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安若在上班和留在家里之间选择了前者,虽然距离她和店长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天,可多待一天,依旧什么也不会改变。她不想辜负外婆的期盼,不想再为不值得的人伤心,所以不想也不能再萎靡下去。
店长是安若此时最感激的人,外婆葬礼后的那通来电无异于雪中送炭,不仅给温暖了她极度伤痛的心,更为她解了燃眉之急。那天她送走宾客后,独自在昏暗的卧室里抱膝流泪,这时手机响了,屏幕显示是店长的来电,恍惚中按下接听键,那头传来柔和的女声:“是顾安若吗?”
“是,明天我会按时来店里工作的。”
“这个不急,听得出你难过得很,先擦擦眼泪。”
“嗯。”
“我听店里其他人说,你家里只有一个外婆。现在连她也不在了,任谁一时半会也缓不过来这个劲。我给你一周的时间好好休息,调整好心态,才能好好做事。至于工作,你不用担心,我会先找人替上你。”
在去会所的路上,她回忆着那天的对话,脚步也轻快起来。她在这家店工作将近两年,虽然每天都能见到店长,但并无私交。她心里想:“想不到店长平时那么严肃,对于一个几乎陌生的人,却给予了这样的帮助,。”
这家健身会所是一栋四层建筑,规模宏大,装修华丽。她在四楼的贵宾区担任瑜伽教练,工作轻松,收入却十分可观。
时间还早,更衣室里格外寂静,她习惯早到,这样不会太匆忙。她换好衣服后,在一旁的长凳上坐定,思考今天准备教授的课程。
正想着,听见开门声,见是同事宜华也进了更衣室。“顾安若,你不是辞职不做了吗?”宜华显然对她的出现感到诧异。
“不是,我只是休了几天假。”
“休假?”
“是啊!是店长找人帮我代班,给我一周平复心情。说起这个,帮我代班的人是淑琴吧?改天我得好好谢谢她和店长。”
“不是淑琴。是个新来的,叫小艾,可她说是你辞职,她才来的。”
“怎么会?一定有什么弄错了。”她低头瞥了一眼腕表,对宜华说,“这会子店长应该已经来了,我去问问她。”
店长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女人,似竹竿一般高而瘦,却不显羸弱,终日神采奕奕,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为她增添了几分学究气,平日里把店里管理得井井有条,只是不苟言笑,像个符号一般,使人不由自主地忽视她的存在。
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店长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翻阅着什么,听见安若的敲门声,抬头看见她,先是一怔,随即又恢复了她惯有的冷漠从容,说:“进来。”
店长坐在靠背椅上,对待她的态度和那天在电话中判若两人,透着疏离和冷漠。“想不到你今天就来了。不过也足够了。有什么事坐下说。”
店长盛气凌人的眼神和语气让安若很不舒服。
尽管如此,安若还是决定询问她的疑惑,用她能想到的最委婉的方式,她漫不经心地坐在了店长对面的椅子上,问:“我来是不想再麻烦给我代班的同事,她这几天辛苦了,忙完了自己的工作,还要再忙我的。您能告诉我她是谁吗?我想谢谢她。”
店长没有回答安若,而是叙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除去你在我这请的三天假,你都六天没来上班了,总部规定三天不来就算自动离职,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可是你说让我先好好休息的。”
“我有说过吗?谁能证明?”
安若明白自己是钻进了别人的圈套,即将失去工作。最可恨的是,眼前的人在这个圈套里扮演着施恩者的角色,让自己前一刻还感激着她。
“不是我想辞退你,是不得不这么做,你违反了公司的规定,我怎么能包庇你呢?”
