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记

第十七章 神武仙山入剑乡

    
    浩渺神洲,四海八荒,无有富饶如中土之地。
    有大江似巨龙横卧,龙首探入东海、龙尾相连洪泽,支流水系遍布天下,养育黎民亿万。千年前,它被唤作‘洪川’;巫人北侵,称其为‘天海’;大瑞立国后,朝廷则将之命名‘龙江’,有‘神龙盘踞、永镇江山’之意。
    洪川也好、龙江也罢,总之谁当家作主,谁便有资格给这滔滔巨水改名字,可以一天改八个、也可以八天改一个,就看骑在龙身上的人兴致如何。
    西南有一座大山,它便没有大江的好脾气。为了叫它听话,南荒来的巫主霸道逼迫、大瑞朝的皇帝扭捏册封,招式用尽,就是压不下它顶天立地的头。世上风云变幻、脚下人来人往,全跟大山没有关系,它就那么孤傲的站着,万年不倒、千年传承,大名……
    “神武山啊……”
    李醒狮啃了一口刚摘的野果,轻轻感慨着。
    从东阳府本地的彩云山到京城那座开满桃花的栖凤山,他自认也算见识过不少秀丽山水,其中更有几座高山有着‘观云如海’的美誉,可若是拿它们与这神武山西风崖相比,就全成了自吹自擂的西贝货。
    此刻,李醒狮盘腿坐在断崖边,身前三尺,便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浓郁云海。每当有风吹过,似羽如棉的白色浪潮就会拍上断崖、冲到他的脚边,然后温柔退去。西风崖与云海的交界处是那样模糊,总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这里不是万丈悬崖、而是一处浅滩,前方便是壮伟海洋,只不过这海洋里的水,尽是白色的。
    在云海之上、千丈之外,另有两座‘孤岛’耸立,那是比西风崖还要高出一截的天门峰和天罗峰。
    天门、天罗、以及这西风崖所在的天云峰,共同组成了世人口中的‘神武三天梯’。云海下方、三座山峰之间,有巨大索桥互相连接,索链粗可跑马、桥面宽如城道,任山中罡风如何凌冽,索桥巍然不动。
    这里不是人间仙境,这里就是仙境。
    今天是李醒狮来到神武山的第十五天。
    回想身在东阳府的日子,恍如隔世。
    他见到了父亲的好友、那位别称‘丹君’的柳思明,一个瘦瘦矮矮、不修边幅的中年道士。柳思明听闻李家噩耗,大哭一场,随后把李醒狮安置在天云峰的一处草庐里,接着又匆匆赶回天门峰为掌门人护法。那草庐是柳思明年轻时苦修用的居所,他苦则苦矣、修却没修出个花样来,一气之下从此专攻丹道,不曾想倒有大成。
    杨云风和柳夏两人,因插手瑞国刑事,被柳思明勒令面壁思过。后续如何惩处,待掌门人出关以后再行定夺。
    至于段云逍,始终一面未露。
    上山最初几日,李醒狮如同行尸走肉,别人给他饭也知道吃、给他水也知道喝,只是不怎么说话。想家、想爹、想风铃,也会想起贺永年,想得受不了时,就哭。柳思明共有二十个弟子,心地都很淳朴,他们晓得李醒狮身世可怜,轮流照顾他倒也没人抱怨,就是见他这么高的个头却整日蜷在墙角抹眼泪,叫人泄气的很。
    或许是因为人得到安全后会变得松懈吧,那晚在密林坡、李醒狮早已视死如归,眼下到了神武山,却异常脆弱起来。别人越是对他怜悯、他便越是想作践自己,哭累了就用脑门撞墙、或者把眼屎鼻涕抹在头上,至于这么做是在报复谁,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直到第七天时,李大少爷终于没法再坦然接受别人的照顾,才强打精神略略振作。毕竟,他是彻头彻尾的富家公子出身、早习惯被人伺候不假,可往常被下人伺候,那是他施舍别人;眼下被众弟子服侍,却是别人施舍他。
    再怎么伤心难过,骨子带的尊严是作践不掉的。
    草庐后边两里处有条小溪,山势太高,纵然夏季也凉的刺骨。那天,李醒狮连人带衣服泡了进去,就着那冰凉的溪水、狠狠搓洗了一个多时辰,然后躺在溪边的大石头上,让太阳把他的身子、他的衣服、他的眼泪,一起晒干。
