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里乾坤[西游]

17.第十七章

    
    浑身焦黑看不出性别的‘人’缓缓的从钟七面前走过,行过之处,那一坨坨糜状物体就死死的黏在地上。他/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少了半截手臂的孩子,吭哧吭哧的用着右手熟练地拿着小铲子把那黏在地上的肉块铲起放进手边的小桶。
    那孩子的样子虽然看着可怕,神色也异常阴沉,可脸颊丰满衣着干净,显然在这里过得十分自在。
    可冬阳却是害怕的往钟七身后缩了缩——尤其是他注意到那个孩子的伤口时。那胖嘟嘟的身体硬是藏在了那只有他三分之二宽度的大长腿之后。
    小胖子努力吸着肚子,企图把自己完全隐藏起来。
    钟七在见到那个孩子的第一眼便低头看了一眼冬阳,此刻见到他不同寻常的躲避动作更是轻柔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
    大脑空白硬是被塞进了一堆恐怖又奇妙画面的童誉终于找回了迷失的自己,他扯了扯钟七的袖子,后者询问的看着他。
    信奉科学十几年的无神论者咽了咽口水,环顾了一圈左右,艰涩的问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凡世间有酒吧有KTV这种消遣地方,”钟七不足为奇的说道:“鬼怪们当然也有自己的去处。”
    钟七顺畅的说着这话,心里却是奇怪的一咯噔——潜意识里,他似乎对这里……很了解。前二十几年的人生,可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钟七狐疑的皱了皱眉。
    “他们……他们不投胎吗?”童誉瞪着眼睛,莫名有一股可怜巴巴的味道。
    钟七轻笑一声,转头说道:“总有那么些未能完成所愿而不愿轮回的。”
    所愿?
    童誉跟着钟七的视线看过去,看着那焦黑的人、看着那少了半截手臂的孩子……无法想象他们的愿望会是什么……
    报复吗?
    “那孩子呢?”童誉看着那个眼睛都不眨一下把整个‘脚底板’从地砖上掀起又神奇的从身后掏出清洁球在地上擦擦擦的孩子,生涩的说道:“那孩子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他……”童誉直觉得脑子乱糟糟的,就跟被人塞了一团被猫弄乱的毛线团似得:“未成年不能进酒吧!”
    ……
    钟七一脸‘你瞎说啥’的看着他:“夭折起码三百七十余年,”他指了指孩子身上的明制汉服说道:“未成年?”
    童誉的脸僵了僵。
    “孤魂野鬼可没有地方可以去,不想被轮回,那就只能待在这里。”钟七又看了一眼身后不知为何惴惴不安的冬阳。
    “为什么?”童誉却又问道。
    钟七皱了皱眉:“什么?”只听童誉继续问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子?”忍不住想要问个究竟的男人指了指手臂的位置,眼神看向了那个抄起桌上大海碗就是一口闷的‘孩子’。
    被捂上耳朵的冬阳一愣,奇怪的抬头看着两个大人。
    钟七动了动唇,似笑非笑的看着硬是要问个究竟的童誉,表情充满了恶劣之色,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恶魔蛊惑般的问道:“你看看他穿的是什么衣服?”
    “明制汉服。”童誉根本不用回头去看,直接说道。
    “明正统五年,大旱,高邮大饥,人民相食;明成化六年至次年春,大旱,运河竭;明嘉靖二年,春三月至夏六月不雨;明崇祯十年,大旱……”钟七脸上挂着怪异的微笑,轻容缓声的背着那段那残酷血腥的历史:“饿死或者易子而食……很值得奇怪吗?”
    藏在背后的冬阳眼泪忽的一下就出来了,胖乎乎的小手揪着钟七的裤腿一缩一缩的。钟七吓了一跳,低头看着他,小胖子说不出的伤心,就好像是……被养父抛弃被钟七厌弃都比不上的那种伤心。他面色惨白,整个人颤抖着,就和狂风里的叶子似的,一副随时要死过去的样子。
    艹,这破嘴!
