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是江一楼修炼不到家,实在是换了一具身体,不太适应而已。
他趴在床榻上,忍不住“哎呦”了一声,无力地说:“轻点……”
萧潜坐在床边,一下一下地按着他的腰部,听到这话,他的动作稍微轻了一些,问道:“可以了吗?”
“差不多了……”江一楼将下巴搭在了臂弯上,恹恹地说。
这萧潜的手上功夫还不错,在腰上按了两下,酸痛消下去不少,人更是懒懒散散的,眼睛一闭一闭,一下就坠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间,江一楼似乎听见少年压低了声音说:“我去摘点草药。”
江一楼想说,夜这么深,算了吧。
可是他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说没说出口,只记得最后腰间传来一阵清凉,鼻尖嗅到了一抹淡淡的药香。
晨光乍现。
江一楼翻身从床上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腰。
好了。
不酸不痛,只余下一抹若有若无的药香。
他抬眸看向外面,透过纸窗,隐约可见少年的身影。
江一楼抬脚正要走向门外,余光突然瞥见破旧木桌上放着的一枚鸡蛋。
剥了壳的鸡蛋待在白瓷碗中,白皙滚圆,煞是可爱。
给他留的?
江一楼也没客气,拿着鸡蛋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晃荡到了门口。
萧潜在练剑。
他手上无剑,心中无招。
但还是勤勤恳恳,拿着枯枝充当剑刃,日日练剑,风雨无阻。
江一楼倚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摇头道:“花架子。”
他咽下了最后一口白煮蛋,心想这小子对他如此殷勤,真不教他点什么,还有些过不去。
于是江一楼冲着萧潜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师兄。”萧潜快步走到了江一楼的面前,微垂着头。
萧潜年纪尚小,还未完全长开,身高只勉强与江一楼的肩膀持平。这样一来,江一楼只能看见他乌黑的后脑勺。
给他个后脑勺也不是回事啊。
江一楼琢磨了一下,伸出两指,捏住了萧潜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注视着自己。
“看着我——”
萧潜听见江一楼这么说,下意识地就看向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一寸秋波。
千斛明珠觉未多。
萧潜一时间恍惚了。
但很快就回过了神。
江一楼的指尖点上了他的额头,冰冰凉,一触即离。
就在这片刻时间内,无数讯息涌入了萧潜的识海中,将里面挤得满满当当的,正在他头昏脑涨之时,那些讯息经过排列组合,形成了七幅图。
每一张图上都是一个人体,做着稀奇古怪的动作。
“这是炼体七式。”江一楼解释道,“融会贯通,即可到引气入体。”
萧潜还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炼体七式对于他来说有多重要,他正要道谢,转身却只见江一楼的背影。
“你先练着,我出去逛逛。”
江一楼走出了破旧的院落,也没走多远,找了个隐蔽无人的去处停留了下来。
他确定无人从此经过后,才略微伸展了一下筋骨,将炼体七式上的动作一一做出。
那些稀奇古怪,常人难以做出的动作,轻轻松松地就被他演示了出来。
直到最后一式做完,他才轻舒一口浊气。
“果然……”江一楼伸了个懒腰,“昨天晚上只是失误了。”
没错。
他只是不好意思再在萧潜面前失误第二次而已。
所以才跑出来,自己先演练一遍再说。
省得丢人。
在确定自己没有任何问题后,江一楼这才晃悠了回去。
他刚迈过院落的门槛,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里面多了一个人。
来客人了?
江一楼隐蔽了身形,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院落中的两人正在交谈。
其中一个少年身穿精致的服饰,面容倨傲,正一脸鄙夷地打量这破旧不堪的院落。
但萧潜没有觉得自卑,就算一身粗布麻衣,还是笔直地站立在那少年面前,没有落于下风。
“王杉,你来这里做什么?”萧潜先开口。
王杉双手背负在身后,像是眼睛长在头顶,连看萧潜一眼都不愿,口中说道:“如此落魄的宗门,如此废物的弟子,没想到这上衍宗还配参加万宗盛会……”
他口中的废物弟子,指得自然是萧潜了。
就算是被当面指着鼻子说废物,萧潜还是不为所动,只淡淡地说:“是否配参加万宗盛会,怕不是你我可置喙的。”
王杉本想用语言激怒萧潜,使得萧潜对他出手,这样就能够以雷霆手段将其制服,狠狠地羞辱他一番,再让他一蹶不振。
没想到萧潜根本不上当。
王杉想到师父明里暗里的吩咐,又心生一计。
“怎么不见江一楼?”王杉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师兄说了,这两天少了条狗跟在身边,还有些不太习惯……”
萧潜的眸子一暗,垂在两侧的手紧紧地握起。
“他扒着师兄想要到天衡宗来,可惜,师兄不过喜欢他的一副皮相。”王杉嗤笑了一声,“若是玩腻了,说不定还能轮到我玩玩……”
萧潜攥紧了手,一股子的怒火从胸口燃起,就算指甲深深的嵌入了皮肉中也没有知觉。
王杉再添一把火:“你倒是在意你师兄,不知道你有没有玩过?”
