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师如命[穿书]

5.枭首之一

    
    柳家村在原著中很有名。云华山岭的树木繁密繁杂,唯独不见柳木,只有这个村子被葱葱郁郁的垂柳围在中央。
    早前书里还有个传说。说这云华山岭很早之前也有过柳树。那扶柳弱不禁风,长在溪边日日经受流水滋养,这才慢慢强壮起来,很快便幻化出了一只青衣树灵。这树灵不喜人世,只眷恋山中这一方水土,她在溪边看水流远去不复还,喃喃自语:“为何不肯停驻…为何不愿陪我…”
    时间久了,树灵生出痴念,对这流水的感激化为无尽的哀怨。她愤愤跳入水中,“既然不肯留下,那就带我走!”谁知却被轻轻托回岸上。
    树灵一路流着眼泪,转身离去了,从此再不愿回伤心地。
    “世人都以为女子柔弱,谁又知道女子痴情……柳家村就在云华山的入口,那一片葱茏的垂柳到底是为了守护村子,还是为了远远看一眼树灵的心上人,这谁又说的清呢……”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等女儿情节,牧千光不懂,一介粗人,只觉酸得牙痛。不过当时却道了声可惜。
    可惜再过几章,等主角出世之后,柳家村就会变成主角升级之路上的炮灰副本,这珍稀柳林也将被大火吞噬,一群僵尸还未有机会出去为非作歹,就被主角烧成了渣渣,可是谁叫它们好死不死,偏偏撞上了独浔魔血复苏的暴走之夜呢?
    要知道魔血复苏,浑似万虫蚀心、痛不欲生,做出什么不可控之事都不稀奇。
    系统打断他的回忆:“不对。”
    牧千光:“哪里不对?”
    系统:“这里没有发生尸毒祸事。”也就不存在僵尸。
    牧千光想起刚刚确然看见一缕炊烟,不解道:“这里不是柳家村?”
    系统:“村还是柳家村,但祸事不同。我打包发给你。”
    面前弹出一个窗口,任务名“阿离的怨恨”字字血红,恨字的最后一笔撇出极长,浑似凄艳血迹。牧千光心道,这柳家村的祸事,就是这个叫阿离的女子一手促成么?
    牧千光点开,粗览一番,长叹一口气:“痴男怨女。”
    这阿离原是一名外姓女子,数年前受流乱之苦,一路南下。等跨过山头重重,已经去了半条命,再被冷风一吹,直接病倒在了郑家门口。
    说来也巧,那郑家住着一个木匠,多年来雷打不动每日一早都要上山伐木。
    郑木匠这一天也跟平常一样,收拾齐整了准备出门。可这门一开,竟躺着个气若悬丝的病美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两下才敢确认——真真从天而降一位美人。
    接下来的发展就更顺理成章了,郑木匠将阿离救了回来,一直悉心照料。耿直的木匠还坦言自己虽然对阿离有情,但绝不会以此要挟让阿离报恩,这让阿离很是感动,当即便扑在木匠胸口哭得呜呜咽咽、梨花带泪,病愈后便嫁给了这个老实人。婚后的两人“同声自相应,同心自相知”,这阿离不知从哪个花匠身上学得一手好活。那柳家村土质特殊,多年来只长活了柳木,其他树全都栽不活,只有阿离种活了一棵刺槐树。
    每逢暮春时节,这刺槐花开满枝头,从远方望去,仿佛一团团白雾,如云如烟。
    可惜好景不长。一日木匠出了远门,村中来了一名道士,经过郑家的刺槐树时眉头一皱,问道:“这里住了什么人?可是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村人看他问得详细,迟疑片刻才道:“是有一个漂亮姑娘,不过道长,人家已经成婚啦……”这道士勃然大怒:“这是妖孽——她在何处!”
    诸位听说了吗......那郑木匠的小媳妇,居然是个妖怪!
    我早就说过,她呀,那是一脸的狐狸相,妖气都快溢出郑家了,你们就是不听。
    不过确实奇怪,别人都没法,怎么就她种得活刺槐树?
    ……
    木匠回来后听说了这些流言蜚语,当时拒绝得大义凛然:我就爱我老婆,我什么也不信。道士说:“那这样罢,你且不要告诉它你回来的消息,今晚在庙里过一夜,我定有办法叫它露出马脚。”木匠本不愿意,但为了证明爱妻清白,也就听凭道士做主了。
    谁知,正是在那天夜里,阿离惨死,香魂归天,一命呜呼!
    牧千光正为红颜薄命心痛非常,没留神就说出了口,不料头顶却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谁家的女儿香魂归天了。竟让师父这样伤心。”
    抬头一看,正是独浔。
    他不过去了半个时辰,双手却带满了东西,一阵饭香味从中飘溢,眼尖如牧千光,还看见饭盒之上有着熟悉的标识,当即咋舌:这可是这一带最有名的饭庄、大名鼎鼎镇湘楼是也,一壶“铁娇娘”酒香过江,连生活在村头的土鳖牧千光都知晓。
    镇湘楼离这也不算近,独浔来回一趟,外加厨子做饭时间,居然只要半个时辰?!牧千光又想吹徒弟了。
    牧千光一个猛子,宛如凶猪下山,“可带了’铁娇娘’?”
