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外头有狗了！

    
    如墨般浓稠的黑暗充斥着整个院落。如果不是窗户透出了些许光亮，仅凭人类的眼睛只怕很难看清此刻院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高晴四肢伏地，将躲闪不及的薄修齐牢牢压在满是白骨的土坑里。曹正志几次举起铲子试图攻击却都打不到高晴。最后他扔下手里的工具，上前想要凭力气把高晴从薄修齐身上拉开。
    “曹大哥。”朝曹正志摇摇头，薄修齐用眼神制止了对方的动作。压在他身上的高晴重得好像一堵墙，扣住他胳膊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嗯，怎么小帅哥你改主意了？”看到薄修齐阻止了曹正志，高晴似乎心情很好一般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缓缓抚摸薄修齐的脸颊。“这才对嘛，你就留下陪姐姐吧。”
    高晴的手指凉得几乎能让人起鸡皮疙瘩。
    “高晴姐”，鼻翼间是一股泥土湿润的味道。压在他正上方的高晴一双黑色的瞳孔散大而毫无光彩。“不知道在我之前，您邀请过多少人留下陪你？”头微微转动，薄修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布满他身下的白骨。
    如果他估算得不错，只怕整个院子下方都埋满了尸骸。
    “你要是留下陪我就不用被埋在这里了。”似乎认为自己已经掌握了主动权，高晴压着人的动作松开了一点。“小帅哥你长得这么帅，姐姐怎么忍心让你变成一堆骨头呢？”
    高晴笑着笑着，头又向后方转去。一双眼睛直勾勾盯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曹正志。“不过你就算了，家里没你的位置了。”
    家里没你的位置了。
    靠着身后的白骨坐起身，薄修齐把高晴最后说的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没有曹大哥的位置，难道就有我的？”拍拍身上的泥土，薄修齐好像开玩笑一样打趣，“高晴姐，我们是来这里找顾欣的。您突然冲出来可吓死人了。”
    没有位置了。
    也就是说之前是有的。
    “就是，我们是来找顾欣的。”曹正志立刻就明白了薄修齐想做什么。“没想到她居然已经不在这里了。也不知道她明天会从哪里冒出来。”
    小混混高之死后尸体被那对中年夫妻带走，然后第二天在隔壁房间重新出现。现在顾欣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不知明天会不会也……
    “她不会回来的。”高晴漫不经心地用脚踢了踢坑里的骨头。“家里可没她的位置。”
    又是位置。
    薄修齐和曹正志对视一眼。
    “那为什么高之就有位置？”坐直身体，薄修齐对身下的白骨视而不见。高之死后尸体被带走、紧接着复活。这或许就是有位置的意思。顾欣在他们眼前被埋掉、变成了白骨。高晴说他可以留下来，但没有曹正志的位置。
    “那小子运气好，死得早而已。”高晴又摸了摸薄修齐的脸，还把他脸上的眼镜拿了下来，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不过也幸亏他死得早。要是你……”一双毫无光亮的眸子盯了薄修齐一眼，“多可惜呀。”
    高之死得早有位置。
    顾欣没有位置。
    高之得到是什么位置呢？
    薄修齐眼前忽然闪过中年女人背对他站在厨房里，说的那句“阿姨家今年不贴春联”的话。
    家中有人过世才不贴春联。
    那他们来的时候，中年夫妻家中缺了什么人呢？
    缺了儿子。
    高之死了，也就填补了儿子的空缺。
    但中年夫妻两个女儿都还在世——或者说还存在着——所以死去的顾欣是没有位置的。
    这个家里不缺女性，所以顾欣不会复活。
    那么现在，这个家庭里还缺了什么角色呢？
    只缺了大女儿高晴的丈夫。
    只有这一个角色缺失。所以高晴才会说他留下，就没有曹正志的位置。
    “抱歉呢高晴姐”，朝近在咫尺的高晴笑了笑，薄修齐直白地拒绝了邀请。“我还是不想留下陪你。”不是不可以和高晴虚与委蛇，只是他不打算冒这个险。假意答应留下很可能会有意料之外的风险。
    比如，真的无法再离开。
