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巨响, 人群顿时乱作一团, 魏云廷将季春明护在怀中往外退。
季春明开始以为这场变动是冲着魏云廷来的, 可那些戴着面具的舞者却似乎并没有固定目标, 而是将人群驱赶着四处逃散。
这不同寻常的举动让两人心中生疑,而不远处响起的动静更是让人忍不住猜想, 难道不止这处、其他地方也乱了起来?
“恐城中有变。”魏云廷眉头紧锁, 似乎从入西以来, 便风波不断,先是被沙漠之狼袭杀, 接着其自杀似的覆灭, 再就是叶节动乱, 可是劫掠物资却不知所踪、庞乐正的死不知所踪的三当家尸首,一件件一桩桩让人置身迷雾, 仿佛暗处总有一只手摆布着一切。
“有云霄跟着你不必担心, 你快跟他们去县衙看看吧!”他是关心自己的人,却也是朝廷的郡王, 疏勒百姓的安危需要他!
知道不是犹豫的时候,魏云廷重重抱了他一下, 哑着声、千言万语换做一个“等我!”
“一定要平安!”季春明回抱住他, 两人的视线短暂纠缠却都明了了彼此心意。
魏云廷坚持留了两个云卫给他、很快消失在人海中,季春明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不知为何心头蓦地涌上一阵不安。
只是还未多想, 人群中无意看到的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虽然仅是匆匆一面, 季春明却认出了阿彻。
剿灭沙漠之狼后, 阿禾姐弟没有回原来的村落,而是跟他们一起来到了疏勒。
季春明自然看出了少女对青年的殷勤,可是在其他事情上都很慷慨的青年,却没有给少女任何幻想的机会,无论是愿意委身做妾还是仅仅充当婢女的角色,青年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有好几次,季春明都与少女幽怨憎恨的目光相对,可是他并没有告诉青年,一来他毕竟是男子,不需与阿禾计较,二来,阿禾究竟是青年的救命恩人,他感激她的相助,只是这种相助如果要他用共同分享来报答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许是意识到了青年态度的坚决,阿禾姐弟前几日离开了,他记得她说过要去玉稹投亲的,怎么会还在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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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还未到县衙,便听到有人喊道,“赫赫族奴隶叛乱袭城,大家快躲起来!”人群因为这个消息更加慌乱,魏云廷喊下维持秩序的兵士,那头领看他一身赫赫族衣饰,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将他拿下,后来还是拿出信物,那人才磕头谢罪,急切道,“此处危险,还请殿下随属下去安全地方安置!”
“这么说城外也来了人?”
兵士吃了一惊,他也是将将接到消息,呼延两万兵士像凭空冒出来一样出现在二十里之外,不到一刻就将兵临城下,情况十分危急。
梁将军连下几道急令:封锁城门、加派城防、拿下赫赫部。他这支五十人的小队就是捉拿零落的赫赫族人,是以才会看到身穿赫赫族服饰的魏云廷便上前拿人。
“城中兵士还有多少?”
魏云廷一眼问出了核心所在,疏勒身在边疆本就多战乱,虽说这些年比较太平,但小规模的战斗应该不少,若是兵丁充足,城中不该如此慌乱。
那兵士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
疏勒城常驻兵士名义三万,但是实际多少,他们都心中有数,更糟的是,头两日都督发来信函调了三千兵士去联合演习,如今城中守城兵士不足一万,赫赫的兵士占了两千——如今还不能肯定这两千兵士是否都参与了此次事情,但是人却肯定不能用了!
如此内忧外患,怎能不心急如焚?
听到数字,魏云廷冷笑一声,他早已发现人数不对,但未想到吃空饷的情况如此严重!这还只是疏勒,其他三镇不知境况如何。
然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如何守住城池、护这六万百姓平安才是重中之重!
“赫赫族怎会突然与呼延部勾连?我们大周对赫赫部一向友好,他们又依附我们多年,何以忽然叛变?”
虽说呼延部忽然兵临城下让人吃惊,但是赫赫族的谋反才是这件事的关键所在。
守城容易攻城难,哪怕城中兵士不足,安西四镇互为犄角,只要信息传送出去,援兵顶多两日就可到达,依城墙的坚固程度与城中百姓的数目,哪怕略有吃力,但是守住几日还是无妨的,可是若城内先乱了起来,那么这微弱的优势也将荡然无存!
更让人忧心的是,比起异族特征明显的呼延、薛延二部,赫赫族这些年通过与汉人的杂居、通婚,无论行为还是语言都有汉化倾向,要有人蒙混作乱,事情将更不可控!
