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师如命[穿书]

20.情伥之四

    
    天仙阁三字一出,牧千光忽然想起了贞玉。
    徐贞玉。他站在紫微殿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徐贞玉未到弱冠之年,却已经是天仙阁的一家之主了——倘若如今的天仙阁还算做仙家门派的话。
    当时牧千光看少年瘦弱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重重云霄之中,还未发问,就听到素来没心没肺的沧浪君叹出一口气。
    “他是谁?”牧千光疑惑。
    沧浪君那口气显然还未叹完,坚毅的侧脸罕见有了淡淡愁绪,“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一个人吗?”
    牧千光愣了一下,“黄湘的孩子吗?”
    沧浪君摇头。
    “他是黄岚雨的孩子。”
    怪不得牧千光会误认成黄湘的孩子。
    黄岚雨,是黄湘的姐姐,他二人虽是同父异母,长相却很是相似,尤其二人眼睛。有一次黄岚雨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被燕声声误认为是兄弟黄湘,结果……闹出笑话不说,还被黄湘揍得鼻青脸肿。
    黄湘脾气很差,却非常尊重他这个姐姐,总是怕她在外面受了欺负。天仙阁盛名浩大那几年,他作为藏春坞年轻少主,曾放话出来,“娶我长姐,当先令我满意!”
    可是他多倨傲啊,能让他满意的人天下能有几人。
    就连他要好的几个兄弟,他也吹毛求疵很是不放心。
    久而久之,与黄岚雨年纪相符的仙门弟子纷纷有了婚约,她的婚事就这样搁置了。牧千光以为她要在藏春坞待一辈子,谁知道她悄无声息就成了婚,孩子还都这么大了?
    他当时还有更多问题,比如黄湘人在何处,为何天仙阁这一方大派沦落至此。沧浪君却急匆匆走了,道你回来再说。
    谁成想,却在洛城的一处深宅遇到了天仙阁的弟子!
    看那符光明亮又充满力道,或许还是亲眷子弟呢!
    牧千光脚下一点,白影红带穿梭似夜中鬼魅,不多时就到了。行进速度太过迅疾,那符光在头顶都未完全消去,还散着淡淡光晕。
    就着这淡淡光晕,牧千光在黑暗中看见了一扇森然铁门。
    这符光,既然能被他看到,别人应该也能。
    恐怕已经有人赶过来了,只不过比他速度慢而已。
    事不宜迟,牧千光抽出腰间阴阳笔,寸笔已无半分修为,实在称不上是个好法器,可到了他手中,却像是通了灵性的短剑将门锁划破。轻易得仿佛是拿了把刀划破轻薄的纸。
    这铁门隐藏在假山之中,门后一条曲径不见尽头,牧千光听见深处传来几声呜咽,听见门这边响动那人似乎挣扎得更厉害了。
    就在此时,牧千光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假山怪石中间有条缝隙,他急忙藏了进去。
    可这一进去,却看见了一个人,朝他一笑。
    牧千光道:“你……你不睡觉,瞎跑什么?”
    独浔道:“师父不也没睡么?”
    “你何时来的?”
    “只比师父提前一会。”独浔迟疑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道:“我是想我提前到了,可以帮到师父的忙!”
    牧千光点了点头:“好。好浔儿。”顺便还艰难地在夹缝中抬起手,摸了摸徒弟的头。
    心里想的全是对自己修为不精的血泪自省——他比我能跑!比我到的早!我落后了!我真后悔没有好好修炼……
    心在滴血的时候,还有一丝困惑。独浔因为心脉受损,被迫终止了魔血复苏,身体、年龄都跟着缩小了,可他这修为怎么不降,反而升了?
    独浔看他一直看着自己,问道:“师父,怎么了?”
    牧千光:“你最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独浔本要摇头,却迟疑了。
    牧千光:“可是心口微微涨痛?像是有什么跃跃欲出?”
    独浔惊讶,又有了敬佩的表情:“师父什么都知道。这种感觉……时有时无,刚刚我本在师父身后,可体内忽然蹿升出一股庞大力量,竟是比师父还先赶到这里来了……”
    牧千光点头。这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这是怎么了,师父?”
    面对徒儿清澈少年眼眸,他只能含糊过去:“这是我传给你的剑法所致……我在这个年纪,也是这样过来的。”
    独浔点了点头,“师父的剑道天下第一,教您的人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牧千光自然而然接到:“是啊……她是——”
    话音戛然而止。
    独浔:“师父,怎么了?”
    牧千光回过神来,刚刚的话题似乎触及到了一种久远的记忆,几乎是想到的一瞬间,他的心就充满了怀念、愧疚、愤慨种种复杂情绪。
    谁教给他的?
    对啊。他从没问过这个问题,是谁领他入门,醒悟,领略剑道无穷的壮阔之景?
    谁呢?
