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群臣在眼睁睁看着两个宰相损失惨重之后,十分有默契的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能装死就装死。
能装傻就装傻。
将懒|政进行到底!
“无本上奏?”天子跟户部尚书分完了账,看向格外安静的群臣,很满意的点头。
这是不满了,跟他玩儿装聋作哑、尸位素餐?
那正好。
绷着。
千万绷着。
等会儿别蹦。
天子看向戴权,示意,念。
大明宫内相戴权,拿出圣旨,面无表情的开始念。
天子诏命。
大意如下。
因明年太后整寿,特开今冬、明夏恩科,为太后祈福,施恩天下。
今冬恩科考试,多加明算、明法两门,考场设到各州县,秀才以上,都可参加。
从今日起,令各地举荐善农、善工、善商者,通晓天文、地理、医药等博学者。
能工巧匠,多多益善。
将石渠阁、天禄阁的藏书令人抄一份,放在禁苑的明德宫、昭德宫。
选德才兼备者,在禁苑开馆授课,教授女子读书。
今冬恩科,同开女试。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律法的修改增删,旨在男女平权、不得杀婴弃婴典妻私刑奴仆等等许多许多。
戴权念完,天子温和的看向各个都一脸‘活见鬼了’、‘我是谁我在哪儿这是在干什么’、‘皇帝疯了’的群臣,心满意足的笑了。
天子好心情的决定让他们缓缓,然后等着他们炸起来发疯。
前有大唐的武女皇。
又有‘称量天下才’的上官昭仪。
群臣都是饱读诗书、博古通今之辈。
应该没那么缺少见识才对——吧。
肯定能很好的接受天子的旨意的。
才怪。
群臣这回再也憋不住了。
说好的装死?装傻?
狗p!
天子已经疯了!
今日如果不拦住了,明日就有八个女宰相当朝,牝鸡司晨,阴阳颠倒,国将不国!
群臣正欲排队开喷。
往上一看。
天子趁着他们懵逼这会儿功夫,正意图溜掉!
群臣顿时一下子就炸锅了。
“牝鸡司晨,国将不国,女子登科,亡国之兆!”左都御史第一个跳出来,语无伦次的开始扣帽子,气的人都哆嗦了,喷完这句,一时不知道该骂点啥,也有点被天子夺职的手段吓到,索性转过脸来,直指门下省的李侍中,开始喷宰相,痛斥其‘身为宰相,执掌门下省,不知劝谏天子,知国之将亡而不直谏,是空食俸禄,祸国殃民’。
李侍中已经在打腹稿要劝谏天子呢,还没准备好,就被同僚喷了一脸,转脸茫茫然的看向激愤的不能自已的左都御史,无奈的歪了歪头。
按理说天子下旨,是要经过中书省、门下省。
但是这道圣旨并没有。
所以他正想从程序上否决掉这个圣旨。
然后大家从长计议。
先用复杂反复的‘拟定旨意’流程,拖延上一段时间再说。
如此大事,急不得,首要的是,缓兵之计。
然后再见招拆招嘛。
一道圣旨,中书省拟定诏书、门下省负责审核,且有驳回的权限。
身为门下省的老大,他至少有一百零一种‘化解’天子诏书的办法。
急什么?
是,当然,他没拦住上一道‘所有实职不考试通过不许上任’的旨意。
那是他没拦。
毕竟尚书省两个仆射扑上去,都那样了。
他再傻也知道拦不得了。
只得以后再想办法去。
李侍中正在表演‘你说啥我没听明白’,天子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坐在御座上,开始吐槽。
“左都御史这是心虚胆寒了?这就怕了?唯恐自己读书读不过女人,故此色厉内荏,心虚狂躁,脸都不要了,胡乱诽谤君上、诅咒社稷,其罪当诛啊。”
“李侍中前科探花,名满天下,智慧才学,俯视满朝文武,他怕什么?你瞪他也没用啊。毕竟,人家又不是个读书都读不过女人的废物……”
“陛下,臣也是进士出身!”左都御史铿锵有力的激愤道。
“那你还担心什么?”天子轻飘飘的反问道。
“若你认为男人比女人聪明,那就让她们考去,一张卷子,排在前边儿的,都是男人,没她们什么事儿,你担心什么?若你认为男人跟女人一样聪明,让她们考去,一张卷子,不分男女,择优录取,有什么问题?”
“说白了不还是你自己能力不够,知道女人若是参与科举,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呗。”天子故意气他。
“少跟朕说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话,安南是秦汉故地,朕上回大朝说要恢复‘自古以来’的疆域时,你怎么说的?不是说今时不同往日么?”
“今时不同往日,古时候没有女子登科,现在有也是一样的。时移世易,三代不同法,制|度变迁,本来就是应该的。”
“再说了,女子主持祭祀、统兵征战,享有封地,上古就有,你天天的念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天天叫唤着尧舜禹夏商周,拿着‘三皇五帝先贤圣人’来踩朕,是古非今,都是惯例了!仿佛后来的朝代,都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了,今日朕让你称心如意一回,复个古呗?就从女子当官开始。”
武女皇手下的群臣不也一样过日子么。
上官婉儿称量天下才时,才子们争相讨好恭维,甚至有些,排着队当入幕之宾的时候,不也有过。
说的跟要命似的。
其实就算有了女子登高位,日子不也照样过?