萧潜终于忍不住,抬手就要给王杉一拳。
可他的拳头还未落在王杉身上,王杉却发出了一声惨叫。
“是谁!”王杉捂住了高高肿起的脸颊,退后两步,吐出了一口血水并几枚雪白牙齿。
“五句废话。”
江一楼在一旁观望了许久,这才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把玩着两颗小石子,对刚才王杉所说的话没有任何表态,只不慌不忙地说:“你可以继续说你的废话。”
王杉打了个哆嗦,望向了地上。
那里不多不少,正好躺着五枚牙齿。
“江一楼你……”王杉正要出言威胁江一楼,可对上他那双满含笑意的眸子时,却突然心生惧意,硬生生地咽下了刚刚要说的话。
这样的江一楼,太陌生了,根本不像是那个厚着脸皮跟在身边讨好他们的江一楼。
江一楼竖起了手指,道:“两句。”
又说了两句废话。
短短两个字,却让王杉遍体生寒。
他不敢多言,扔下了一块玉牌,以极快的速度说:“万宗盛会的请帖!”
说完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万宗盛会?”
江一楼手指一屈,玉牌就凭空飞起,落入了他的手中。
万宗盛会。
为乾元大陆第一盛事。
每三十三年举行一次,乾元大陆上所有有资格参与的门派皆聚集于此,千万青年豪杰争锋,夺取那潜龙雏凤榜上的前十名。
而掐指算来,距离上一届万宗盛会正好三十三年,而这次的万宗盛会,正好由天衡宗举办。
这万宗盛会,不仅关乎各个宗门的脸面,还牵扯到这三十三年的修真界的资源分配。
故而不仅这一院两宗四城八派会参加,更有如星子般繁多的小门派,例如这上衍宗。
江一楼将“万宗盛会”这四个字从口中慢慢咀嚼而过。
尾音落下之时,身形一晃,出现在了王杉的面前。
王杉见到来人,身体一抖,没骨气地想要求饶,可又怕再被江一楼打落几颗牙齿,只能哆哆嗦嗦地听候吩咐。
江一楼问道:“此次万宗盛会,清霄宗是否参加?”
王杉点头,声音发颤:“自然……”
“领队人是谁?”江一楼的声音越发的冷。
“领队人……”王杉绞尽脑汁地回想,“好像是新一任首席弟子,天下第一美人……”
“白清夜。”
白清夜。
在王杉说出这个名字之时,江一楼已在心中默念。
白清夜。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面了。
江一楼垂下了眼睑,掩去了眸中刺骨的寒意。
“我、我可以走了吗?”王杉见识过了江一楼的手段,不敢擅自离去,只能放低了身段询问道。
江一楼回过了神,粲然一笑:“当然可以。”
王杉心头一松,拱手道:“那我……”
话刚出口,就听见耳边响起了江一楼轻快的声音:“你又说了两句废话。”
加上刚才的,那就是四句。
他最厌恶这种乱嚼舌根的人了。
又是四枚牙齿落地。
王杉倒在地上,蜷缩得像虾米似的,但就算他疼得面色发白,也紧紧咬着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那青紫高肿的脸上,再也看不见一丝倨傲之色。
江一楼慢慢地走回了院落。
再踏入其中之时,心境已经完全平复了下来。
他看着正在联系炼体术的萧潜,还夸奖了一句:“不错。”
萧潜见江一楼回来了,立即停下了动作,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水,犹豫地说道:“刚才他所说的应该不是真的……”
他师兄虽仗着一副好皮相在外面招蜂引蝶,但也知道提前破身对修炼一途有碍,不可能随意就被人……
萧潜生怕这人在意,想要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说好。
江一楼并没有将这点事放在心上,见萧潜一副担心焦急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说道:“野狗狂吠而已,我岂会在意?”
萧潜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提起另外一件事:“你要去万宗盛会吗?”
江一楼道:“自然。”
不参加,怎么能再见一面他的好、师、弟。
“可是……”萧潜抿了抿唇角,“我们不能参加。”
江一楼挑眉:“为何?”
“万宗盛会对于参加的宗门,有最低要求。”
万宗盛会,自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参加的。
首先,要有百年的建派历史;然后,宗门中必须要有凝心期以上修士一名;最后,每个宗门必须要有两人或以上参加万宗盛会,而这两人必须要是筑基期以上。
江一楼问:“哪项不符?”
萧潜竖起一根手指,说:“首先,我们宗门没有宗主。”
“然后,我们没有凝心期修士。”
“最后,我还是个没有引气入体的凡人。”
江一楼抱着肩膀,陷入了沉默。
萧潜以为江一楼放弃了,于是又开始练起了炼体七式。
他的资质不凡,炼体七式已经到了第三式,只是不知为何,这第四式做起来总有些不连贯的感觉。
他正在掰动手臂,努力按照图纸上的人体做着动作,突然听见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宗主我来当。”江一楼说,“凝心期我来破。”
他的语气轻松,就像是在谈论今天晚上吃什么。
“而你……”江一楼看向了萧潜,“你负责在一个月内到达筑基期。”
萧潜一怔,一下没保持好平衡,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可他连疼痛都感知不到,只愣愣地指着自己:“我?”
“不行?”江一楼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那就……”
萧潜对上了江一楼的双眸。
他的眼睛很好看,如墨色夜空中点缀着的璀璨星子,这般直直对视着,让萧潜一怔。
接着萧潜听见自己说:“行的。”
话音落地。
萧潜回过了神,声音坚定了起来,重复道:“我行的。”
世人皆让他平庸,可他不甘。
总有一日,潜龙可遨游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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