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邻县的县令怎么这生能喝?本官都要被喝倒了,且出来喝酒就喝酒,作何要请些年轻貌美的男子来陪酒,瞧这一身胭脂水粉的味儿!”
栀子县最大的酒楼外,站在三五几个人正在服侍喝了不少酒的县令。
薛庄灵骂骂咧咧,蒋秋要去扶她被一爪推开,自己个儿骂骂咧咧的上了轿子。屁股贴到坐垫上,闻到自己身上的问道不禁满脸嫌弃,这般应酬真是烦人的紧,若非自己刚刚上任,邻县又来示好,她才懒得从晚饭时分一直陪酒到这深夜。
“大人,您坐稳了没有,咱们这就要起轿了。”蒋秋笑嘻嘻的凑了个脑袋进来。
薛庄灵闻到师爷身上的味儿不比自己身上的淡,连忙把她推开:“稳了,起轿。”
“是是。”
一行人在夜色里缓缓前行,抬轿子的人怕走得太快颠簸着了喝了不少酒的县令,到时候吐了可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个个都小心翼翼的。
蒋秋跟在轿子外头,时不时瞅瞅里头黑着一张脸的薛庄灵,觉得有些奇怪,以前不就是个流连花街柳巷的酒罐子吗,怎生现在又反感起这生活来了。
“大人,往后这样的酒场多得是,您可得早些习惯。”
“喝酒也就算了,叫些歌侍来干什么!方才没把本官呛晕了去。”
蒋秋干笑道:“现在不就兴这一套嘛,而且邻县的大人也喜欢啊,咱们也只有陪着不是。”
“现在本官尚未娶夫,还可以潇洒快活,若是往后娶了夫郎,这样如何回去交代?”薛庄灵有些感慨道,蒋秋是女子,跟她说这些倒无妨。
蒋秋在轿子外头偷着笑,这还没有娶夫郎就是个怕夫郎的,要是让人知道了去还不让人笑惨咯:“大人,您是县令,若是将来有了县令夫郎,还不是对您百依百顺,怎敢怪罪于您呢?就算心头有什么也不会说出来让您恼火啊,您这是可是为了政事。”
“得了吧,就你会油嘴滑舌。”薛庄灵冷嗤了一声。
轿子荡荡悠悠往前去,这时分街上都没人了,安静的很,薛庄灵把头探出轿子外吹吹夜风,散了些酒气也凉快。
忽的瞧见街边上站着个年轻女子,面目清秀,背着包袱,神色有些焦急,蒋秋顺着她的目光也瞧见了那青年,见薛庄灵有些好奇,便嚷声问道:“夜深人静的,你在这儿干嘛呢?”
那人瞥见轿子里的人,本想着哪家的人多管闲事,一瞧是县令大人,连忙跪下:“大人,小的只是在这儿等人,并没有要做什么坏事儿。”
薛庄灵看那张秀雅的脸,确实没有半点恶人的相貌,倒是像贫苦人家的读书人,她笑着摇了摇头:“起来,早些等了人回去吧,这夜里在外头也不安全。”
“是。”
轿子又继续往前走。
蒋秋闲来无事和薛庄灵闲谈:“大人觉得那小生是在此等什么人?”
薛庄灵戏谑道:“既不是杀人放火,也不是作奸犯科,自然是等着幽会自己的心上人。”
“大人还真是好眼力,我见那小生背着包袱,又有些着急,怕是在等自己的心上人私奔。”
薛庄灵淡淡笑,靠着轿子:“现在的年轻人呐…………”
言罢,竟昏昏沉沉的有了些睡意,蒋秋也识相的没有再做打扰,只吩咐轿夫步子再轻稳些。
…………
“公子,我们分开跑吧,不然这样会被抓住的。”
夜色茫茫,月影斑驳中,两道身影从长巷里跌跌撞撞的奔跑而出,身后的火把紧逼着而上,嘈杂的脚步声打碎了巷子的宁静。
阿芜紧紧抓住陈逸清的手,他知道凭借自家公子的体力,根本就跑不了多远,若是再拖下去,一定都会被抓住的。
陈逸清摇了摇头:“不行,我们不能分开。”
“公子!奴也不想跟您分开,可是她们很快就要追上来了,我们必须要分开跑,到时候我们就在那日避雨的地方汇合。”
陈逸清拉着阿芜死死不肯放手。阿芜咬牙把手从自己身上扯下:“公子,您忘了大人是怎么跟您说的了吗,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活着。”
两人正在相依相泣,而此时追在后头的人反倒是跑得极快。
“找,把栀子县翻遍也要把两人跟我找到!”怒斥的声音回荡在巷子里,此人正是之前被阿芜打晕了的陈家管家,虽说当时阿芜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但是男子的力气总归不大,陈家管家晕过去后,没过半个时辰便醒了过来。
醒来时见屋子里一片狼藉,显然两人已经匆忙逃走了,管家忍住脑袋的昏沉,叫着下人便一路追了出来。
“管家,他们在前面!”
“快过去抓住他们,不要让人跑了!”
