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境边缘

    
    n756行星，北纬34度，东经158度。
    这是一片空旷的海域，罕见人迹，终年不化的浮冰随着洋流缓慢移动，寒冷刺骨。
    一座面积约20公里的狭长浮岛在德兰玛海岭与克洛夫海盆的构造上漂浮着。铁灰色的金属外壁在朦胧的冰雾中若隐若现。
    从地图上看，这座迷你浮岛的标识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气象观测站，但在帝国内部战略军事部署地图上，它呈现醒目的鲜红色。
    就在半个月前，这里对外发出公告，浮岛大部分的设备因为低温而出现故障，而短短十天之后，一艘科考飞船以不同寻常的速度驶入了这如同巨大坟墓般的科考站。
    厚重的金属门阖上，尾端的蓝色喷焰熄灭，飞船稳稳地停在了浮岛内部的停靠点。
    一只军靴踩在银白色的金属地面上，身穿戎装的男人沉默地走在前面。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迎了上来，看到男人的军衔时下意识地一愣，但是很快他们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
    为首的一人率先伸出手：“安东尼大尉，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
    名为安东尼的男人有着一头近乎白色的金发，嘴唇紧抿，看上去极尽冷漠。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直接忽略了研究员伸出的手。
    “所以，”他正了正帽檐，“我跨越大半个星系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们客套。”
    “带我去现场。”他语气森然地命令道。
    气氛尴尬，研究员却不敢对这位性情恶劣的大尉有所置喙。
    “当然！当然！”
    ———————————————
    对于很多人来说，浮岛的体积大得可怕，然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相比它暴露在海面上的部分，位于海面下的帝国生物研究实验室才是真正的庞然大物。整个研究部门足以容纳数万人同时开展研究活动，但此刻，一种毛骨悚然的寂静却笼罩着这片海面下的基地。
    一种强烈的气息让两名研究员的后背汗毛竖起，这无关现实的威胁，仅仅是出于人类本能的恐惧与威胁感。
    白纸上寥寥数字的事故档案太过单薄，只有真正踏入这里，那种属于生物链顶级掠食者的气息仿佛依然可以跨越时间向你袭来。
    这里是r区，高危实验体收容改造区，浮岛的底层，十级权限所在之地，也是事故的发生地。
    这是一次极为严重的实验体出逃事故。
    时间距离黎明还有两个小时。
    一开始只是莫名其妙的眩晕，几乎同一时间在场的研究员都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耳鸣，恶心，呕吐，一切负面状态都开始上涌，距离r级实验室最近的那几位甚至直接在耳边摸到了一手的鲜血。
    是次声波攻击。
    稍微有点常识的研究员都知道，按照最高收容等级建造的浮岛不可能完全无法抵御次声波，会出现这种大规模的杀伤，唯一的可能，就是实验体失控。
    然而到此为止场面都还在控制之下，之前不是没有出现过实验体失控的前例，但单个的实验体破坏力有限，浮岛的安全督查无疑处理得很好。
    但这次不一样。
    那声看不见的尖啸仿佛拉开了什么混乱的序幕，魔王降临人世，顿时群魔乱舞。
    人群在短暂的骚动后并没有等来相应的安全举措，主管一切事宜的中央智脑不为所动，仿佛根本没有察觉此次事态失控。
    三十秒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怎么回事？”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喊，“为什么警报没有响？”
    何止是警报没有响，本层的活动门甚至没有上权限锁，没有安全通道，没有安全督查，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知道次声波传递的不只是伤害，还有讯息。
    七层，可控实验品安置区，也被视为高级权限实验室中唯一的安全区。
    男孩纤细的指节紧紧攥住白诀的衣角，本就白皙的小脸此刻毫无血色。
    “她在喊疼。”今西小声地说。
    “我知道。”白诀面无表情地回应，眼底无数思绪飞速涌现又消失。
    今西犹豫了一瞬，指节攥得更紧，“她快死了。”他说。
    语气古井无波，如果不看他苍白的脸色，你甚至无法从他的话中听出任何情绪。
    “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一道道看不见的电磁波辐射出去，带回无数讯息。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在他眼前刷过，可旁人却丝毫无法察觉他的异样。
    在他的感知中，那道属于她的生命磁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明明灭灭，就像风中即将消逝的烛火。
    他们在给她上锁。
    这是他的错。白诀心想，他本不该冒险让莉莉去上精神锁，如果能早点逃走的话，那么莉莉或许就不用死了。
    精神锁，即某种精神毒素，是人类发现的某种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性质集合体，其存在与粒子物质截然不同，人们因此赋予它精神的属性，在更加久远的古地球时期，人们称呼它为“以太”。
    白诀不知道以太的来源，但他知道上精神锁的后果。无形的精神毒素侵入大脑，物质与精神开始融合，属于生物本能的兽性被压制，理性占据上风。
    上完锁的人会从此失去感性的能力，情感淡薄，无惧无畏，在战场上，这样的人会被称为尖刀。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上锁，与以太适配性不高的人会在融合过程中崩溃，从里到外，最终化成一片血水。
    这样的事情白诀看得太多了，实验体濒死前的疯狂与绝望丝毫无法引起他的动容，除了他仅有的几个朋友。
    莉莉就在其中。
    莉莉·克里斯，人工制造的鲛人混血种，生物等级：序列九。
    而现在，这只序列九的强大生物正躺在冰冷的试验台上等死，而这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她是所有人眼中凶残的小怪物，她性情暴戾、喜怒无常，但在白诀的眼里，她就只是他的朋友。
    白诀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数据流停止了刷屏，但在下一瞬间更多爆炸性的数据覆盖了他的眼帘。
    “开始吧。”
    他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