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外头有狗了！

    
    晚上6点，黑暗再次降临。与前两天不同，一直一日三餐都准备得极其丰盛的中年女人今天没有给他们准备晚饭。并且在1个小时之前，中年夫妻俩还特地上楼来依次敲开了2楼的3间房间，和所有人都道了晚安、并嘱咐大家早点休息。
    走廊的灯依旧亮着。但如果仔细去听就会发现，此刻整栋房子鸦雀无声。安静得好像一座坟墓。
    薄修齐和曹正志在反复确认过确实没有响动之后，悄声走出了他们居住的房间。虽然中年夫妻俩反复叮嘱他们今天要早点休息，但他们两个人又怎么可能全然听信那对夫妻的话呢？
    中年夫妻一家人立场不明、身份不明。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那对夫妻绝对不可能真心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而一直放任他们自由行动的夫妻俩今天突然反常地叮嘱要早些休息的言语无论怎么看，都过于刻意。
    甚至，带着一点急切。
    中年夫妻一家人似乎对于他们今晚是否会走出房间一事，感到紧张。
    “你待在这里……”两个人走下楼梯。中年夫妻俩的二女婿并没睡在1楼的沙发上，而是在两个小时之前抱着被子去了3楼的阁楼休息。曹正志再次谨慎地观望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异常之后，示意薄修齐望风，他去厨房里取工具。
    他们两个要趁还没到深夜、并且也无人阻止的这段时间，把女白领顾欣的尸体从院子里挖出来。
    “薄小弟，你说那一家人真的全都睡着了吗？”曹正志从厨房里拿了两把铲子出来，把其中一把递给薄修齐。他本想等夜深了再行动，但眼前的年轻人坚持现在。
    “可能睡着了，也可能没睡着。”找到白天做好记号的位置，薄修齐把铲子铲进了松软的泥土里。“不过很可能，他们在这个时间段里无法阻止我们的行动。
    这是他的推测。
    在几乎所有游戏里，玩家与NPC之间的最大的不同不在于角色分配，而在于——信息的不对等。NPC了解自己所在的地图，而玩家却对地图内容仅有大致认知。甚至，玩家所得到的信息中绝大部分的信息来源，是NPC。
    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
    在这个副本里，中年夫妻一家人既然充当了NPC的角色，也就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如果我们得到的所有线索都只能来自那对夫妻一家的话，那副本还不如在车上的时候就直接把我们杀死。也省得麻烦了。”虽然院子里的泥土很松软，但从没干过体力活的薄修齐一把铲子却用得极其别扭。土没铲上来多少，还撒了自己一身。“那对女儿女婿的出现以及我们房间里的装饰变化，很可能就是副本给予我们的提示。”
    根据他的推测，中年夫妻一家人今晚或许无法阻拦他们寻找线索的任何行动。而时限就是零点到来之前。
    “希望你是对的。”比起略显笨手笨脚的薄修齐，人民警察出身的曹正志动作就要利落得多。三两下他就已经挖下去了足足一尺深。几分钟后，曹正志示意自己身边这个明显不会用铲子的年轻人站到一边去，别耽误他挖坑。
    薄修齐很自然地闪开，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这本就不是他擅长的事。
    “那个王海宁”，曹正志动作不停，“我看他……”
    “王老师是成年人了”，观察着院子里的动静，薄修齐无所谓地打断了曹正志。“他有权力做决定。”先前，王海宁拒绝了他们一起寻找线索的提议。
    曹正志挖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察觉到铲子挖土的声音停下，薄修齐转回头，“曹大哥，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微微摇摇头，曹正志又接着开始挖土。和他一起行动的这个年轻人够冷静、也够聪明。只是某些时候，太凉薄。
    王海宁拒绝了和他们一起行动的提议，其实也就意味着拒绝活下去。可薄修齐对此却毫不在意。似乎一个认识的人决定去死的行为对这个年轻人没有任何触动。
    “咦？”曹正志已经挖了很深了，薄修齐微微皱了皱眉头。“曹大哥，好像差不多了。”白天他们埋女白领顾欣尸体的时候好像也就挖这么深。
    曹正志停下大幅度挖土的动作，薄修齐也跳下来。两个人一点一点，小心用铲子试探。
    “……没有尸体。”曹正志又向下挖了几铲，“顾欣不见了。”他们之所以会来挖，就是想要知道被埋掉的女白领究竟是不是真的被埋掉了。
    小混混高之死的时候尸体被中年夫妻带走，他们没有看到过程。之后第二天，高之维持着临死前的状态，离奇在隔壁房间复“活”。白天的时候，中年男人和他那个二女婿挖坑埋尸的动作又极其熟练。
    所以他和薄修齐才会趁着无人，前来一探究竟。
    女白领顾欣的尸体真的不见了。
