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正, 城南。
赫赫族居住的地方已被疏勒卫包围, 而赫赫族的青壮年们也手持武器, 严阵以待。
火光印照下, 冰冷的铁器银光朔朔, 像是狂兽张开了獠牙。
魏云廷望着蜿蜒如长蛇的火龙目色沉沉。
他知晓二十年前赫赫族是同如今的呼延部、薛延部一样,仅是牧羊狩猎为生,但是现今却有很大一部分子弟种田经商,除了吃食习俗不同,许多地方已与汉人无异。
这是朝廷多年教化的结果, 也是安定西北形势的良策,然而如今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可能会将一切毁于一旦。
他必须竭尽所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走!”不顾剑拔弩张的气氛,他驱马上前,直往里走。
他故意表现的气势汹汹,却又没有梁千户的军令,云震会意的与门口的兵士纠缠起来,“我们将军是陛下亲封的西北神武将军, 尔等如何敢拦?”
门外的响动让屋内准备支援呼延攻打南门的赫赫族人惊疑不已。
“他们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带队的三子问道。
“应该还没有,否则此时一定已经闯进来抓人了。”长老很快镇定下来, “事不宜迟,你赶快带人从密道离开!”
“那阿爹你怎么办?”
“我来应付他们。如今城中兵士不足, 他们要对付城外的呼延兵,除了如今包围外面的五百人, 增援不了人手了。一旦情况有变, 我们还有两千人, 足以冲出去了!”
三子知道此时大局未定,需得长老坐镇,尽管不免担忧,却也知晓是最好的办法。
只要他们顺利夺下南门,兵士必然溃乱,再有人煽动一下,不怕形势不对族人有利。
三子带人悄悄撤离了,因士兵每隔一阵就会进来巡查,为怕发现,他们只带了两百人,这两百人多为混血,面容消似汉人且精通汉语,穿着疏勒卫的甲衣,夜色下,只要不细看,被发现的可能很小。
门口的纠缠最终被魏云廷占了上风,他气焰嚣张的闯进来,“你就是巴图?”
长老身边的族人忿忿不平,在族中,可没有谁敢跟长老如此放肆,便连一向看他们不对付的梁千户,遇到长老时,面上的礼节还是有的。
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神武将军竟敢如此放肆!
“小老正是。”长老按住意欲争辩的族人,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只看他面容俊朗、神情嚣张,但是气质又不同与西北之地的兵痞纨绔,而是多了些尊贵清雅,一望便知出身名门。
可是这个青年到底是谁,这西北神武将军又是个什么封号?难道是朝廷新设的官职,怎么从未听说过?
要知道大周朝的边军为府兵制,安西四镇虽位在西北,但因为地理位置特殊,自设都督行辕,安西最大的官职是安西大都督,目前在位的是李将军。
这西北神武将军听起来威风凛凛,但实际是个什么章程还需试探一二。
“你们赫赫人真是狼心狗肺,我们大周对你们不好吗,竟然伙同呼延叛乱!”那青年似乎是个憋不住的性情,怒火喷张、厉声指责。
“将军这等罪名我等可不敢认!小老是未看管好那些奸猾的奴隶,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可绝没有勾结叛乱啊!”长老毫不犹豫的辩驳。
“说是奴隶,不还是你们指使的!”青年不信,目露凶光与其对峙。
长老当仁不让与其对视,却是一会儿败下阵来,面露苦笑,“我知道此时已是解释不清了,但是试想若我等真的与呼延有勾结,何不早些将族人放出城去,如此,也不会被围困在此!”
这是他们为了迷惑疏勒卫摆下的阵仗,却也是此时最好的借口。
那青年似乎噎了一下,“尔等狼子野心,谁知背后有什么阴谋?”语气却不似将才咄咄逼人。
通过将才的一个照面,长老对青年的性情有了大概了解,却对青年的目的有些不解,不过很快,青年解开了他的疑惑。
“我是陛下亲封的西北神武将军,此次来是为了视察西北军政,没想到天天奏折里写的大捷胜利、歌舞升平,如今却是这么个局面!”
边说他边又狠狠的瞪了长老一眼,“我看就不该让你们呆在疏勒城,就应该让你们回到关外草原上去!我这就跟京里去信,把你们放到巴别勒草原上去!”
长老一怔,巴别勒草原正是呼延部同意事成之后分给他们的草场,怎么按这青年的说法,这块地此时属于大周?
“求将军高抬贵手,我等已习惯了疏勒城的生活,请不要将我们赶出去!何况巴别勒是呼延部的地方,岂不是要我等虎口夺羊?”长老殷殷哀求。
“你的消息是老黄历了!就在我出京之前,呼延右部已……”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青年闭上了嘴巴,顺便又瞪了一眼长老。
这说了一半的话让长老心中惊涛骇浪,若青年所说为真,呼延左部岂不是在白白利用自己?这片草场他们早已失去控制权,难怪这么大方让出这么肥美的草原?
