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权臣与白莲

20.村长

    
    莲姐儿一双眸子,沉静如水,恬静气息,娇柔且温顺。蓝底白花纹的大袄子,愈发显得她纤纤细细。敛了目光,向灶房走去。
    夜已深,寒气森森。凛冽的寒风,冰渣子似的。一只手刚要推开灶房那薄薄的木门,却忽地停住了手。莲姐儿抬头向天望去,一片漆黑的夜空,只有一点儿稀薄的月辉。
    太暗了......
    莲姐儿眸光微闪,她......见过最亮的月亮。又白又亮到人心肝颤抖,心悸惊恐。
    乱葬岗,她死的那晚,月亮不算太亮。但愈是后来,腐肉气息愈是如同瘟疫一般蔓延,死尸饿殍,残肢断体,那月光如同白骨般狰狞。
    莲姐儿怕。
    眸光颤颤,直至主堂屋传来莫老太不耐烦的骂声,莲姐儿才从前世记忆回过神来,低了头,推开了门。
    点了小油灯,掀开圆梗盖子,用葫芦瓢舀了水。柴禾上的火舌,燃得旺。噼里啪啦,偶尔炸一两个火星子。这纳到一半的鞋,连同那竹簸箕都留在了小屋。手边没了活,莲姐儿就安静坐在灶前的小木墩上。
    盯着灶火,温暖暖的气息静谧得紧。
    过了一会,莲姐儿双颊晕红,不觉有些气闷。热。站起了身子,离灶口远了些。却想起了莫老太昨天白天没穿鞋的事。这天寒地冻,旁人比不得她耐寒耐冷。更何况,莫?珏那一眼,望得莲姐儿心惊。
    抿了嘴,莲姐儿又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柴禾,又用烧火棍捅了捅。便去柴房寻了麻袋里的谷糠,用小块麻布包了扎紧口子。
    待锅里的水扑腾开了,莲姐儿把水舀进盆里,把谷糠放了进去。一撩主堂屋的棉帘子,就见着莫老太还在那阴沉着脸气着。
    “娘,热水。”低头,莲姐儿小声唤道。
    莫老太一双阴冷冷的眼睛直接往莲姐儿身上扫,这块死木头,烧个水还那么慢,是不想让她老太婆睡觉了?当即冷声呵斥道:“慢手慢脚,是想着法儿窝在灶房偷懒了?那鞋你纳了多少双了?”
    “四双了。”莲姐儿如实答道,纳鞋和做衣服,这两样也是耗时间的。即使她熬到夜里,速度也是快不了的。将盆放到了四方桌上,莲姐儿去洗脸架子那去巾帕。
    莫老太一听,这慢手慢脚蠢笨身子,都容许她随便纳纳,居然到现在才四双?当即心头一怒,想着那李家的事,还是因为莲姐儿,这今晚憋的火,如今全赖在莲姐儿身上了。刚要开口骂,却瞧见了四方桌上那盆里的麻布团。当即眯了眯眼,阴沉问道:“这是稻壳子?”
    “嗯。娘今晚去李家,天冬风寒,染了寒气。用这谷糠水泡泡,能让手脚不那么冰。晚上睡踏实些。”莲姐儿低头答道,睫毛微颤,却是没提昨儿没帮莫老太穿鞋的事。
    莫老太听着莲姐儿解释,冷哼一声,“你到还是个有良心的。知道今晚是因为你的事。”而虎子,谁都没想过。
    接过莲姐儿递上来的帕子,擦了脸,莫老太望着莲姐儿,顿了顿道:“你明儿早些叫醒我。”那李瘸子家太过分,她明儿要一赶早就去村长家,省得让李家那群混账先了一步,胡口白舌乱说话。
    “是,娘。”莲姐儿长睫微颤,本能性地应着。也不知进没进脑子。伺候莫老太洗漱完了,也就出了主堂屋。那东屋的水,还要送。
    水送完了,那灶里的温度也冰凉。熄了油灯,阖上木门。今儿的事算是完了。莲姐儿站在灶房前,望了望灶房,又望了望柴房。最后,将视线留在了屋檐下的狐狸皮。
    银白的皮毛,借着天上那一点儿亮,在这夜里却惹眼得紧。
    亲娘......该是来了吧?那那抹额可得抓紧了。莲姐儿提着油灯,却没点燃。向西屋走去。一路上飘着的幽幽冷梅香,夹在寒气里,美得紧。
    天明,待莲姐儿早早地起了,去主堂屋唤莫老太。莫老太在莫铁根的陪同下风风火火就冲去了村长家处。那拐杖,一路路,愣是把些许泥巴地戳个洞。
    没成想,这天都没亮到了村长家,还是被李家老婆子老头子赶先了一步。怕不是大半夜就候着了。先是拉扯村长哭嚎一番,说李家就要断了根,绝了种。还骂都是莫家害的。同是买媳妇儿,怎么莫家就没事,他们李家却遭了大难。鬼嚎着就要去报官。
    原本村长就听得极烦,皱着的眉头就像那村口隆着的山。本来李瘸子眼瞧着就要不行,他怎么着也得宽容理解李家。哪怕知道李家现在就是无理取闹。那虎子是莫家的大孙子,人都那么大了。现在凭白让他李家捡个现成的,谁肯?而那莲姐儿,就更胡闹了。人清清白白一媳妇儿,相公又没死,居然还想借人家的肚子留种。这是脑子气糊涂了说的不是人话。
    越听越烦的老村长,忍着忍着,在李老婆子一口冒出要报官时,村长的脸色立即变了,黑青了下来。在村里,权力最大的可不就是村长。基本什么事儿都要和村长商量。村长点头了,才行。
    如今他李家可倒好,直接越过了村长,要去报官。村长把手里的烟管子放下,冷冷讽刺道:“报官?怎么,是觉着我这村长就剩一把老骨头了,不顶用了?”
