顺，想必身体很快就能痊愈了。”
    说完之后，古导师又把泠夜雪的情况和伤处大概给沐莲讲述了一下，便退出去了，独留着沐莲和昏迷的泠夜雪待在一起。
    沐莲看着古导师离开，轻轻上前，走到了泠夜雪的床边。
    此刻的泠夜雪面无血色，虽说容貌还是依旧俊逸不凡，但却时时刻刻都透露出苍白和虚弱，还有他灰白色的微微干裂的唇，更是紧闭着令人心疼万分。他身上仅仅只着着淡蓝色的单衣，然后盖了云缎蚕丝的薄被，看起来消瘦无力。从他微微露出的手腕，沐莲可以看见可怖的红色鞭痕，还有毒素残留的销蚀，便更不用说他身上的伤痕了。
    沐莲看着泠夜雪一位清雅上仙为了自己竟变成现在这副伤痕累累的模样，心中不由得疼痛万分，泪水便成串滚落，剔透晶莹，每一滴都带着愧疚和伤痛。
    久久之后，沐莲好容易缓和住了情绪，便解开了泠夜雪的衣服，小心翼翼地为他上起药来。
    泠夜雪的身材很匀称，皮肤白皙柔嫩，肌肉线条又是纹理分明，只是在那之上，却密布着一道道带血的伤痕，甚至还有一些伤口深可见骨。沐莲先是用清泉水清洗了伤处，然后用工具处理掉腐烂溃脓的皮肉，接下来用仙露琼浆滋润一遍伤处，再将药膏一点一点均匀地涂抹其上，最后用纱布覆盖包好便算完了。
    为泠夜雪处理好伤口之后，沐莲便坐到了床边，看着泠夜雪消瘦苍白的脸，还有他即使在昏迷中也因痛而微微皱起的眉，满满的都是病态。曾经那双温柔的冰蓝色双眸此刻紧闭着，就好像是合上了一扇窗，也再透不出让沐莲心安舒适的那种光。
    “夜雪哥哥……”
    看着看着，沐莲就又流下泪来，只是她是轻声的抽泣着，害怕惊扰了泠夜雪的修养，却仍是让人感受得到那股发自心底的悲伤。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地抚上了沐莲乌黑柔顺的发，带着些许不稳的颤抖，还有令人心碎的温柔，轻轻地让沐莲抬起了头。
    泠夜雪此刻已经从昏迷中醒来，睁着那双美丽的蓝眸，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沐莲。他依旧是虚弱无力的模样，但面上却又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犹如碧波浩荡的大海，宽和的包容着沐莲的一切，成为了她最安心的港湾。
    “小莲，你回来了……”
    先前拼尽全力的压抑和忍耐，终于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不复存在，沐莲扑进了泠夜雪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她要在哭声里将愧疚诉说，还要在哭声里将委屈宣泄，她要回到疼爱她的泠夜雪身边，把这段时间的害怕和担忧都一一交给他，再由他来抚慰自己心上的疮疤。
    时间一晃半天就过去了，沐莲在和泠夜雪相处温存过后便又回到了云黎殿。沐莲刚一上殿，就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语芊。
    此刻的语芊身穿着鹅黄色的长裙，金线密密的织成华丽的纹锦，还有珍贵的珠宝配饰，以及高高挽起的云鬓，精致的妆容又让她显得尊贵端庄无比。
    看见了沐莲的语芊回过身来，仪态万千的开口：“沐莲，你回来了，刚才我还问离哥哥你去哪儿了呢。”
    猛一看见语芊，沐莲还有些不适和惊讶，后来缓过神来便开口：“语芊姐姐，你怎么在这？”
    语芊走到了沐莲身边，浅笑着道：“沐莲，你现在已经拜入了离哥哥门下，便不能再唤我姐姐了，这样是不合规矩的。你以后还是唤我‘语芊公主’吧。”
    “我知道了。”沐莲应下，心中微微有些别扭，“那语芊公主，我师父呢？”
    语芊引着沐莲往殿中走去，俨然是一副主人的样子：“离哥哥方才有事出去了，说是一会儿便能回来，你先来屋中坐吧。”
    对于这种角色互换的行为，沐莲显然极为不适应，但终究还是和语芊对面坐到了殿中，一边喝着茶一边尴尬的聊天。
    “沐莲，听说你前段日子被掳去了魔宫，现在能平安无事地回到云风真是太好了，我也很为你高兴呢。”
    “嗯，是啊。这次在魔宫待了两个多月，都把山中的朋友们急坏了。”
    “就是说啊，这次的事情可实在是太凶险了，离哥哥听说后还一直责怪你鲁莽呢。不过想想也是，你只不过是个孩子，冲动莽撞些也是难免的，不过好在没有酿成大祸。”
    “呃，嗯。”沐莲尴尬的应下，表情有一些难看。
    “对了，沐莲啊，你刚刚不在殿中，是去干嘛了？”语芊优雅的品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刚刚去了云茗殿。夜雪上仙为我硬闯魔宫受了重伤，我刚刚才帮着他换了药，然后小叙了一会儿，但却还是担心得紧。”
    “哦？”语芊的表情也不再是柔和安然的样子了，“沐莲，你一直都和夜雪上仙关系很好是吧。”
    “嗯，是的，夜雪哥哥待我很好。”
    “怪不得了，你和他都是一样……”一样的让人讨厌。