    那么会不会等明天一早，顾欣会和小混混高之一样，以NPC的方式再次出现呢？
    “等等，曹大哥。”薄修齐蹲在被挖出的土坑里，借着从窗户透出来的微弱光线用手把泥土向旁边拨了拨，把一个只露出一点点白色的东西用力拔了出来。“你看这是什么？”骨头？
    接过薄修齐递来的东西，曹正志一愣。“……这是人的指骨。”
    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拿起铲子小心翼翼向下挖了下去——
    一具白骨。
    “是女人的骸骨。”警察出身的曹正志简单检查过后便得出结论。“已经白骨化了，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不对”，薄修齐有不同意见。“从骨骼的长度来看，这骸骨符合顾欣的身形。而且——”他蹲下身，从骨头下面拿出了一片彩色玻璃碎片。“这是白天我趁那对夫妻不注意，放在顾欣口袋里的。”顾欣死前曾经被大女儿高晴吓得失手摔碎过一个杯子。在他们掩埋顾欣尸体之前，薄修齐偷偷把其中一块碎片放在了顾欣外衣口袋里。
    现在，碎片还在。
    “……不过才几个小时而已，按常理顾欣不可能变成白骨。”接过杯子碎片，曹正志眉头紧皱。
    “可这个地方本来就不能按照常理设想。”看看脚下松软的泥土，再看看已经变成一具白骨的顾欣。忽然一个念头击中薄修齐。
    “你干什么？”曹正志奇怪地看着身旁的年轻人又拿起了铲子，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开始朝旁边挖去。
    “你说，顾欣会是唯一一具被埋在这里的尸体吗？”或者说，“我们会不会也不是第一批踏进这个地图的人？”
    曹正志一愣。随后他拿起铲子，帮薄修齐挖了起来。
    “叮”，非常轻的一声。薄修齐感觉到自己的铲子碰到了什么泥土以外的东西。和曹正志对视一眼，他小心翼翼把铲子向前送了送。
    “哗啦”，很细小的声音。
    曹正志和薄修齐换了位置，由他接着挖。
    “老天……”
    就在距离埋着顾欣仅有不足半米深的泥土里，曹正志再次挖出了白骨。
    可这次，不再是一具了。
    “这是3……4、5个头盖骨。”密密麻麻的白骨从被曹正志挖开的地方露出来。白骨叠在一起，密密麻麻。很显然，下面还有更多。
    “我们肯定不是第一批进来这里的人。”身为警察的曹正志天然有一种责任感。“薄小弟，你说得对。”这下面如果全挖开，还会有多少具尸体？
    “这房子里不知道死过多少人。”
    薄修齐同样很震惊。他原以为即使会再出现尸体或者白骨，也不过几具而已。
    只是这样一来，只怕他们接下来要面临的考验会比设想中更加困难。
    夜风吹过院子，但刚刚挖过土的两个人都不觉得冷。薄修齐低头看着深埋在泥土中的白骨，眉头紧锁。
    “小薄……”曹正志的声音里带了点异样。薄修齐抬头，疑惑地看了一眼身边这位胆子一直很大的警察。
    “怎……”顺着曹正志眼神的方向看过去，他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一片墨般浓稠的黑暗中，从三层小楼的窗户隐隐透出的微弱光亮好像另一个世界的入口般使人无法忽视。
    2楼，原本只有他们自己的房间开了灯。
    但此刻，与他们的房间隔了一个窗口，一扇拉起了窗帘的窗户里透出明亮的灯光。明亮到他和曹正志站在院子里，就可以清晰看到那扇窗户前正直视他们的脸。
    苍白。
    又透露着诡异。
    是高晴！
    对方站在窗前，一双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也不知看了多久。
    “嗨”，涂着口红的朱唇微微开启，薄修齐甚至感觉对方是在自己耳边低语。“你们，干什么呢？”
    说着，已经挂起一个奇怪微笑的高晴向前伸出了手。窗户被打开了。
    “在寻宝吗？”女人的头已经彻底探出了窗口，同时还有一只手和半截身体。“带我一个好不好？”说着，高晴以常人难以达到的敏捷姿态爬出了窗口。四肢伏在外墙上，朝他们迅速爬了过来。
    “靠！”即使是胆大的曹正志也被吓得爆了粗口。“小薄，我们……”
    只是话音还未落下，高晴就已经到了近前。
    “不可以哟！”四肢并用将躲闪不及的薄修齐牢牢压在地上，高晴的脖子90度旋转，朝举起铲子就要打过来的曹正志微微一笑。“你们是不可以随便伤害我们的。”
    曹正志的铲子挥下，却从高晴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我说了，你伤不了我的。”
    她的头一点一点转向正面。薄修齐能感觉到压在他身上的高晴身体冰凉又坚硬。
    “薄……修齐，是吧？”高晴的瞳孔里一片死寂，毫无光亮。“小帅哥，你长得蛮好看的。要不……留下来吧？”
    近在咫尺，薄修齐却感觉到高晴身上没有任何活人应有的气息。
    “谢谢。”头枕在满是白骨的泥土里，薄修齐朝压在身上的女鬼笑了笑，“我也觉得我挺好的。但是不必了，我不想留下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