    从那时起,李醒狮便不再整日缩在草庐,有时沿着溪流信步闲逛,更多的时候则是钻进树林四下寻找野果吃,这倒不怪他贪嘴,实是饿的扛不住。神武宗内人人修习仙法,每日只需进食正午一餐,初时李醒狮浑浑噩噩不知饥饱倒还好,如今既然恢复了精神,叫他以八尺之躯每天只吃一顿饭,属实有些强人所难。
    弟子们眼见李醒狮如同死狗复活、勉强能自力更生,纷纷松了口气,便不再替他操心。寄人篱下的滋味本就不好受,如今没人扰他,李醒狮更乐得轻松自在。无意中爬到了这西风崖后,他更是如获至宝,除了晚上回草庐睡觉,其余时间,都坐在这里发呆。
    李醒狮啃掉最后一口果肉,噗的一吐,那果核便划过一条弧线、打着转儿沉入云海。西风崖与云海高度持平,边际常年被白雾遮盖,他现下所坐的位置是用树枝一点一点探出来的,只消再往前踏出一步、就会如那果核一般,从此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呼!’
    有斜风涌过,李醒狮连忙压低身子,心头却泛起一丝兴奋,“你吹啊,直娘贼,能把我吹下去算你狗日的厉害!”
    那阵风甚是脸嫩,给人骂了两句,便打了个璇儿、低眉臊眼的走了,临行前,却把云层带出一道裂隙。半山处有明光闪烁,透过裂隙,晃得李醒狮一阵眼花。他知道那是一个大湖,神武三峰地势雄奇、底部山鞍环成了一个巨大‘凹’字型,山上瀑布溪泉在那里汇聚,便形成了他此时所见的‘沉剑湖’。
    至于为什么叫‘沉剑湖’,李醒狮也有所耳闻。
    ‘凡登门试剑者,败则弃剑入湖’。
    神武宗创建伊始便是一副超然姿态,不止对世俗王朝不屑一顾、与同道中人也一向不多来往,无奈树大招风,有它这个‘无双剑府’横在前头,天下使剑的人就没脸自称剑仙。因此,就算有这么一条规矩挡着,上山切磋之人仍如过江之鲤,专等着越过神武宗这座龙门。
    千年以来,沉剑湖不知吞没了多少仙剑奇兵,看似平静的湖面下,实则沸腾着无数屈辱和不甘。
    都是些狗屁规矩。
    李醒狮被那湖面晃晕了眼,不禁在心中暗骂。
    平心而论,他喜欢神武山的景色,却实在没法喜欢神武山。这里太高、太美好、离他曾经生活的人间也太远,生活在这里的人都会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向更高处。脚下那片锦绣中土无论发生了什么,与此处的高处不胜寒相比,都会让人感觉无足轻重。
    来到天云峰仅仅半月,李醒狮心里的悲痛已经缓释不少,这个苗头让他很不自在。他怕,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忘了那家破人亡之仇,所以才要坐在悬崖最边际。那种摇摇欲坠、命悬一线带来的惊寒,一次次把他从释怀的边缘抢救回来,告诉他要记住、记住被逼死的李当忍、记住脖子被拧断的贺永年,记住那轰然败亡的东阳李家。
    哪怕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也要牢牢记住此仇此恨,仿佛牢记了仇恨,家,就还在。
    “贤侄,你果然在这里。”
    身后突然传来说话声,李醒狮回头一瞧,忙起身行礼:“柳伯伯!”
    眼前这位丹君,还是初见时那副不拘小节的模样。须发凌乱不说、一身道袍还黄一块黑一块,照他的说法,便是‘搞炼丹的人整日跟药渣炉火打交道,若是太干净了,丹术造诣肯定不怎么高明’。
    “慢着点,小心起猛了头晕。”
    柳思明笑着把李醒狮从悬崖边拉回几步,上下打量一番,额首道:“好,总算有了些精气神,可比我头回见着你时帅了不少。”
    “略帅、略帅。”
    李醒狮脸上一红,讪讪笑了。两人上次见面,便是他被柳夏和杨云风带回神武山那天,他当时颓如病驴、确实没什么风采可言。“柳伯伯,您不是在天门峰给掌门师兄护法么,今日怎么得闲了?”