    话题再一次中断，沐莲不自在地饮着香茶，找了话题道：“那语芊公主呢，语芊公主今天来是做什么的？”
    “哦，今天是离哥哥请我来的。”语芊放下茶杯，看着沐莲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丝傲气，“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让我来专门为他炼制一味香，然后装进香囊里随身带着。你瞧，这就是我刚刚炼好的香。”
    一只洁白精致的香囊出现在语芊手上，那繁复的花纹和细密的针脚无一不显示出缝制者的心灵手巧，这正是沐莲缝制好后送给白君离的那一只香囊。此刻，香囊之中已经鼓鼓囊囊的装满了语芊新炼出的熏香，饱满充盈，正冉冉散发出幽香，果真是香中极品。
    沐莲看着，心情却一点一点的低下去了：“语芊公主炼的香真是好闻，不知是为何名？”
    一提起她引以为傲的炼香之术，语芊便整个人都高傲了起来：“此香名为沉速香，是用沉速香五斤、檀香一斤、黄烟四两、乳香二两、奄叭香三两、麝香五钱、合油六两、白芨面八两、百香蜜一斤八两融合制成。而我在这香囊中放置的，则是最为精华的十两沉速香，其间香味浓郁，经久不散，还可驱避脏邪，于修炼有益，可是万金难求的好香呢。”
    沐莲扯了扯唇角，没有搭话，她一直看着那只熟悉无比的白色香囊。就在几天前，她才将这香囊和衣服欢欣愉悦的送给白君离，看到白君离一一收下，沐莲才感觉自己离他又更近了一些。可是如今，上好的沉速香充斥其中，连这素净的香囊都被熏染出了些许温香缭绕。白袋盈香，这本应是多么美好的一幕，可看在沐莲眼中却是无比的别扭，甚至现在她再看那只香囊，都会觉得陌生而不熟悉了。
    就在两人心思各异的时候，白君离回来了。
    “语芊，小莲。”他轻唤上前，“你们在聊什么？”
    语芊笑得温婉优雅，不开口也不起身。沐莲则是连忙起身行礼，回话道：“师父，小莲方才回殿，瞧见语芊公主在院中等待，便与她一同坐下小叙。倒也没说什么，就是相互关问关问。”
    白君离颔首，在语芊身边坐下，也罢了沐莲的礼，让她一同坐下。
    “离哥哥，语芊已经把香囊装好了，是我刚刚新炼出的沉速香，你闻闻，觉着可好？”语芊凑上前去，拿了香囊让白君离评价，语气甜丝丝的。
    白君离接过微微一嗅，便淡淡勾唇道：“此香甚好，语芊费心了。”
    语芊笑着说：“离哥哥真是的，怎么还跟语芊客气。方才沐莲向我讨教了这沉速香的制法，想必对调香之道也是颇感兴趣，离哥哥对此可有了解？”
    “略知一二罢了。小莲涉猎广泛，几乎任何事都会懂上一点，我对香道的了解她都早已明晰，也没什么可以教授的，对于香道之学，她大多还是通过遍阅古籍而得知的。”白君离将看着语芊的眸光又转向沐莲，“语芊公主在香道方面造诣颇深，既然如今你有心于此，日后便要向语芊公主潜心修习，方能成就。”
    沐莲面上没有一丝笑意，一板一眼的回道：“徒儿不敢劳烦语芊公主，区区这等拙这等拙劣小事，怎能耗费公主时光？徒儿往后还是以书自学得好。”
    第一次见到态度这般强硬的沐莲，白君离和语芊都微微有些怔忪。两人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略略寒暄一会儿，语芊便起身离开了云风。
    在语芊离开之后，沐莲便也准备回房了。
    “小莲。”白君离叫住她，沐莲便收回迈出的脚步，在白君离的示意下再次坐了下来。
    白君离看着表情不太好的沐莲没有开口，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对着沐莲道：“小莲，你通读各类古籍时日已久，如今可会炼香？”
    沐莲点头：“不过只一二味罢了。”
    “既如此，你便重新炼一味熏香填入香囊之中吧。”白君离拿起香囊递过去，“语芊炼的沉速香虽说香味独到，且益于修行，但气味太过浓重，为师不甚喜欢。你此次重新炼香，不求珍贵裨益，只要清淡些的便好。”
    沐莲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洁白香囊，还有白君离欺霜赛雪一般清隽的容颜，心中的阴霾便一点一点地消去了。她之所以会生气，不仅仅是因为白君离和语芊关系紧密，更多的则是因为白君离不了解她的心意。那只香囊，可是她一针一线精心缝制之出来的成果，其中蕴含着她对白君离所有的感情，不容旁人掺杂玷污，纵使语芊的香有千万般好，她也不想就这么被装入她的香囊。
    心头的在意被解开了，沐莲便缓缓笑了起来，灿烂的犹如阳光。她重重的点头，接过那只满含她心意的香囊，月牙儿似的眼中是温暖和信任。在两人目光相接之处，仿佛闪烁着淡淡的光芒，那是一种承诺，是给沐莲白君离的承诺，亦是白君离给沐莲的承诺。
    白袋盈香，只此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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