    这一声冷哼,可算让李老头李老婆子清醒了,心头一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想改口。老村长却不给机会了,只接着冷冷开口道:“人莫家还没怪你们李家差点连累他们蹲大狱,你们倒好,反咬一口。还黑白一呼噜,乱说话。怎么着,当我老头子眼瞎,看不清到底怎么回事?前些天那莫家大小子分猪肉,你们李家也拿了不少吧?怎么好意思吃的下去!”
    李老头李老婆子两人瞪大了眼睛,这村长怎么净帮着莫家说话!一码归一码,如今他们李家就要断根了,这村长怎么这么狠的心!是觉着莫家有个书生,想巴结。又瞧着他们李家没人是吧?
    李家老两口这次算是碰了满脸灰,心里压着火回去了。想着床上躺着出气多进气少的儿子,就抹眼泪。白花花的头发,白发人要送黑发人,这搁谁身上谁都受不了。
    儿子脾气暴,又是瘸子,他们都懂。只是谁家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知道儿子心气儿高,瞧不上村里的姑娘。他们老两口省吃俭用,买来了个漂亮姑娘。谁知道这喜春,就是丧门星。发生了这事儿,李家老两口,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走路都瞧不清前面,满眼的黑。
    现在村长不厚道,黑瞎着一颗心,帮着莫家。他李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大不了拼了他们老两口的命。李老头的几个兄弟,这个村的有,隔壁村上门的也有。那几个侄子,个个人高马大的,还有侄女嫁了人,那侄女婆家也有人。现在就是抢,也要给他们李家抢个公道回来!
    而这边,莫老太扑了个空。还没等她开口,那村长就给了话,让他们莫家放心。村里的族长辈眼不瞎,分得清事情黑白。
    这就是要护着他们莫家了?莫老太听了,心里明镜儿似的。而莫铁根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昨儿拎来拎去的那块风干肉,今天也拎来了。递给了老村长,直直叮嘱天冷,多吃点热食。暖身。
    此时的天,不过微微亮。寒凉的气夹在雾里,总吹在脸上和冰刃似的。那只大公鸡倒是叫得响亮,莲姐儿瞧了,只对着它道:“待会儿剥玉米粒,给你多吃些。”
    如今的莲姐儿,吃得少。却喜欢见家里的大公鸡、花母鸡、花猪多吃些。昂头展翅、哼唧哼唧的,莲姐儿见了,总觉得热闹。如今花母鸡下的蛋,基本都给陈氏补身子用了,莲姐儿只觉得花母鸡甚是辛苦。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莲姐儿便送热水去西屋。一撩棉帘子,就见莫?珏已经起了,瘦削的身子愈发衬得那白色里衣宽松,一头黑发还没来及束起。散在圆润肩上,冰凉柔软,愈发衬得那一张白皙俊雅的脸,秀美得紧。淡色薄唇微抿,冷眼瞧着莲姐儿走近洗脸架子,倒热水。
    西屋煞是干净,虽简朴,但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子文人书墨的气息,染着那梅香,素雅得紧。而如今,因着莫?珏的起床气,整个屋子都显得逼仄,咄咄逼人得紧。尤其莫?珏那一张没有表情的、冰冷的脸,愈发让空气浓稠、压抑了起来。
    莲姐儿一双素手,白皙柔嫩,浸在水里,如玉一般。低眉顺眼拧干了巾帕,眼角余光瞥到书桌上那一封拜帖,隽秀的字隐约可瞧见下笔之人的谨慎性子。眸光微闪,莲姐儿一脸的温顺,只当没瞧见。
    若说莲姐儿平日不出莫家院子,那莫?珏则是几乎不出西屋。温书习字,诗书苦读。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但......他若是插手了......
    莲姐儿眸光闪闪,伸手接过莫?珏手中的巾帕。
    待莫老太回来时,刚好赶上吃早饭的时候。因着在老村长那得了话,莫老太和莫铁根以及陈氏的脸色,显然轻松不少。这村长的话,那是有绝对权威的。就算再闹到了祠堂,也是他们莫家占理。
    这一路上风吹的,喝一口玉米糊糊暖暖胃。莫老太此时才觉得,二小子说得对,人老了,就不要总是火气儿那么大。
    “娘,这村长到底是个明白事理的,帮着咱们。”陈氏温柔笑着开口,昨夜儿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担心铁根担心得紧。如今事儿好解决了,那心里一大块石头是实实在在放下了。
    莫来太虽说心里也这样想,但到底还要拿乔个面子,也只冷声道:“哼,他们李家不是个东西。欺负都欺负到我老婆子头上了。”
    “娘,早上的天也寒。”莫?珏敛目一旁端坐着,温润雅俊的面庞无甚表情,不插口村长李家的事,依旧如往常般,只关切莫老太的身体。
    听着二小子的话,虽说二小子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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