陈逸清和阿芜听见熟悉的声音隔自己那么近,吓得连忙往前头跑,阿芜把陈逸清推进了一道破门后面,自己则朝着光亮的地方去。
“阿芜!”陈逸清红着眼睛轻呼了一声,追来的人绕道追向了阿芜。
待人走尽之后,他才慢慢从破门里出来,转身往大道的方向去,没走几步,他便觉得后头有些不对劲,回头竟然瞧见管家站在不远处望着他。
冷汗唰的一下涌起,他没命般的往前跑了去。
“哼,我倒是要看看今天你还能往哪里跑。”
陈逸清连救命也不能喊,只觉得从脸上刮过的风有些刺骨的悲凉,耳边逐渐清晰的脚步声甚至让他有些绝望,他横冲直撞的在空旷的大道上跑,忽然瞧见前方竟然有一辆轿子和几个人正朝自己过来,顿时心中升腾了一股暖气。
“救命啊!”他跑过去,扑倒在轿子面前。
轿子被这突然出现的男子给阻挠停下了,正在闭目休息的薛庄灵被颠簸给抖醒了,她睁开眼睛,掀开轿帘子问胖师爷:“到了?”
“不是,外头有个男子阻断了去路。”
薛庄灵闻声瞧过去,跌坐在地上的男子分外熟悉,刺激着她的视线,她和蒋秋对视了一眼:“去问问怎么回事。”
蒋秋早已看出此人是陈逸清,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去把人扶了起来:“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有,有坏人在追我。”陈逸清脸上挂着眼泪,看着直教人心疼。
坐在轿子里的人睡意全无,见那张抬起头全是泪水的脸早就坐不住了,故作镇定的下了轿子:“你没事吧?”
陈逸清听见声音有些生涩的熟悉感,对上那关切的视线,眼眶便更红了,不知何为见到是她,心里安稳了一些,他垂下眸子,沾着泪水的睫毛轻轻颤动,让人的心跟着颤抖。
他想站起来,刚一使力脚踝便是一阵钻心的痛,忍不住呼出了声。
薛庄灵赶紧上前拉住人,蒋秋嘴角不由自主的杨起一抹弧度,识趣的退到了一边去:“怎么了?”
陈逸清期期艾艾道:“好像崴到脚了。”
薛庄灵侧脸看了一眼他的脚,叹了口气:“先上轿子吧,等回了县衙,让大夫瞧瞧。”
闻言,陈逸清有些错愕,他竟不知原来那日借伞给自己的人是个官。
薛庄灵见他不动,催促了一下:“走吧。”
现在他也没法子,只好点了点头。
两人同坐在轿子上,轿夫又晃晃悠悠的抬着轿子往前走。
陈逸清一直低着头,但是也能闻见轿子里的胭粉味儿和酒气,微微蹙起了眉毛。
薛庄灵斜眼瞧见了他的表情,有些气恼好巧不巧怎么是今晚碰见人家,这要叫人家怎么想,但是她仍旧保持着一张威严官气的严肃脸,特别是见着他肩膀上挂着的包袱时,已经全然把轿子里的尴尬气味给自动摒弃了。
她故意问道:“你怎么晚上还在外头,刚才追你的人又是什么人。”
陈逸清面色有些苍白:“是我贪玩儿,本想着回去,可是被一群登徒浪子追,和小侍走散了。”
他的声音有些小,细弱的就像他自己的身体,让人听起来有一股委屈的味道。
薛庄灵心中不禁冷哼,这样的借口当是欺骗三岁小孩儿呢,那拿着的包袱当她没看见似的,想必来追他的人就是自家府上的,而他………和先前碰见的青年倒是有些相似,想到这里,她竟然有些烦躁,之前的酒气也跟着上来了,还用想嘛,这些年轻人啊~
她扯了扯衣服,目光有些暗,陈逸清抬眸吓了一跳。
薛庄灵觉得脑仁子发疼,别开头望向外头,蒋秋慈爱的眼神和她对上,她瞪了她一眼,用力把帘子甩上。
“以后别那么晚出来了,男子在外头不安全。”
陈逸清捏着包袱,点了点头。
薛庄灵又靠在轿子上,合上眼睛,省得人家看了自己紧张,反正自己是被钉在铁板上让人以为是半夜才从花巷里回来,而且说不定人家还在担忧那个在等自己的人呢,想想就烦,今天的事情都烦。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忽然闻到了若有似无的香味儿,和那日屋檐下闻到的是一样的,是一种极其淡雅的味道,就像是淡淡的栀子花的味道,十分好闻。
“大人,到了。”
轿子停下,她一个大跨步出了轿子,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找个小侍扶公子进去,伺候歇着吧,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明日一早便去请大夫来看看。”
“是。”
陈逸清抬头看了一眼那个一半隐匿在暗处的背影,高大笔直,和那日给了他伞独身走进雨中的背影一样,倏忽间,他竟然觉得此人一点也不比京城之中那些皇亲贵胄,风流才俊差。
他忽的又垂下眸子,比起风流,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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