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上一个寒假一般,狄阑的信息一直没有得到单蓦的回复。空荡荡的窗口叫人苦不堪言。
聒噪的蝉声四起, 烈日当空, 夏日的气息扑面而来, 烦躁不安的情绪像是一锅即将沸腾的热水, 逼得看水人直撂挑子不干了。
而正在狄阑心灰意冷地窝在安逸家里,吃着舒默买回来的冰棍,打开笔记本备课的时候,那头才姗姗来迟地回了几句, 大意是自己不怎么玩手机, 才给漏了信息。
狄阑看了简直哭笑不得, 立刻回了他:
【小单同学,有理想的学校了吗, 清北你喜欢哪个?】
对面倒是很快地回复:【我考不上这么厉害的学校啦。】
这小兔崽子还挺会装。
虽说他们一中在全省排不上特别靠前的位置, 但好歹这个小朋友曾经还是H市二中的学生,一年泡在这不温不火的凉水里,也没把他天生那股狠劲儿磨去。
能稳定在年级前十的小朋友, 再这样谦虚,可就是另一种骄傲了。
【别装蒜了,该收下的夸奖, 还是早点收下吧,嗯?】
对面的单蓦似乎顿了一下,隔了一会儿才回道:
【高三了, 又要辛苦哥哥啦。】
【备课辛苦了。为我自己, 也为你, 我绝不失常。】
虽说内容还是一样的直男吧……
狄阑苦笑了两声,惹得秃头选手安逸瞪了他一眼:
“什么事这么好笑,说出来大家开心开心?”
“哦,没有,被我们的汉文化感动的。”狄阑低头打字,敷衍地答着。
“切,你这不玩手机吗,骗谁啊,”安逸用铅笔在书本上再做了一个记号,“你那一副‘儿子还没长大’的神色是怎么回事?!”
“哎,别管,你叫爸爸就对了。”
狄阑懒得再和身边这个大龄儿童争执,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回复的内容。
【你的每一天都是超常发挥。】
也不知对面又发生了什么。
总之,这条信息是彻底石沉大海了。
老师的暑假,都是带薪休假,不过去税后的薪资少得可怜,再加上新政策出台,不允许正式在职教职工有偿补课家教,本来还能赚个外快的两个人只能一脸悠闲的在家里备课,下一本书的课件都快改完了。
狄阑每次都在想,那个小朋友去哪儿了?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他有没有好好睡觉?
你是不是……还是把那枚戒指戴在手上?
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模样呢?
问题在越来越煽情的路上越走越远,幸好狄阑及时止住了自己的脑洞。
有首歌唱的好,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虽然说背景陈旧了点儿……
但你的假期,究竟藏了什么小秘密?
没有多大事儿的暑假转瞬即逝,舒默也因为优异的私下测试成绩,而破例被她那所医科大提前招去,等于跳了一级,整整省下了一年的时间。
临行前,安逸还是和她打打闹闹的,不过眼神里充满着兄长的不舍与感动;而同样的,舒默是个早熟而习于装得幼稚的孩子,拉起行李箱的那一瞬,狄阑总觉得她像是释怀了许多。
像是积攒了多年的阴霾一下子完全散开,直到太阳的光辉夺目得令人眩晕。
“我走啦,一年后见。”舒默对着自己的手机发了条语音,语气轻松但又忧郁。
“男朋友?”安逸欠抽地道,顺便收起了目光里的疑惑。
“狗屁。”舒默白了他一眼,“反正不是你。”
狄阑看着这俩兄妹互相斗来斗去,总觉得他们有练成白眼兄妹的趋势。
这一个个,白眼一个比一个翻得熟练,还长江后浪推前浪的。
新学期就在这种忙忙碌碌的悠闲中到来了。
一开学,便是接踵而来的各项测试,尤其是最令人头疼的什么名校联考,不仅会关系到以后自主招生的安排,也难免影响整个班在校长眼中的印象。
虽然说狄阑管得松,该到“东方永夜抄”的假期前一天,还是会看见班群里鬼哭狼嚎的一片,不过……
“我们班这次语数外加上选考科目折算的总分……”狄阑站在讲台上,刻意深沉地笑了笑,“平行班里排名第二,只比第一名的平均总分低0.2分,也就是说,只要有人再对两道选择题,这种差距完全可以拉回来。”
“好!”