    “武师兄约莫这两日就要出关了,如今已不会再有岔子。”
    柳思明微笑道:“倒是你这里始终叫我放心不下,这便抽空回来瞧瞧。”
    李醒狮心下一暖,忙道:“多谢伯伯关心。”
    “我听徒弟们说,你这几日都待在西风崖看风景?”
    “是,小侄见这西风崖很清净、景色又好,因此来得勤些。”
    “那很好,多往这开阔之处走走,于你是有好处的。只是山高风急,你没有修为在身,要多注意些身体。还有……”
    柳思明笑看了李醒狮一眼,指了指身后不远处一座石亭,“……在那里观景,入眼景色未必比你坐在悬崖边所瞧的差了。”
    李醒狮听出这话中隐意,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点头。
    柳思明观他神色,心下暗叹,又指着那石亭道:“咱们别在这傻站着了,去那里说会儿话吧。”
    “好。”
    李醒狮答应一声,与柳思明一道走进石亭。
    “孩子,你刚上山时神思有恙、我也得及时回到天门峰为掌门护法,咱们没能说上几句话。眼下,我便不跟你绕圈子了。”
    两人坐下后,柳思明当先开口道:“我听云风说,你父亲之所以会被雷部下狱,是因为他与巫人有所牵连?”
    “……是。”
    李醒狮胸口发闷,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儿,艰难开口:“我爹与巫人上一代首领交好,在承安元年之前,没少给他们帮助。”
    其实,所谓‘通巫之罪’根本是个幌子,只因实情涉及皇权,雷部这才寻了个大罪扣在李当忍头上。这一节李醒狮是听贺永年讲过的,他眼下不愿过多牵扯些什么,因此隐去不谈。
    “原来如此,你父亲确实是那样的性子。他与人交往从来不看出身好坏,只要脾性相投,就算是牛头马面来了,你父亲也非拽着它们连喝三大碗不可。”
    柳思明追忆往昔,眼中神色黯然,“我原本打算,等掌门师兄出关以后便请命下山一趟。一是去东阳府与你父亲叙叙旧,二来,当年那个穷光蛋成天在我耳边嚷嚷‘以后一定要让子女住进不漏雨的房子’,我真想看看,他成了大富豪以后,盖的房子到底是如何气派。”
    “柳伯伯,我爹是个粗人,成了大富豪以后……无非是个顶有钱的粗人。他别的不懂,就是好面子,宅子造的挺大、其实里头没什么学问。”
    李醒狮拼命忍住眼泪,声音却不自主的哽咽起来,“我爹还买了一大堆书摞在书房、却半年也看不了两行字。我小时顽皮,偷撕了不下几百张书页叠着玩儿,他却一次也没发现过……”
    “是吗?真像他的做派。”
    柳思明微笑着摇摇头,学着李当忍口吻说道:“‘老子有钱以后,每天早晨要用参汤漱口、用美酒洗手、用丝绸擦屁股!桌子腿儿要是不平,就拿他奶奶的银票去垫!’哈哈,我当时还笑话他,真要有那么多钱,咋就不能买张好点的桌子呢?!”
    邋遢道士笑着笑着,慢慢也红了眼睛,低声自语:“怎么就走了呢?”
    李醒狮咬紧牙关,无声啜泣。
    “不说了,伯伯不该说这些的,孩子,对不住。”
    柳思明举起手,轻轻拍了拍身边几乎比自己高出两头的年轻人,等他心绪平静一些,又道:“今后,你就留在神武山吧。”
    “……”
    李醒狮沉默片刻,就算此时已放下倔强,却仍摇了摇头,“小侄是有案在身的,您若收留我,于山门规矩不合。等过些时日、风声缓了,我独自下山去便是。”
    “为什么要下山?”