    独浔:“三壶。知道师父嗜酒如命。”
    牧千光抚掌大笑:“好徒儿,乖徒儿,你才是为师的贴心’铁娇娘’。”
    独浔单膝跪在地,将饭菜一盒盒拿出来,就算在做这些琐碎杂事,他也能做出一派高雅之姿。他都没有抬起头来,淡淡回道:“师父又在调笑我了。”
    牧千光摸头大笑:“喝酒,喝酒。”
    三壶酒下肚,五脏六肺回荡着痛快二字。再攀上独浔的后背,已经不似前几日放不开手脚,小心翼翼,再听到独浔开口说话,也不再留有防备。
    “师父还未回答我,”独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刚刚是为了谁家女子在意伤心。”
    牧千光咋舌:“你这人,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都给你师父记在心里?嗝。那也不是什么寻常女子,是妖。喏。”他指着前方,“柳家村出了一些怪事,我们须得去斩妖除魔,过阵再去天机门罢。”
    修长手指,还有淡淡酒香。
    独浔的目光逗留片刻,很快便移向前方,“师父说的这事,我倒有所耳闻,只不过我听说的版本怕是跟您不同。”
    牧千光:“噢?哪里不同。”
    独浔道:“死因不同。”
    牧千光:“阿离的死因?她不是被斧头劈死的么?”
    那一夜,郑木匠贴着道士给的符纸,在寺庙一夜未眠。半夜时,忽然闻到枕边香风阵阵,隐约还有熟悉的歌声。睁眼一看,果然是阿离。
    二人多日未见,郑木匠惊喜非常,不疑有他就要搂抱过去,谁知却搂了一个空。
    他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只有夜中凉风。
    再看向阿离的目光,已变得震惊和恐惧。因为她——只有一颗头颅!
    牧千光道:“飞头蛮。在民间又称枭妖,是不孝不义的妖怪。这魔物近些年销声匿迹,不知为何在这里又见到了。这妖怪棘手得紧,每逢半夜就会头身分离,头颅可在空中飞行数百里。高等的飞头蛮,就算头身分开三天也毫发无伤,那道士是用了独门法器“铜心斧”才将她除去的。她不是因此而死的吗?”
    独浔一字一顿:“不是。”
    牧千光:“那是如何死的?”
    “因为她太蠢,太傻,太相信人心。”独浔冷漠道:“她已经察觉到有人要她性命,却还是留恋不舍,将一切寄托在虚幻的爱情。结果给她致命一击的,就是她最信赖,最爱的人。”
    牧千光没料到他会说这段话,一时无言可回。
    “师父可是怪我不该为一只魔物说话?”独浔笑了笑,涩声道:“可我,不也正是这样一只魔物吗?”甚至,想杀他的人,多出百倍,千倍。
    牧千光无法反驳,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他和阿离都是正道眼中的邪魔歪道,流着害人的脏血。他们的命,从出生时便被定好了,那是一条与牧千光截然不同的道路。
    鸿沟之距,很早便存在,只是此时牧千光才亲眼,或者说是亲身感觉到了。明明称呼亲近,姿态亲密,沉重的身份标签落下来,却能轻易推远两颗心之间的距离。
    这让牧千光感觉到无比的丧气。
    正无言间,却听前方一声大叫:“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暮色沉沉,几人举着火把,正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他们。牧千光笑道:“我们是云游此地的修道之人,听闻贵地遇到一些麻烦,特来解决。”
    正中间的青年打量着他,“道士?哼。我看你不像。劝你们哪儿来的哪去,走走走,赶紧走,别在这转悠。”
    牧千光笑呵呵:“那小兄弟觉得谁才像?”
    青年拿火把指着独浔,映亮了后者不为所动、甚至有些怒色的脸:“他嘛,就很像!”
    兄弟,一路走好。牧千光为他点蜡。
    果不其然,独浔都不屑于出手,只用几只凶猛野兽代为出场,就将这位小兄弟吓得屁滚尿流了。牧千光看着他,丝毫没有同情。开什么玩笑,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独浔的脸面岂是你小伙说照就照的?我徒弟一张脸还指着以后把妹无数走上人生巅峰,一个火把烧坏了可怎么办哟!
    独浔:“道歉。”
    是的,是的,快给主角大大道歉!
    青年呜呜:“对不起……”
    独浔:“不是对我,是对我师父,你方才冒犯他了。”
    正在独浔背上猛点头看戏的某牧:啊?