台下倒是都像老干部一样地鼓起了掌,还有几个捣蛋鬼儿发出了怪异的欢呼声。
“反正啊,高三了,”他道,“该努力的人,早就开始努力了。”
丁尔凑上去问:“阑公主,那我们班第一……哎,算了,肯定是单蓦……他排第几呀?”
狄阑听到这个问题,皱了皱眉道:“……你的眼睛有疾病吗。”
“我心好痛,”丁尔捂住了心口,“我们班又没公开成绩,我怎么看……”
姜湫轻轻地捅了捅他的胳膊:“他没来考试,你确实瞎得不轻。”
“哎,还是课代表愿意担下揭露真相的大任,”狄阑并不怎么轻松地笑了笑,“单蓦同学的假期出行因为天气缘故……正好躲过了这次考试,不然,我们班平均分,估计得比几个创新班都高。”
众人一下子就把目光聚集在了沉默已久的单蓦身上。
他好像比两个多月前更高了,也完完全全地褪去了那种初见时带有点儿奶气的感觉,更有了一股独属于年轻男人的魅力。但没人能说得清他到底是哪里变了——除了身高已经略超过一米八五的狄阑之外。
这种变化开始令狄阑感到了一阵不自在,尽管他一瞬间就接受了外观上的……奶狗变狼狗的事实。
说起来,这种变化也不只是两个月瞬间完成的。上个学期,他的个子已经有往上窜的趋势,也没有总是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
等一下,为什么要纠结这一点!?
“单蓦,”姚斐用濒死的目光看着同桌,“我恨你。”
“嗯……?”单蓦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避了她的目光,“不可抗力……”
“我也要不可抗力!”她小声抗议着,“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好的事情永远都只会到你这种……考不考试根本无所谓的人身上!”
“大概是我有了双份的幸运吧。”单蓦心道。
但面上只是再朝姚斐笑了笑,双手合十地做了个“抱歉”的动作,便又将目光投回到狄阑的身上。
“考试是挺重要的,我也知道大家假期里……都不太好过,”狄阑苦笑着说道。
假期里,各种补习班简直要把所有孩子的时间填满,有些孩子和自己说可不可以劝劝家长不报补习班,自己也尝试和个别家长沟通过,结果得到的回复居然是“管他听不听课呢,反正只要不让他在家里玩就成。”
……这大概也是自己和大部分家长的代沟吧。
“接下来,在每个月月考的基础上,还会加上每周六上午的周测,以及时不时会来的模拟联考,”他清了清嗓子后,便接着说道,“不过呢,除了考试,我们还得提提——”
“运动会!!”
本来放眼望去,都是清一色的打蔫样儿,结果一听这词便一个激灵地坐了起来。
可谓“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虽然他们班体育也不大好,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能够有两天不上课也没有作业,简直就是最好的奖励了。
“对……聪明,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学生,”狄阑在讲台上绕了一小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打开了自己的工作笔记,“运动会将于国庆之前举行,两天运动会衔接五天国庆假期,保准让你们玩个痛快。”
“等一下……”有女同学忽然痛心疾首地道,“那就是说……”
“嗯,没错,”狄阑面无表情地道,“7天假期,学校占了两天——还可以啦,高三还想着要什么假期。”
“西湖的水我的泪。”
“接受现实,拥抱未来,”狄阑灌输着心灵鸡汤,总觉得教师这个职业都会有点儿职业病,自己本来是不喜欢唠叨的,但说着说着就成习惯了,还像水龙头似的根本停不下来,“体委顾问,统计一下运动会报名的名单,这周五之前交到我这边。记住啊,人人参与,一定要——”
“明白明白,我们的宗旨就是死命压榨,不放过一个男的。”顾问欲哭无泪地道。
剩下的男生瑟瑟发抖了起来。
他们班只有体委顾问、数学课代表丁尔、班长徐一轻还有半吊子的周与漠——加上新来的单蓦同学,统共五个男生,能打的估计只有顾问和周与漠……
当然,小周同学要抗议一下,单蓦也是能打的。
“单蓦就别压榨了,人家免……”狄阑忽然想起来,单蓦上学期开始就自己撤销了免休的申请,跟着上体育课了,“咳,尽管压榨,一个也不要放过!”