    牧千光回神:“没什么,一时发呆。总之你不用担心,这股力量不会伤到你的。”
    他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这力量不是出自他教的剑法,而是独浔魔族血统所致的阵阵复苏,如同岩浆在体内阵阵咆哮。
    但是这声声怒啸不会掀翻盖子,它不会伤到独浔自身。假如有喷发的那一天,独浔只会蜕变,不会死亡的。
    独浔提醒:“师父,他们来了。”
    脚步声更近了,还能听到二人对谈,牧千光师徒在夹缝中屏气凝神,暗中观察。
    “咱们大小姐抓这人回来干嘛啊?在这儿端茶送水都好多天了,也没见大小姐来看过啊。”
    “你是指望大小姐来了,你好巴结,是吧?哼。想得倒美!萧家如今乱成这个样,大小姐天天早出晚归,哪有功夫来这儿?”
    “看你说的……我这不是心里没谱吗。你说老爷也真是,当了这么多年城主,怎么关键时刻撂挑子?如今出来帮帮大小姐的忙也好啊……”
    “老爷这是忧思成疾,懂不懂?夫人和他伉俪情深,突然没了,那等于是把你的命给去了半条!你要是没了半条命,你能跟以前似的蹦?,还想着巴结小姐这种美事?”
    “你就不要笑我了……”
    两个人走到铁门前,刚要开锁,却发现锁芯被人劈成了两截。
    牧千光:不好!留了案发现场!
    那两人懵然。
    “这锁怎么了?”
    “有人动过?!”
    “看看人在不在!快走!快走!”
    等进去确认人还在,两人不由得松了口气,眼珠却都咕噜噜转着,都想把这事推给对方,在外面争吵了半天。独浔听着麻烦,既然已经听到了情报,就将人两下劈昏了。
    简单,粗暴。
    牧千光有点惊到了:“听他们说的意思,这绑人回来的大小姐,居然是萧飞玉?”
    独浔点了点头,肃然正气:“师父,我说过要小心她。”
    榆木脑袋。
    那是你未来媳妇你小心什么啊小心。
    虽然不怎么擅长谈感情,牧千光却在十七年祝家村的家长里短里学习领悟到了许多感情知识。
    比如说,谈感情的前提之一,就是不能猜忌,不能怀疑。当年祝老三正是因为不信任初恋徐翠芬,徐翠芬受到了莫大的委屈,这才嫁给了祝老三的邻居祝老二。
    这堂课让牧千光深深懂得,猜忌就是感情的刽子手,怀疑就是喂给两人未来的□□药。
    他现在看着独浔,就好像看到了当时悔不当初痛哭流涕的祝老三。
    牧千光真想把这小子的耳朵揪过来一顿狂吼。现在的算计猜忌要是种下恶果,迟早有一天会在心头开出痛苦的后悔之花!等到木已成舟,萧飞玉变成了徐翠芬,便宜了哪个祝老二,徒弟,你那时后悔可就晚了!
    小浔啊小浔!
    你还是长点心吧!
    但他无法说的过于直白,哪怕内心急火攻心,也只能斟酌开口:“我猜,萧姑娘定是有难言之隐。”
    独浔的脸一下就垮了。
    在剑春楼,师父望着萧飞玉两眼放光;在马车上,师父又看着她连连点头;现在已经听到她做出绑走仙门弟子还将其囚禁的残忍行径,居然只是一句“难言之隐”?
    再联系起出发前,师父与云降一些弟子的对话。那云降当时在评点仙门女姝,从藏春坞的天仙甜娇娥排到了玉琼川的冰霜冷美人,想要列出一个仙门十大名姝。
    弟子们各自有其女神,云降说一个便会引起嘘声和哄声,最后实在头痛无比,只得求助旁边看热闹的牧千光:“牧师叔,您觉得呢……”
    牧千光长长嗯了声,“我以为,洛城萧飞玉,当评第一。”
    往事不堪回首,回首将他的秘密泄露。
    师父,他变了。
    牧千光:“你……这什么眼神?”
    独浔丢下硬邦邦几个字:“是否有难言之隐,一验便知!”
    说着竟破石而出,天崩地裂,跨过地上昏迷二人,往石洞而去了。
    牧千光只得跟上。
    心中暗悔,劝告少年人也需要灵活变通,就好像见招拆招,不断过招。独浔如今对萧飞玉偏见很深(鬼知道这些偏见打哪来的),既然很深,就不能一味夸奖她,这样只会引起他的逆反心理。
    这招废了。
    至于下一招是什么,怎么出,牧千光还没想好。
    事态紧急,也不容他多想。因为已经来到了石洞深处,曲径尽头,这里干燥温暖,还摆着一盏小小油灯,照得眼前明亮。
    亮光中心的人,被绑住手脚,捆成个粽子样,嘴巴也封着,看见他二人,只能发出呜呜之声。
    牧千光抬头,嶙峋怪石中间有一个小孔,那孔甚小,只有三指宽。他既然能从这么小的孔里将符纸飞出燃烧,而且还在双手绑住的情况下。可以证明他并非想象中那么窝囊没用。
    独浔撕掉他嘴上的封条,盯着他问:“徐贞玉,是萧飞玉绑你回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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