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末日

    
    如果说世界上其他人的末日是从静止开始的话，那么柯炎的末日是从这个名为尹川的笨蛋闯进自己家开始的。
    但凡他有一丁点能力，他也不会任由尹川摆布。
    可惜现在他不过是个人形公仔，尹川想把他怎么样就怎么样。
    柯炎长到二十一岁，家教森严，哪里听过尹川口中那些污言秽语。再加上是柯家最小的儿子，出生起就众星捧月，连毛巾都没亲手拧过，又哪里受到过脸上挂彩还摔进泥里的待遇。
    他躺在陷入泥泞的破烂轮椅里，眼睛的角度恰巧能看见天。
    太阳隐去了最后一丝光线，雾蓝色的天空转为墨蓝，刚刚亮起来不久的路灯一盏比一盏刺眼。
    他直觉自己的磨难并不会就此结束。
    始作俑者尹川在原地转了个圈，像是在想办法，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将地上的人扶起来。
    可能是把男神摔得多了，慢慢就习惯了吧！
    夜色渐浓，明明白天是晴天，温度也不见上升。
    寒风一阵一阵刮着，一直觉得燥热的尹川反而觉得有点舒坦。
    “还有很远呢。这下怎么办……”他可愁死了。
    没办法，他只好用从轮椅地下扯出自己挂在靠背上的外套，还抖了抖。
    只穿着单薄睡衣的柯炎有点自嘲的想，摔了一跤也不是没好处，至少这人终于想起来给他批件衣服了。
    ……等等。
    尹川把他的脑袋抬了下，用外套的袖子在轮椅靠背上打了个结？！
    “先这样吧！”尹川自言自语。
    “哐——”有什么圆圆的破铜烂铁被他扔到了一边，骨碌碌滚走了。
    好像是轮椅的滚轮。
    柯炎眼前的天空动了一下。
    “好重！！”尹川咬着牙齿有点变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柯炎眼前的天空又动了一下。
    “加油！！”尹川在喘粗气，“一！二！加油！”
    直到天空开始缓慢又匀速的后退，头顶的树梢和路灯也在匀速后退，柯炎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
    尹川竟然直接把他拖着走！！
    在这个萧瑟的夜晚，柯炎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一堆亟待收拾的垃圾，他被命运的小船甩下了水，带着满身伤痕与脏污，正往荒诞的方向一去不回头。
    *
    城市悄无声息，寒风里落叶纸屑等物随风打着旋儿。
    尹川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一来是他体力消耗得更快了，整个人又热又虚，简直摇摇欲坠！
    二来是那个轮椅越拖越变形，说不准马上就要真正寿终正寝。
    越往城里走，越来越多的车和人让尹川背后发毛，连“偷柯炎”这件事也只能给他增加一点点勇气继前行，只好轻轻哼起了歌壮胆。
    那是他们Joker乐队的代表作，圈子里也小红了一把，不过那时候尹川还没加入，只是排练过也演过几场罢了。
    大家都夸他比以前那个鼓手打得好，他学起来就格外卖力。
    “我需要一个理由~哦哦~”
    “禁锢你的所有~哦哦~”
    “夜里你不回头~哦哦~”
    “在我怀里颤抖~哦哦~”
    柯炎：“……”
    “嗯？”低俗色情的歌声停下，拖动也突然停止了。
    柯炎已经不想去猜尹川要干什么，又发现了什么。
    他内心毫无波澜。
    隔着两个路口，尹川发现了一群围在一起的人，估计有百来个，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稍微抬高视线，霓虹灯招牌上写着几个大字：新京西盛百货。下面还挂着许多庆祝彩条，都写着恭祝西盛百货七月十七日盛大开业等云云。
    原来那些人都是等着开业好进行一波末日抢购！
    尹川想，这老板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要在七月十七世界末日那天开业。
    唉，可怜！
    想起买棉衣那天晚上自己和一群疯狂的人在商场抢购的情形，尹川都还心有余悸。
    当时他还觉得那些人太夸张，说什么世界末日，哪有那种可能性！
    现在他算是心服口服，原来未雨绸缪真的没错——至少这几天他在其他商场就没怎么找到好吃的，都被人先一步抢光了。
    不过他的目光被一点闪亮的金属反光吸引。
    他怕自己看错了，眼睛不自觉眯了眯，却发现本来近视的自己轻而易举就能将几百米外的物体看得清晰，视力在夜间似乎比白天还要还要好一点。
    那是商场玻璃门后整齐排列的购物车！
    购物车称重力爆棚，够大，够结实，简直是理想工具啊！！
    “有救了！呜呜呜呜！”尹川假哭几声，拖着他面目全非的男神奋力前进！
    “让让！你们都让让！”
    咋咋呼呼的声音远去，柯炎脑子“哐”的一声磕在人行道上。
    尹川一到这里就直接把他扔下了。
    柯炎：“……”
    来不及思考这种程度会不会脑震荡，视线角度却因为倒地后一下子改变。
    他的周围站了密密麻麻一群人。
    每个人似乎都在看他，焦急、疲惫、恐惧的神情和寒冷一起凝固在每一张脸上，他们像一群早已死去多时的尸体，兀自站立着，不怀好意地打量他这个不速之客。
    这是柯炎第一次在末日后看到这么多静止的同类。
    他甚至真正感觉到了凉意。
