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师如命[穿书]

8.枭首之四

    
    牧千光道:“一对不知名的师徒罢了。此地既有女妖作祟,断无袖手旁观的道理。听说你是第一个看见那女妖的人?”
    郑木匠一脸死气,声音也毫无起伏,活脱脱一个木头:“那一天她拿着斧头,说不仅要砍死我,砍死臭道士,还要拉着整个村子陪葬。”
    牧千光道:“荒唐。她自认无辜,谁害死她,她去报仇索命便是,岂有拉其他无辜人下水的道理?这和当初害死她的人有何区别?”
    郑木匠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跟这娼妇女妖谈什么道理!”
    看他一脸凶狠、语气鄙夷,谁能想到他们是一对邻里羡慕的恩爱夫妻。除了人命纠葛,其他,牧千光并不想管,点头道:“总之这件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闻言,郑木匠才缓缓抬起眼,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牧千光:“你?”
    这种眼神,说好听是不放心、不相信,说难听一点就是轻蔑和看不起。牧千光之前在柳远眼中也看到过,但他并不放在心上,乐呵呵道:“哈哈哈!当然不是我。是他。名师出高徒,他很有我当年的风范,区区一个小妖,安心啦,尽在掌控之中。”
    我徒弟,大名鼎鼎主角是也,好吗!
    郑木匠看了看独浔,这回没再质疑什么,转身进了屋子,毫无生气的声音传来:“那娼妇当初不杀我,给我下了死亡通碟,今晚便到日子了。其实杀了我也好,一了百了。两位若想斩妖除魔,我也管不着,请自便吧。”
    牧千光摇着轮椅跟了上去,木轮缓缓驶入院门,压碎了一片槐叶,细微声响从轮底响起。
    独浔眸光一凛,高声警道:“师父小心!”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裂开的槐叶张开小口,吞吐间时空裂变,片刻而已,就将牧千光和他完全隔开了。
    被卷入漩涡之前,牧千光忽然想起,义庄外,柳大娘突发癫狂时,肩上也停着一片槐树叶。
    与他轮椅之下碾碎的一模一样。
    柳大娘是因为看见幻象才发了癫狂。牧千光之后有想过,到底是多么恐怖的幻象,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逼疯一个人?
    而他,又会在幻象内看见什么?
    *
    剧痛传遍了全身,牧千光疼得想要大吼出声,一张嘴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干涩难听的啊、啊之声。他想要摸一摸咽喉,却发现手根本抬不起来,整条胳膊的骨头全都碎了。
    但是骨裂至痛、断舌之痛,却都比不过此时此刻万箭穿心的痛苦。
    他身上插满了刀剑兵器,每一道伤口都深裂见骨,一击之下,绝对必死无疑,何况又是这么多下。足可见下手的人有多么恨他。
    不对,不是人。是人们。
    这些兵器刻着他们主人的族徽、名号,没有一个相同。
    多么眼熟的场景啊!
    这不正是原著中反派牧千光的可悲结局吗?
    先被魔族护法拔了舌头,再让魔族圣女的坐骑碾碎手腕、脚腕的骨头!最后被正道拦截在广阳渡口万剑穿心。
    完全同步了啊!
    而且,这些痛苦都只能算主角开虐之前的小小铺垫,下一场才是读者嗷嗷期待的重头戏。为了一解众人恨,独浔可是将反派牧千光活活折腾一个章节才挫骨扬灰的啊!
    牧千光的下巴被人轻轻捏住,因为痛苦,他的眼睛渗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沾血的脸颊滚落到了独浔的手上。
    独浔的声音带着一丝丝大仇得报的亢奋,“哭了啊。”
    牧千光根本说不出来话。
    他努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这个人,可是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尽管如此,他还是从来人衣袖的气息上确认了,他就是独浔。他的威压开到极致,令牧千光不自觉全身颤抖,实在难以想象,他就是之前任他百般逗弄,也只会说一句“话都让师父说尽了”的小徒弟。
    独浔的手指慢慢收紧,正如他的声音一般残忍暴戾:“哭——现在才知道哭!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
    牧千光张开嘴,艰难拼凑出一个无声口型。
    独浔嗤笑:“‘......别?’你让我饶了你?可以啊。”说完,他眼中闪过一丝狡诈光亮,干脆利落地收紧手指:“牧千光。你做什么美梦呢。”
    别......