天子看左都御史试图装傻,冷笑道,“怎么,都不记得了?赶紧想想你每次上折子进谏的时候,不管大事小事儿,都是怎么从‘三皇五帝’开始炫耀夸赞,而后引经据典的骂朕不带脏字儿的,快想想。”
“陛下……如此……羞辱……老臣……”左都御史见装傻不过,情绪一激动,哽哽咽咽、断断续续的悲泣着,仿佛难以承受。
“你天天拿‘三皇五帝’指桑骂槐教育朕的时候,就不是在辱上?朕今日难得想成全你的‘复古’之志,女子统兵征战的事儿不急,先让她们能科举当官再说,怎么就成了朕——羞辱你了?”天子毫无同情心的扫了一眼仿佛被羞辱到极点的左都御史,感觉莫名其妙。
少来这套。
撒娇耍赖给谁看?
以为自己脸长得跟陶梧似的?
既不能治国,又不能安|邦。
天天除了装X就是引经据典的非议这个、非议那个,让他给点有用的建议,偏又不通事务,根本给不了。
到最后把人恶心的受不了了,居然试图用美人才能用的招数……靠‘悲伤逆流成河’让天子心软。
这会儿就忘了,平日里嘴里心里从来最恨的,就是天子对美人心软这件事。
最烦这种脸都不出,莫名其妙觉得自己该比天子心爱的美人更娇贵、更应该被垂怜纵容的玩意儿。
这不是耍无赖么!
就这个东西,特别不是东西,刚上了一道‘纵容武将危害社稷’的折子,指斥他对西宁郡王过于溺爱来着。
说什么,有功的武将,统统都是威胁,不得不防!
比如西宁郡王。
以前天子就做得很好。
还该继续逼死西宁郡王才是。
反正他跟天子也不是一条心。
安南也打得差不多了。
正是消除威胁的时候。
西宁郡王死了,一大威胁没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利国利民。
说什么,有能力的人,统统都是威胁,不得不防!
比如居怀恩。
比如陶梧。
居家父子镇守交州多年,那地方,根本就是只知道居家,不知道天子!
还该继续把阳阿大长公主和居怀恩牢牢的扣在长安才是。
居怀恩有爵位在身,再随便给个左千牛卫的大将军当当,就好了。
至于陶梧,万万不可让他当这个左千牛卫大将军。
他戍卫天子十年,左右千牛卫对他来说,如臂使指那么容易。
太危险了!
若他有二心,那天子危矣!
故此要将他死死压在低位上才对!
要叫他们相互掣肘!
要叫他们相互制衡!
要叫他们因不得志而相互攻击!
总之这位左都御史,那奏折上,满篇都是弯弯绕绕的‘帝王权谋’。
至于一个被天子‘牢牢扣在长安’的居怀恩和一个被天子‘死死压在低位上’的陶梧,为何不是同仇敌忾的弄死天子算了,而是要相互针对,相互掣肘,相互制衡,相互攻击,这其中的逻辑和道理究竟在哪儿。
天子怎么想都没弄明白。
是因为弑君代价太大,所以这二位不得不忍着恶心戍卫他,不能跟他动刀子,忍不可忍,扭曲变态,只能拿彼此出气,是吗?
至于‘适当溺爱’和高官厚禄,该给谁。
那当然是无功的。所以才能无过。
不会统兵的。当然不会威胁社稷。
没有任何能力威胁社稷的。所谓无能者无所求嘛。
混吃等死的。
尸位素餐的。
一心一意忠于陛下的……
总之,所以,那么。
无功才能胡来的肆无忌惮,才能上蹿下跳又毫无威胁,才应该被‘适当溺爱’,比如天子就算天天被左都御史指桑骂槐,还得心生怜惜、格外优容神马的。
因为他是个威胁不到社稷和皇权的废物。
天子适时想起了一句话。
巧者劳,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
果然书上又骗人了。
陶梧、居怀恩、西宁郡王他们几个加起来,都不如这位‘无能无功无用’的左都御史所求的多。
至少他们并没有一边高官厚禄一边得意洋洋痛心疾首的拿忽悠谩骂天子当日常啊。
欺君辱上……
李侍中默默地在心中反复念着这四个字。
这个左都御史,怕是完了。
“朕教你们一句,以后怎么写劝谏、进谏的奏折,”天子没了继续削他的心思,转脸说正事儿,“要说什么事儿,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影响、建议、推演、预测,都痛快点儿,别跟朕用咏叹调,每一篇都从三皇五帝说起,朕没那么大功夫儿看废话。”
之后,天子饶有兴趣的把左都御史如何构陷攻击西宁郡王、居怀恩、陶梧他们的‘老成谋国之言’在含元殿上,念了一遍。
然后表示,有跟左都御史同款的,趁早辞官滚蛋,他不需要。
“卿的职责本是监察百官、风闻奏事、协同审案、甚至对朕进谏的。”
“除了嫉妒撕咬构陷同僚,向朕进谗言,轻慢辱上之外,卿的奏折里,再没别的了。”
“朕的态度,一次说明白了,下不为例。以后谁再如此行事,朕直接处置,别怨朕心狠,朕今日有言在先,到时候,可不算不教而诛。”
天子索然无味的说了两句,示意散朝。
他都是照着‘惯例’和‘法度仪制’写的!
异姓王养病养到大明宫里去!
本就不对!
君威何在!
居怀恩拒绝过天子一次,冒犯天威,就不该再重用了!
陶梧早就被传‘魅惑天子’,还如何可重用?!
左都御史凶狠的看着散去的同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漠然的在他眼前走过。
天子是偏袒!
天子是在偏袒!
他上次进言‘西宁郡王有所保留,有二心,才不能大破安南’,天子就信了,天子明明信了!
反正以后也无大的战事,天子已经决定兔死狗烹,整治西宁郡王了!
怎么又变卦了呢?
肯定是有人狐媚惑主,蒙住了天子的心!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