    高晴的脸色随着薄修齐话音落下变得惨白，黑色的瞳孔瞬间占满整个眼球。苍白有力的手指掐住了薄修齐的脖子。
    “你不可以随意伤害我们。”以高晴的能力如果想要杀死他和曹正志，他们绝对不可能活到现在。薄修齐扭动了一下脖子，果然感觉到高晴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松开了一点。
    就好像他们无法伤害高晴一样，现在的高晴也没办法真的伤害他们。
    他们双方都受着某种制约。
    高晴的手缓缓收了回去。
    “小帅哥，你明天就会知道答应我留下才是正确的选择了。”好像想到什么高兴的事，高晴的脸色又慢慢变得不那么惨白了。一双眼睛也终于不再是全黑。
    “回去看看吧。”高晴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你们以为明天用来祭祀老鼠的‘新娘’真的是那堆破东西吗？”她的身体向小楼的墙壁走去，头却背向身后直勾勾盯着薄修齐两人。
    “明天，他可就……”
    高晴四肢并用地爬上了小楼的墙壁，然后顺着来时的路翻过窗子，爬回房间。
    薄修齐和曹正志可以清楚看到高晴站在已经关好的窗户前，惨白的脸上挂着阴森的微笑。一双眼睛依旧直勾勾盯着他们。
    “她什么意思？”曹正志把薄修齐从土坑里拉起来。
    “不太确定……”抖抖衣服上的土，薄修齐直视楼上高晴的眼睛。足有半分钟后，高晴微微一笑拉上了窗帘。
    “简直就是个精神……”曹正志刚忍不住想要爆粗口，却被他们脚下的土坑吸引了视线。因为薄修齐和高晴在坑里对峙了好一会儿，所以土坑里的白骨也被踩了好几脚。白森森的骨头间，有什么东西露了出来。
    “你看这是什么。”弯腰，曹正志从白骨堆用力拉出了一个东西。
    “斧头？”斧头有一个木柄，成年男人半截手臂长短、锈迹斑斑。最引人注目的是，斧头上居然沾着未干的鲜血。
    而土坑里的白骨和泥土，丝毫血迹也没有。
    “拿回去。”曹正志拎起斧头。“我觉得这斧头肯定有用。”
    曹正志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地面就开始像水面一样小幅度波动。等到他们两个退到一边，地面上那个刚刚被他们挖开、堆满了白骨的土坑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地面就好像从没被人破坏过一样平整。
    “看来我们确实找到了好东西。”曹正志掂了掂手里的斧子。
    “进去吧。”既然已经有所收获，他们也就没必要留在外面了。薄修齐依然记得高之死的那晚他曾经隔着窗户看到的眼睛。院子里还是不要太久留的好。
    “……曹大哥？”
    两个人刚一前一后走进三层小楼的大门。薄修齐就发现曹正志的脸色忽然一变。
    “有血腥味。”当警察的人，对这个味道总是敏感的。“从楼上传来的。”他指了指上面。
    两人对视，然后曹正志在前、薄修齐在后。曹正志手里拎着才找到的斧子，薄修齐则拎了一把铲子做武器。两个人小心走上了通向2楼的楼梯。
    2楼3间房间，就只有他们住的那间房间的门开着。血腥味也是从中传出来的。
    “王老师……”走到门口，曹正志放下了举着斧子的手。薄修齐站在对方身后、视线越过曹正志的肩膀看到了室内的情形。
    留在房间里的王海宁倒在地上、浑身是血，显然已经气绝多时。而王海宁身上穿着的却不是他自己的衣服。而是被中年夫妻找出来，说是要套在用食物做成的老鼠“新娘”外面的、那套破破烂烂的工作服。
    “最少也死了1个小时了。”也就是说他们刚刚离开，王海宁就被害了。
    薄修齐蹲下身，和曹正志一起仔细检查王海宁的尸体。“这是什么？”他从王海宁胸前抽出了一个卷成卷、染着血的本子。
    曹正志一把扶住薄修齐的胳膊示意他别出声。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一起把视线转向门口。
    不知何时，中年夫妻一家人全部站在了房门外。
    “呀。”看到薄修齐和曹正志看过来，那一家人脸上都露出喜悦的微笑。
    “新娘已经准备好了呀。”中年女人两手一拍，“那我们开始吧！”
    房间里那个挂在墙上、秒针每动一格都会发出声响的旧电子钟在薄修齐和曹正志的见证下，飞快地走动起来。
    “咯哒。”
    秒针、分针、时针完全重合。
    “初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