    柳思明站起身,负手说道:“你眼见云风和小夏带你回山之后、我立时罚他们面壁思过,就认为我心中仍是以门规为重,之所以留你、纯是面子功夫,是吗?”
    “……柳伯伯,我绝没有这般意思!”
    李醒狮一愣,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怒气,“贵山门规如此,又不是只针对我一人,我何苦叫您为难?再者说,小侄自幼在家里骄纵惯了,也确实不想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孩子,你说这些话时的神色,跟你父亲简直一模一样。”
    柳思明苦笑一声,叹道:“我身为神武宗长老、自该以门规为重,云风小夏两人违例带你回山,且不说掌门师兄出关后如何处置,我这做师父的,首先便得给他们些惩罚。”
    李醒狮嗯了一声,神色如常。
    “可若是在目睹你李家惨祸后,他们因畏惧门规而没有带你回来……”
    柳思明瞪了他一眼,冷哼道:“……你当我会饶过他们吗?莫说面壁,便是手脚也给他们打折了!”
    李醒狮身躯巨震,再也说不出话。
    对他来说,这是在遭逢惨变之后、第一次真真正正祛尽心中死念。
    “柳伯伯……我……我……”
    李醒狮从石凳滑下、跪倒在地,心中满是感激。
    “好孩子,起来吧!”
    柳思明轻抚他头顶,温声道:“我与你父亲肝胆相照,倘若小夏和你易地而处,别说违了国法,便算她犯了天条,你父亲也会毫不犹豫将她收护门下。”
    说完,单手一托,李醒狮只觉一股柔和力道腾起,不由自主的坐回了石凳。
    李醒狮心神激荡,许久才慢慢平复,低声问道:“柳伯伯,等您的掌门师兄出关之后,他会如何责罚杨兄和柳姑娘?”
    “放你的心,他们是我的徒弟、办的又是合我心意之事,只消我这做师父的还没死,纵有天大的惩罚也落不到他们头上。再说了,你柳伯伯在山上混了这么多年、到底是攒下些老面子的,哼,各位长老也好、掌门师兄也罢,哪个没吃过我炼的丹?”
    柳思明一向不修边幅,此时陡然认真起来,那份修道多年的高人气度却当真不容小觑。他转头看着李醒狮,皱眉道:“先不说他俩。倒是你,孩子,我是一百个想让你留下,但这事也需你自己出一份力,知道么?”
    “我……我要如何出力?”
    李醒狮有些愕然。
    “我那掌门师兄,最看重的乃是规矩道理,并非单纯的山律门规……唉,与你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在他心中,处置手段自有一番考量。今次的事情有些特殊,你毕竟不是瑞国朝廷要抓的主犯,甚至连从犯也说不上……嗯,或许掌门会恩准你留在神武山也说不定。”
    柳思明背着手、慢慢踱步。半晌,他终于停下脚步,认真看着李醒狮,“但你自己也得出一份力才行,知道么?”
    “是,柳伯伯,您方才说过一遍了。”
    李醒狮有些无奈,“要我怎么出力,您安排下来便是。”
    “此力非气力,而是心力。”
    柳思明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李醒狮心口,“说来就是一句话,端看你能不能做到了。”
    李醒狮沉声道:“您请说吧,小侄尽力而为。”
    “我若为你求情,瞧在我的面上,无论掌门师兄准不准你留下、他总是要见你一见的。”
    柳思明一字一句道:“记好了,在我山掌门面前,别跟过去过不去。”
    “啥?”
    李醒狮满心凝重,原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天大的难题,陡然听见这短短一句话,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正当他想细细思量时,忽听极远处传来一道苍古浑厚的钟声。
    一老一少同时抬头,往天门峰方向看去。
    时近黄昏,夕阳西悬。
    无边云海像是被天火点燃,目之所及,尽是波澜壮阔的金红之色。
    如此奇景,搭配着那撼动人心的古朴钟声,直让人心生敬畏。
    这不是李醒狮第一次在西风崖欣赏日落,却是第一次听到那钟声。钟声共响七次,他不知这是天门峰召集全山弟子的讯号、等闲是不用的,而眼下神武宗里的大事,似乎也就那一件……
    “掌门出关了!”