    小青年呜呜道:“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是压力太大了,这才会冒犯到两位高人啊。再说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村里最近死人都是夜里死的,太阳一落,那怪物逮着就吃人。”
    来了来了,多么熟悉的一幕,任务线中必不可少的解说NPC!
    牧千光问道:“那怪物,可是叫阿离?”
    小青年吓得一哆嗦,“可不敢说这个名字,可不敢,你们要是想除掉她,还是别在夜里斗为好……她拿着一把大斧子,咔擦咔擦就砍断你的脖子……想跑也跑不掉!你们还是去村里的寺庙躲一夜吧……”
    另外两个人魂飞魄散:“太阳,太阳落山了!柳远,别跟他们废话了!快走吧!”
    几个人竟连火把都来不及捡,逃命一般的速度奔回屋内,啪几下关紧了大门。只剩声音传来:“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
    *
    夜半。柳家村寺庙。
    系统:“你看起来处惊不乱啊。”
    何止不乱,有独浔在身边,他甚至还想院外晃两圈。不怕女妖来,只怕她不来。早来早收拾,早拿侠义值。嘻嘻嘻,这次可是足足五千啊!
    见牧千光喜得乱舞,系统又道:“我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
    牧千光打出个问号。
    系统:“你还记得尸毒之乱吗?”
    牧千光点了点头,不就是柳家村本该发生的祸事么。看系统发来的通知显示,尸毒之乱发生在另外的村子了。
    牧千光:“怪不得。那得去解决吧,多少侠义值?”
    系统:“没有,一个子都没有,已经被解决了。”
    牧千光也愤怒了:“是谁!敢跟我抢生意?!”
    系统:“是你。”
    牧千光:“啊?我没做过啊?”
    系统:“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臭老汉。”
    牧千光怒道:“你怎么骂人呢?”
    系统:“看你不爽很久了。这打僵尸明明是独浔的事,现在被你抢先一步做了,对他未来的发展形成不利,这次的任务要交给他去做,你,边去吧。”
    牧千光一愣,喜上眉梢,这哪里是什么不幸的消息,这明明就是躺赢,我爱蝴蝶效应,蝴蝶效应万岁!
    系统看穿他心中所想,无情道:“别想得那么美。”
    面板上忽然跳出一张表单,牧千光:“副本领队申请表?什么玩意?”
    系统:“我这里所有任务都默认你为领队的,奖励也都会派发到你身上,但这次’阿离的怨恨’要交给独浔完成,你得申请交换一下领队人。”
    牧千光扫了一眼,头都大了,“好麻烦啊。等等,这血液证明是个什么东西?不会让我去拿独浔的一血吧?”
    系统:“那倒不会,考虑到你们现在的关系,我们还是很人性化做出了调整。不用要血液或者毛发,只需要一点肢体接触即可。”
    牧千光呕血。
    我还是讨厌蝴蝶效应!
    *
    独浔微仰头坐着,靠在墙上。他的眉头紧锁,好像正隐忍着莫大痛苦。连他怀中的佩剑都感应到了主人的痛苦,兀自震个不停——像是在朝着牧千光的方向求救一般。
    牧千光:“他这是怎么了?”
    系统算了算日子,“魔血复苏之日。”
    怪不得。
    魔族之血的复苏要持续七七四十九天,即使熬过了最痛苦的那天,日后也得经受断断续续的复苏之痛。有人曾说,魔族憎恶重生、光明、复苏这类充满希望的词,他们渴望鲜血、杀戮和死亡,所以对人类而言美好不过的万物复苏,在魔族身上却成了难以忍受的煎熬。
    牧千光看着独浔的面容,初见那一日因为恐惧,他没有多仔细看过独浔的脸。
    像魔。魔的冷。
    又像仙。清逸出尘。
    那一颗殷红似血的泪痣,好像是刻在他脸上磨灭不去的痕迹——提醒他的血来自于哪里。
    只要他活着,就必须忍受复苏的痛苦。越为疼痛,越是肃杀,那颗痣,就越是冷艳鲜红。
    察觉到有人靠近,独浔冷然睁眼,看清是牧千光后,冷意如潮水般褪去。
    凉月无声。
    独浔:“我现在,很像个妖魔吧?”
    牧千光拍了拍他的头,好像在无奈他的古怪念头,继而自言自语:“我小的时候,我娘说要是做噩梦了,就得用手拍拍头,噩梦就会被拍走了。”
    独浔:“只是个噩梦吗。”
    牧千光点了点头,“对,为师跟你保证,这次若是再睡着,肯定不会再痛了。睡吧。”
    独浔:“我相信师父。”说完便闭上了眼。
    片刻后,牧千光就感觉到了后悔。因为这样坐在地上,手还要紧紧贴着独浔的额头,实在是太难受了。
    更何况这边挨着窗户,风一直呜呜吹,他一个普通人,当然不像独浔自带保温效果。坐个半天,已是极限。
    正想换个姿势,却看见木窗之上,无声无息升起一道阴影。
    这影子,像极了一把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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