“好嘞,保准您满意。”顾问挥了挥手里的名单,女生那边好安排,找上几个擅长体育的就没问题;男生这边其实也好安排,大家抓阄把空白的地方填填满,报上名就完事了。
他们学校的体育课很特殊,不是按班级来的,而是也采用“选修课”的形式,重新组班,总共有羽毛球、乒乓球、足球、排球和篮球四个班,按照比例分配。所以一个班里的人被打散到了四个班里去,其实一般的同学也不了解到底谁擅长运动。
狄阑思索了一下,他记得单蓦报的好像是……俗称老年夕阳红班级的羽毛球班。
虽说羽毛球运动量也不小,但带班的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笑嘻嘻的女老师,再加上报名的女同学偏多,于是……平时的训练就极少,大多时候都是老师说声“自由组合打比赛”便直接放着他们不管了。
今年运动会怎么想想都会嗝屁。
“男篮怎么搞?”顾问看着团体项目直发愁,“去年我们班……”
“嗯?”去年正好没有参加运动会的单蓦,好奇地凑了过来。
“去年因为男生人数还不够要求的五人,让我去了,”姚斐一脸黑线地拍了拍单蓦的肩膀,“裁判是个实习老师,一开始我真没暴露,直到……”
“直到我们亲爱而又熟悉的篮球老师狠狠地嘲笑了你一番,然后你就跟他打起来了。”顾问无奈地道,“这回有五个人了,就不麻烦大哥反串上场了。”
“好。”姚斐双手作揖,转向了单蓦,“会打篮球不?”
“一点点,”单蓦笑道,“……规则还记得,不过实战可能不一定行。”
“没事,”姚斐干脆放飞自我地道,“我们班的男篮,就这么一个规则——遵守犯规。恭喜你完全符合我们的入队要求。”
“啊?”单蓦挠挠头,“这……”
狄阑听见了他们这头的对话,接道:“没事,丁尔去年还凭借身高优势,硬是低空控球秀了对面一脸呢——可真是位不走寻常路的主儿。”
丁尔撅噘嘴:“干嘛,我们班唯一进的四个球,我可是占了一半的呢!”
狄阑看着单蓦,忽然有点儿好奇了。
就算整个人都显得成熟了不少,但是过于白皙的肤色,再加上偏于纤细美的少年体型,让他很难想象这样子的人运动起来的模样。
像是汗水与泪水交杂在他的脸上,然后脸颊微红的情景……
嗯?
怎么总觉得这句话哪里有点儿不对。
这番话倒好像让单蓦放心了一点儿。
他想起开学前童景给他发的请假短信,总觉得有那么一点儿不真实。虽说短信里提到的那个沿海城市确实遇上了台风,而童景朋友圈里发的那些照片里,又都有单蓦……
唉,人家的家事,自己管的了这么多吗?
“那今天最后一节课下课,去体育馆练练?”顾问挽起了袖子,“斐姐当教练吧,狄哥你——来吗?”
“我?”狄阑双手一摊,“你看我一介文弱书生,像是会打篮球的样子吗?”
“嘴上说着不要选课歧视,自己又拿学文当借口。”丁尔不服气地反驳着,“不行,我们这么卖力,你必须到场!”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安逸给自己约了医生。
好像是通过童景约到的,毕竟她还是个不算小的主任,开个后门提前约一下医生,也算是举手之劳了。
不过……
他看着单蓦的眼睛在自己拒绝的那一刻,瞬间暗了下去,便有点儿舍不得了。
这种感觉就仿佛自己将一盏盏明灯掐灭了一般。
“行吧,”狄阑笑了一下,“一定到场,待的时间不会很久。”
反正病名为你,大概药名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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