    柳思明心下一惊,冲李醒狮撂下一句‘去草庐等我’,白光闪过,已然踏剑遁去。神武三峰之间相距千余丈,说来也只是六七里地远近,若走山间索桥怕得费点时间,御剑飞行几乎便是转眼既至。
    柳思明来到位于天门峰正南方的试剑坪上空,随即收起仙剑、缓缓飘落在地,快步走向试剑坪尽头那座宏伟楼阁。在他身后,不时有人从空中落下,其中有同辈门人、也有晚辈弟子,落地后更不停留,皆是神色肃穆的往前走去。
    远处那楼阁共有七层、靠山而建,大门与剑坪之间以九十九节台阶相连。一块匾额高高挂起、篆刻‘三明阁’三个大字,左右则各有一副四字联,一书‘神行天下’、一书‘武及第一’。
    神行天下,武及第一。
    这便是举世第一仙门神武宗的气魄。
    柳思明来到试剑坪尽头,忽听一人恭声道:“柳师叔。”
    是早已等在此处迎候师尊出关的段云逍。
    柳思明微微一笑,冲他点点头,然后顺阶而上。早有三人站在紧紧闭合的大门之前,分别是守山长老余思正、刑堂长老傅思清、剑庭长老秦思秋,再加上他柳思明这个姗姗来迟的丹宫长老,神武宗四大长老便已到齐。
    “掌门人马上要出关,你老小子就穿这身迎接他?”
    刑堂长老傅思清扫了柳思明一眼,目中略有火气,“你啊你啊,便是换身干净衣服再来,也累不死你!”
    “傅师兄可别强人所难了。”
    守山长老余思正打圆场道:“咱们神武宗能有那么多灵丹妙药使唤,全亏了柳师兄没日没夜钻研丹方。要我说啊,他这身脏衣服可咱们身上的新衣服还要金贵。”
    “啊哈,还是余师兄了解我!”
    柳思明打个哈哈,又对傅思清道:“以貌观人、如同隔山相马;以德观人、方能见其真髓。傅师兄,你得多多自省才是。”
    “柳师兄教训的是。”
    傅思清皮笑肉不笑,把柳思明拉到一边,低声道:“你那俩宝贝徒弟带回来个大瑞逃犯,这不是小事,我肯拖到掌门出关、帮他俩求过情再去处理,已算给足你老柳面子。至于那个逃犯,他是你大侄子也好亲儿子也好,你自去与掌门说嘴,休想让我相帮半句。”
    柳思明苦笑道:“真就一句好话也不帮我说?”
    “不说。”
    傅思清冷笑道:“而且那一十三枚‘凝元丹’半枚不能少,必须得是你亲手炼的,若你喊徒弟捉刀、本长老可跟你没完。”
    柳思明摇头叹气,还要再说,傅思清却已大步走开了。
    神武宗这四大长老,刑堂长老傅思清满脸横肉、神色傲然,当真土匪也似;守山长老余思正面圆微胖,瞧起来便是好脾气的富员外模样;丹宫长老柳思明最是寒酸,不把一身道袍穿进棺材绝不罢休;唯有从方才就一言不发的剑庭长老秦思秋,许是因为不爱说话的原因、看着最像得道高人,可惜偏又生了只鹰钩鼻,不免平添些许阴鸷。
    若说形貌,四大长老平分秋色、谁也不低谁一头,连台阶下站的那些年轻弟子瞧着都要比他们多出几分潇洒仙气。归根结底,只能感叹人不可貌相了。
    ‘吱……’
    一声几不可闻的细小摩擦声,从门扉处传出。
    下一刻,左右门扉同时开启,三明阁内灯火通明,一个修长身影逆光站立,叫人看不清真容。
    其实也无需看清,站在门内的不可能是别人。
    余思正上前一步,朗声道:“恭迎掌门人出关!”
    他身后,三百多道声音异口同声道:
    “恭迎掌门人出关!”
    其声赫赫,声震神武。
    武思空,神武山当代掌门、‘思’字辈第一人。
    世称‘白衣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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