若说前一个问题还只是让人冒冷汗的话,这个问题几乎让队正心尖一缩。
他想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然而看到魏云廷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神,这句话却卡在嘴边吐不出来。
这件事疏勒卫都知道:梁将军是李都督近些年提拔起来的,两年前掌了疏勒兵权。听闻他兄长被赫赫族人所杀,他对赫赫族一向不假颜色,如今掌了大权,愈加苛刻。不仅对他们征收重税,遇到打仗的时候还总是让他们当前锋送命,两年间赫赫族的兵士折损了三分之一,在这之前就曾有过一次冲突,要不是提早弹压住了,差点引起哗变。
由于这种差别对待,本来只是梁将军的个人喜好也影响到其他人身上,便连他们这些中下层军士也有人认为赫赫族低人一等、软弱可欺。
兵士面色发苦、欲言又止,却在那锐利的眼神下不得不将事情倒出,尽管他颇多粉饰,也无法掩饰欺压赫赫人的事实。
朝廷并不是对任何番邦都乐意收容,但是一旦收容向来宽厚,这也是赫赫能归附二十年的缘由,可是一个错误的举措,却能将苦心经营的一切付之东流!
千百个念头在心中回转,再抬头时,魏云廷已有了决断,“带我去赫赫族聚集的地方!”
兵士讶然的张大嘴,“殿下,那太危险了!”
魏云廷冷静自若的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似有实质,让人感到上位者的权威,更多的却是一种心安。
仿佛所有的焦虑都不足为重,都能被眼前之人化解。
“是!”兵士大声应道,“请殿下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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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前,城南。
一座不起眼的民居中,端坐着两位神色肃穆的男子。
年长的那位身着赫赫族的传统服饰,乍一看没有什么特别,只是烛光将他头巾上金线织就的飞鹰照的若隐若现,显露出他的身份。
此时他目色凝重的望向庆典的方向,尽管心中知晓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但是是不是就此一干到底还没有下定决心。
“长老无需挂心,我呼延护叶可是一言九鼎!只要拿下这疏勒城,巴别勒那片草场就是你们的!”呼延部的使者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长老不置可否,上一届护叶过世后,呼延内乱,分为东西两部,如今都各自称护叶,妄想吞并对方,只是实力不待。
眼前联系赫赫族的这一支是东部,首领巴托,是老护叶的弟弟,老家伙老谋深算,打劫疏勒一方面是为过冬做准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其他还在观望没有下定决心支持哪部的部族看看实力。
赫赫族依附大周不过近二十年的事情,之前也曾依附过呼延部,两族也有通婚,东护叶的一位阐氏就是赫赫族老族长的女儿,育有一儿一女,听闻这位三王子是东护叶最喜欢的一个儿子,将来最有可能继承东护叶衣钵。
若不是因为如此,长老也不会接见这位使者,毕竟这二十年来日子还过得不错,若不是这届梁守卫欺人太甚,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如今我呼延将士两万人已到,只要长老助我打开城门,这疏勒不过囊中取物尔!”使者得意道,“最近的卫所只有三千兵士,就算全部赶来又有何惧?其他三镇派兵驰援也得三日,届时我等早已退出城去,万不会让儿郎们有何损伤!”
最后这句戳中了长老的心声,这几年,赫赫兵士折损三分之一,他们人数本就不多,其他欺辱还可忍受,只有此事犹如剔骨!是时候下定决心了!
“南边城墙最为薄弱,起事后,我会趁乱让儿郎们去那里帮忙。”
“长老果然大义!若是破城,长老可是首功!”
使者从房中退出,一名男子凑了上来,“观大人满面笑意,可是事成了?”
使者看他一眼,笑道,“多亏二当家的妙计,若不是你洞悉城中兵士虚实,又告知我赫赫与梁将军的龌龊,我等也不敢贸然前来!”
“好说,不过各取所需!”男子说道,声音中带了丝严酷的冷意,“只要事成之后,那小郡王交我处置!”
“一定一定!”使者笑着,目光从那道泛着寒意的刀疤上扫过,“定让二当家出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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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彻慌乱的跑着,他今日是偷溜出来的,赫赫族的叶节庆典他早有耳闻,好不容易遇上了,二叔跟姐姐却不放他出门。
他假借睡着了偷偷从窗户溜了出来,本来打算看完早些回去的,谁知却遇上了这番变故!
虽然他动作敏捷,可人实在太多了,一个躲闪不急,阿彻被撞了一下,眼看就要扑在地上,领子突然一紧,被人拧住站稳了。
他扭头正要道谢,却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季……季大哥……”阿彻暗叫一声糟糕,姐姐的心思他明了,也知道她曾使过几次手段陷害季大哥,但是季大哥却没有发怒、告状,对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善,这让阿彻觉得为难极了,幸亏前几日姐姐带着他离开了,不然面对他的好心,他还真有点受不住,哪知这会儿又被他的人救了。
“阿彻没事吧?”季春明将他护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才让护卫将他放下来,“你一个人来的,阿禾呢?”
“姐姐有些不舒服没有出来。”阿彻撒了个谎。
“那就好,我还怕她出什么事呢!你们现在住在哪儿?街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似乎忘了前几日他们告别时的借口,季春明体贴的只关注眼前的问题。
阿彻松了口气,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说明明说要离开的,怎么还在城中没走,不过!他猛然醒悟过来,阿姐说过,不能让他们知晓二叔!要是他们送自己回去的话,说不得就跟二叔碰面了!
“我……我知道路!我自己回去!”阿彻说着就一溜烟跑开了。
如果说将才还只是半信半疑的话,此时,季春明便从阿彻的异常中看出了一丝端倪。
“跟上去!”他有预感,弄清楚这件事会十分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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