不,不能仅凭青年一面之词,他定是说来迷惑自己的!可是哪怕这么劝说着自己,长老心中却还有疑问,为何青年别的不提,单单提到了这个地方?要知道他跟呼延部的交易是密谈,连族中也没多少人知道!
“我看梁千户就是太仁慈,跟你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全部抓起来才是!”青年怒道,长老身旁的族人实在忍受不住,红着眼睛控诉:“梁千户仁慈?对我赫赫子弟征收重税、随意鞭打侮辱,每次打仗都是我等拼杀在前,奖励却是最少?这就是大人眼中的仁慈?”
青年一怔,随即辩驳道,“朝廷自有对外族的政策,我才不信你们的一面之词!恐怕是你们故意找的借口!”似乎终于抓住了对方的小辫子,洋洋得意道,“你们俯首就擒还能少受点罪!”
那族人被青年气得吐血,眼珠一转,讽刺道,“将军还是请得梁千户的军令再说!”
将才门外的争执他可听到了,要他说这名号叫着威风,恐怕实际没什么作用,不然怎么连外面的兵士都不买账呢!
“大胆!我家殿下也是你能放肆的!”云震恰到好处的喊破青年的身份,青年得意的看着长老和族人呆愣在那里,仿佛在说吓到了吧!
长老心惊的厉害,却还是不死心的道,“殿下?请诉小老无礼,不知是哪位殿下?”
“我家殿下是陛下的亲侄子诚王殿下!”云震道。
诚王,竟然是诚王!他是听说过诚王殿下的名号的,也知道他此次来西北劳军受伏,但是只听说人失踪了,没想到是到了这里!
他一时想到他仅是失踪,纵横西北多年的沙漠之狼就覆灭了,若是在此战役中死了,大周会不会跟他们不死不休?又想到若是这位诚王殿下的说辞,那关于巴别勒草场的消息定是错不了的,可恶的呼延左部,只是想白白利用他们,不给任何好处!
长老一时进退维谷,门外却传来一阵异响。
赫赫族人都吓了一跳,诚王却哈哈大笑起来,“果真这‘铁将军’好使,这些呼延兵敢叫他有来无回!”
铁将军?
察觉到赫赫人的不安,云震更加得意,“这是我们从京中带来的新式武器,一颗炮弹可杀敌千人!”
他话音刚落,又是几声巨响,仅听声音似乎都能预见这件武器的威力。
“要不是这东西笨重走的慢没跟上行程,我等怎会受辱?”青年小声嘟噜道,这句抱怨更是消除了长老刚刚浮起的疑惑。
继而心中升起莫大的恐慌。
他虽在西北,也曾听商人说起过这杀伤力巨大的铁将军,只是当时以为是夸大其词,没想到竟是真的?
完了!有这等武器,呼延部哪儿还有胜算?哪怕城中人不多这城也守得住!
长老心中天人交加,几个知道内情的族人此时心中更是惶恐异常。
若是为了草场他们争斗一番也就罢了,虽草原的生活不比疏勒好歹是他们的老本行,实施起来也不难,可连这草场也是假的!如今,又眼看胜利无望,若是这城守住了,他们呼延部在城外倒能一溜烟跑回漠北,他们赫赫可会直面大周的清算!
“殿下,小老有要事相报!”他们本就是受呼延蛊惑,况且他们反叛也事出有因,这位殿下性情耿直又身份贵重,只要他们放低姿态、求上一求,他们的委屈也申述有望!希望看在他们送上这份大礼的份儿上,给他们赫赫一条生路!
##
季春明等人跟着阿彻到了城东的一处屋宇。
阿禾此时正为阿彻的失踪忧心不已,看到他出现,一把上前拧住耳朵,“不是让你不要出门嘛!”
阿彻讪讪道歉,又被狠狠数落了一通才解救了自己的耳朵。
“阿姐,城中有动乱,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哪知阿禾摇摇头,“如今外面都是呼延兵,能逃到哪里去?”
“难道真是呼延打进来了?我在街上听说是赫赫族的奴隶作乱!”阿彻没有深究姐姐如何得知这个消息,急切问道,“那怎么办?呼延人这么凶残,万一破城……”
阿禾点点他的脑袋,“有二叔在呢!”
“二叔这会儿去哪儿了?”阿彻张望着,“好阿姐,二叔一会儿骂我,你可要替我求情!”
“算你走运,二叔这会儿出去了!快进来吧!”两人边说边朝屋中走去,季春明心中生疑,阿禾是如何知晓呼延部兵临城下的?除非他们一早已经知晓今夜会有这场动乱!
还有她口中的二叔就更让人困惑了,这个二叔是他们要寻亲的人嘛,城中如此危险,为何不担忧?
正疑惑间,一支羽箭迎面而来——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