    牧千光浑身疼痛。
    别用这张脸,说这些话,做这些事。
    牧千光眼前闪过小徒弟跑前跑后的模样,他为他担忧,他背着他在林中行走,他奔赴镇湘楼带来温热的饭菜……初次见面,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短短几日,已无独在异世的无聊和孤独了,反而添了许多温情。
    所以别,请别用这张脸,说这些伤人的话,做这些伤人的事。
    分不清身上痛,还是别的地方痛,牧千光晕过去了。
    系统呼唤他:“醒醒!哎!醒醒!”
    牧千光睁开眼,还是晕头转向的,“别动我别动我,我身上插着刀子呢……哎怎么都没了?我出来了?”
    系统道:“只有你出来了。独浔还在里面。这个幻境下手很刁钻,就连你我都是费好大劲捞出来的。”
    牧千光道:“那我能进到独浔的幻境吗?”
    系统道:“你要拉他出来?也不是不行,就是有点危险。”
    牧千光:“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有主角在的地方。”
    系统:“…….你身上有他的东西吗?”
    牧千光:“你这话问的。我没有。”
    系统:“那他身上有你的东西吗?”
    牧千光:“也没有……不对!有。”
    “有借有还”符还在独浔身上。
    系统:“那你准备好起飞。”
    牧千光点头:“好。”
    这回牧千光已经心中有数了。说白了,这个幻境之所以能逼疯人,是因为它能洞悉人心深处的恐惧,再依据这些恐惧编织出逼真诡谲的幻境。这些恐惧有可能连本人都察觉不到,但却是那人实打实在这世上最害怕的东西。
    正如柳大娘,最怕阿离记恨着之前那些流言蜚语,拿斧头劈断她这张嘴。
    又如牧千光,他最怕的就是面板上如血海汪洋般存在的仇恨值,正是这些困住他只能待在祝家村,一困便是十七年。而这些恐惧,都比不过独浔两个字带来的杀伤力。
    这些日子和独浔相处下来,他都快遗忘了当初是怎样惧怕独浔将他挫骨扬灰,独浔的乖巧、懂事和敬重使得这些恐惧在他心中尘封、消解。而那个织造幻境的人,又将这些挖了出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挖人创口的妖怪非常可怕,它必定很懂人心。
    明明是妖,却比人还懂人心,不可怕么?
    因此,独浔的幻境也会跟其他人一样,是他内心深处的恐惧,是他夜夜循环的梦魇。
    会是什么?
    抱着这样的心思,牧千光进入了独浔的幻境。
    一进去,他就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桃林古刹,只不过被战火殃及,已经毁了一大半。狼烟烽火中,他都有点认不出这是哪里,还是系统提醒道:“天机门。”
    牧千光问道:“时间呢?”
    系统:“二十年前,仙门百家与魔族在此经历一番恶战。”
    牧千光有点记不得了,沉吟道:“恶战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一直记忆深刻?如果是之后,还比较能理解。”独浔之后便被废去修为,踢出天机门,用缚龙索将他锁入云华山岭。抛弃、失去、痛苦这些都可能成为惊惧的养分。
    系统:“你忘了一件事。”
    牧千光:“什么?”
    系统:“二十年前那场恶战,魔族和仙门都死了不少人……你也是在那时魂飞魄散的。”
    啊?
    牧千光呆了片刻,哈哈哈大笑,连连摆手:“你疯了?你也说了,我的声名格外不好听,他能怀念我这个师父一时半刻我都觉得谢天谢地了。怎么还敢让他对我念念不忘?”
    说话间,已到了独浔身边。
    幻境中除本人之外的一切人都是幻影,所以此刻只有独浔和牧千光是真实存在的。不像那些幻影,只知道机械重复着喊打喊杀的动作,他们的表情更加真实细腻。
    尤其是此刻独浔脸上的伤痛,用万念俱灰形容也不为过。
    他正呆呆看着某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只有担忧望着他的女主萧飞玉。牧千光心道,因仙魔之别不得不望而止步,唉,好一出悲惨的眷侣别离。若是萧飞玉此刻脸上的表情再丰富些就更好了。
    原来独浔的梦魇竟然是二十年前,与女主萧飞玉相隔银河这一幕。少年郎对初恋情人念念不忘,致使她成了夜里一缕白月光、墙上一颗朱砂痣,然而他今生今世,恐怕再无机会堂堂正正回到天机门,向心仪之人提亲了。这,恐怕才是令独浔最为魂牵梦绕的吧。
    不知为何,看到露出万念俱灰神情的独浔,牧千光竟然很想上去摸摸他的头。
    一定是前几日摸习惯了。
    牧千光轻咳一声。
    这声音惊动了跪在地上的独浔,他回过头,张了张嘴。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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