“你!”安若气得腾地站起,想同她理论,却由于怒火梗在心头只能盯着她,说不出话来。
“瞧你,年轻人遇事总是这么不冷静。实话告诉你,我的外甥女毕业了,我希望她能在这工作,而你外婆刚好在这个时候去世,说来还是你不走运。”店长拿出一个信封放到桌面,“这是你这个月的薪水,现在你可以走了。”
此刻她明白这件事虽是他人设下的圈套,但自己违反了规定却是不争的事实,她是无法再留在这里工作了。但她不要忍气吞声,这个老女人必须付出代价。她眼角的余光扫过了她左手边的沙发,上面正摊着店长常穿的那件大衣。她想起曾听同事提起—这件大衣是名牌服饰,价值不菲,心里顿时有了打算。
“当然要走。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安若突地端起桌上的茶杯泼向沙发,大衣顿时被浸满了茶水。
店长望着她的目光霎时不复惯常的沉着冷静。
“我以为你不会生气呢,不过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我已经不在这工作了,自然不用再被你压制;再说这件事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他们会怎样看待你们?你素来是个沉稳的人,自然比我懂得忍耐。”说完,她拿起信封,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
夜晚,市中心的一家酒吧内,昏暗而炫目的灯光四处穿梭,音响的摇滚乐配上歌者的竭力嘶吼充斥着人们的听觉,一切熟悉却又陌生。她坐在角落饮着鸡尾酒,出神地望着眼前纷乱与喧嚣,试图理清她短暂而漫长的二十多年的生命。她从前常来酒吧,不是借酒消愁,是和朋友们一起聚会,而难过时她习惯找个僻静处独自待着,但今天不同,长期独处的孤寂感包围了她,使她对此有了抵触。她原本极喜欢这种火热肆意的氛围,如同五彩斑斓的油画,洋溢着自由与欢快,此刻却有些反感,不是因为心情,而是心态。心情易变,心态则会长时间伴随着人,但谁说它就不会改变,就好像她,短短几年的光景,属于青春时光的那份心境于她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恍然间,有点点湿意自眼睑划过脸颊,她知道那是泪。她没有去擦拭,只是斜倚在沙发上,任泪水肆意流淌。谁会注意到她呢?此刻的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被男友视若蔽缕,让领导骗去工作,曾经的朋友也各自忙碌,仿佛被世界遗弃。
然而她错了,有很多双眼睛注视着她,大多是因为她是个独自来这里的相貌标致的年轻女性,但也有例外。陈昊几乎是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这个他只见过一面的女子,但那并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这动人的面容。那晚邹红在酒吧灌醉李博远后,他看过照片里的她,灵动的眼里满含着柔情,让见者的心顷刻间为之融化。但这不是她令他印象深刻的缘由,如果没有那匆匆的一面,他不会记得那样清晰,毕竟这些年他见过的漂亮女郎数不胜数。那天她的一举一动至今如在眼前,骤然间面对伴侣的不忠,有人泣不成声,有人歇斯底里,当然也有人不在乎,可她那样冷静,却分明是在乎的。她不再似从前那样耀眼,眼里失却灵动温柔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落寞与倔强,这给予他莫名的亲切感,几天后,他找寻到缘由,这与清晨盥洗室镜子中他的眼神无比相似。
一旁的同伴顺着陈昊的目光望去。一个迷人的身影跃进眼帘,白色高领织花毛衣、牛仔包臀裙还有肉色连裤袜凸显出她纤细的腰身,散乱的墨色直发半掩着面容,叫人看不真切,神秘而朦胧,可以猜出是一个美丽落寞的年轻女子。
他笑着说:“怎么不过去,放心,她不会拒绝你的—她迫切地需要关怀,哪怕是一丝就可以上手。”
对方不置可否。
“看上去哭得可伤心了。”
“留给你了,玩得开心。”他拍拍同伴的肩膀,转身去到大厅的另一边,那里可以让他清楚的知晓事态的发展。
隐隐约约有身着工作服的身影缓缓靠近,接着是一声清脆的玻璃杯触碰桌子的声音。安若淡淡地说:“你送错了。”
“没错。这是那边的先生为您点的。”
她缓缓正坐,望向服务生指的方向,她不需再问是谁——那位先生正向她举杯示意。是位俊秀的年轻男人,摇滚的装扮、挑逗的眼神透露着张扬与不羁,正是受现在多数女孩们喜欢的类型。果不其然,她从周围的几个女孩眼里读到了某种类似于嫉妒的讯息。
一丝凄凉的快意从心底升起,还是有人在意她的,虽然那个人不是她所在意的,且多半目的不纯,但好在证明自己没有彻底被夜色吞噬。读书的那段岁月,收到每一封情书都会被她细致地装进书包,拿回家独自躺在床上阅读,细细享受那份甜蜜的快乐,她并不知道写信者是谁,也不想知道,她喜欢的只是情书本身的浪漫——现在她明白那是对她当时虚荣心的满足,她不过是这样一个女人而已。
他邀请她共舞。她在恍惚中缓缓走向舞池,心头泛起那份久违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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