    如果这些人和他一样，思维依旧没停止运作，眼睁睁看着周围所有人静止度过一天又一天，是不是比他还要痛苦百倍？
    “哇大婶你怎么能一个人堵住门！你以为这样出卖身体堵门你就可以一个人把商场的东西买光吗？”尹川的声音传来，“这样很没有公德心的我跟你讲！”
    紧接着，玻璃碎裂的声音传来。
    开玩笑，爱好用切割机支配世界的人没有公德心。
    柯炎：“……”
    他又在心里皱起了眉。
    尹川又想干什么？
    如果这里是商场，那么他非法闯入是要拿赃物？这种目无法纪，乘人之危，投机取巧的行为是他最为不齿的，换作是他一个人清醒在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去做这种败坏道德底线的事！
    片刻后。
    柯炎坐在购物车上，脖子上挂了好几串布灵布灵的项链，十根手指上戴满了戒指，黄金的、铂金的、钻石的、翡翠的，没有重样应有尽有。
    具体是怎么坐上购物车的，又是怎么拿上赃物的，他已经不想再去回忆了。
    连心灵也布满了伤痕。
    尹川对购物车满意极了，爱不释手地摸了好一会儿：“完美铁王座。”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柯炎弄进去，又想象出有了购物车之后会带来的顺利，对这作案工具十分满意。
    抬眼看见柯炎面无表情，连额发都遮住了眼睛，莫名觉得柯炎似乎吃了很多苦。
    “啧啧啧！”
    珠宝柜台前，尹川财大气粗地抬抬柯炎的下巴：“小东西，只要你乖乖的，以后跟着我要什么没有！表现好就给你买比这个还大的钻戒！鸵鸟蛋那么大！”
    柯炎：“……”
    请把赃物从我手上拿开。
    这是犯罪。
    尹川：“乖。”
    这么多人等着抢购，即使还没开业，商场为了防止顾客太过疯狂而发生踩踏事件也有预备方案，靠近入口处有几位和保安和管理层还在上班。这些人可能没有想到，西盛百货永远无法在七月十七日开业了。
    众目睽睽下，尹川不仅无视了他们打劫珠宝柜台——事实上这只是他的恶趣味，珠宝在末日并没有什么卵用，还打算直奔最重要的目的地超市而去。
    来都来了，他早就又累又饿，整个人都发虚，当然要去扫荡一番。
    更别提这里还有比外面所有商店都齐全的食品物资！简直是个大宝藏！
    超市大多在负一层，他推着柯炎准备去坐直行电梯。
    有了购物车之后果然方便不少，这购物车够大，柯炎躺在里面看起来也还不错。除了两条腿依旧搭在外面也没有什么不好了，尹川甚至脑补出好几部偶像电影，里面的小情侣都是这么逛超市的！
    可惜等他找到直行电梯，才发现因为没营业，电梯还没接入电源。
    他想了想，把柯炎放到一旁，用和之前如出一辙的口气对他说：“我下去看看，马上就上来，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他倒是做什么都有商有量好言好语的，哪一次都很好心的问柯炎好不好。
    柯炎：“……”
    他能说不好吗。
    一片寂静声中，尹川打开电梯旁的消防通道，防火门被他粗鲁的动作撞开发出巨响又合上，紧接着他的脚步渐渐远去消失在楼道里，整个商场的一层就剩下了柯炎一个人还在电梯口。
    商场里只开了应急灯，到处黑漆漆的，静得连空气流动的声音也没有，死气沉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柯炎听到防火门后面传来了一点声音。
    那声音却有点怪，低沉暗哑，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一样，类似于某种野兽喘着粗气。
    “嗬……嗬……”
    柯炎以为是尹川爬楼梯爬累了，这么安静的环境里声音被放大也是有可能，可是尹川却并没有从防火门里面直接出来。
    突然，防火门开始剧烈抖动，像什么在从后面猛烈地撞击，“嘣！嘣！”的闷响一声接过一声！这诡异的声音在偌大的商场里不断回响，柯炎所有注意力都被那扇疯狂的门所吸引，事实上，他也无法转开视线的角度，只能看那门渐渐被撞出一个凸起的痕迹。
    他不明白尹川又想干什么，难道是门突然打不开了？
    “嗬……嗬……”
    可喘息声越来越剧烈，门也被撞得更加鼓起变形，柯炎猛然发现，防火门钢板厚度达近十公分，那根本不是人类可以达到的力度！
    正在此时，商场全场灯光大亮，刺得柯炎眼睛发疼。
    广播声突如其来开启：“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大家来到西盛百货，很抱歉的通知您，今天我们不营业！因为我们有一位VVVVIP顾客已经为尹川先生包场，闲杂人等请速速离开!”
    是尹川中二又朝气满满的声音。
    几乎是广播响起来的同一时间，防火门后的声音一下子如同幽灵般消失了。
    撞击也停止，除了那令人惊惧的凸起，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是尹川。
    柯炎立刻作出了判断。
    这商场里不仅有他们两个活物。
    “叮——”
    电梯门打开了。
    从电梯里走出的尹川对危险无所察觉。
    因为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顶女士微卷长假发，用嗲嗲的口气说：“讨厌~怎么突然就给人家包场了啦。”
    柯炎：“……”
    我要求换个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