    钟七懊恼的给了自己一巴掌,他太理所当然的以为冬阳看不懂唇语了。
    ‘易子而食’,四个字勾起了冬阳深藏在心底,那久远的恐惧。
    抖如筛的冬阳像条蛇似的紧紧的绕着弯腰报他抱他的钟七,掌心冰冷的揽着钟七的脖子,那拼命往怀里钻的样式像是恨不得直接生在钟七身体一样。
    “他这是……”童誉看着这个之前安安静静的孩子担心的皱了皱眉,视线又扫向大厅——
    在这个大厅里,服饰不相同、年纪不相同,伤口也各不同的男女们或坐或站的喝酒高谈阔论。
    这些因为各种原因不便离开这里的受害者们聚在这个‘安乐窝’里互相慰藉,偶有那么几个或是得尝所愿或是想明白了转世离开,这里的人都会大醉相送。
    管什么姿态不好看,管什么喝酒耍酒疯。
    一群可怜人,大家也都别嫌弃对方不好看了。
    钟七抱着害怕的像是被母猫抛弃就差喵喵直叫的小胖子,嘴里缓缓念着音律奇妙又好听的神秘祷文。
    时间过去,冬阳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带着一张红彤彤的脸赖在钟七怀里不肯下来。钟七也由着他,畅快的舒了一口气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地方坐下。
    “大人。”钟七刚刚坐下,便有蓄着胡须的美男子过来,还未走进便是大笑着冲他一抬手:“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看来此人便是这里的老板了。
    钟七站起来回了礼——怀里的冬阳有样学样的拱了拱手。他接着解释道:“多有叨扰。这次是为了找几个人。”
    那男子一愣,视线划过钟七身边的三个人,鼻尖微微动了动接着说道:“有凡间之人到了我这极乐之地了?”他又疑惑的伸出指尖从童誉身上一划而过,问道:“这是……”
    “家属。”钟七看了一眼精神高度紧张的夫妇,示意他们孩子的照片拿出来,点了点那相片问道:“劳烦您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来了这里。”
    老板摸着胡须眯着眼上下左右的翻着照片仔细的看了又看,然后让钟七稍等又唤过一得力下属,大概过了一刻钟,那人又匆匆跑回来了,在老板耳边说了些什么,老板的面色可见的有些……
    哭笑不得。
    他一收衣袖,站起来,看了一眼童誉和那对夫妇,面色有些尴尬:“大人,还有三位请跟我来吧。”
    钟七一挑眉,面上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抱着冬阳跟了上去。老板往前带路,绕过那曲廊,钟七看了一眼满池的锦鲤问道:“是发生了什么?让您如此为难。”
    “这事……”老板掩饰的挠挠脸颊,十分尴尬:“大人……知道柳郎吗?”
    钟七一愣,接着点点头:“和意中人约好殉情,意中人最后关头反悔可他却死了的那个?”
    “可不是,死后还被意中人的父兄鞭尸,以‘唆使良家姑娘私奔殉情’这种理由,暴尸荒野,任野狗啃食。”老板对上钟七似有所觉的视线,抓耳挠腮的说道:“实不相瞒,自三百年前,柳郎便是我这里的财务,因心愿未了,便一直在这里等着……意中人出现。”
    这位下场凄惨的男人等着他的意中人是为了什么……老板不问也知道。
    他看了一眼童誉,眼里的同情止都止不住:“那个有女朋友的男人,便是他意中人的转世。”
    ……
    哦豁~
    钟七表情极其讨厌的做了一个鬼脸,又很快收起,咳嗽一声一本正经的问道:“真的?”
    一边的童誉脸都要绿了。
    而身边女孩的父母更是无法描述的表情。
    “他们倒霉,进来第一个遇见的就是柳郎,直接被他关起来了。”老板揉着胸口,想到那个一碰到感情问题就头发飞舞胡乱抽人的柳郎心情十分不好:“大人啊,等会我被那以下犯上的家伙压着打的时候,您可一定要帮我啊!”
    钟七忍不住一笑:“您这话说的可就太有意思了,随处可见的符咒不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大打出手吗?我这点小本事,能压住三百年的老鬼?”
    老板‘哎’了一声,说道:“别说三百年,您的本事当年那位不也是!”他竖起大拇指摇了摇,接着奉承道:“我那点小把戏防的都是些小鱼小虾,开张三千多年,要是没点能耐早就被人掀翻了。至于……您这样的大能?上一回河伯来我这找个人,不照样打的……把我的那群狮子都集体吓得上树了!这都一百多年了,还没下来呢!”
    钟七摇了摇腮帮子,没忍住的冬阳却是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不相信吧?”老板笑眯眯的看着冬阳,话却是对着钟七说道:“您说也奇怪了,都这年头了,居然还有人搞祭献童男童女给河伯求财源广进的戏码呢。这不是瞎闹吗?河伯啥时候还管财神的事情了。这风流公子不把自家那点财产全撒了姑娘身上就够好了,还帮人赚钱……呵。”老板嘲讽的翻了一个白眼。
    毫不避讳后头的三个凡人,老板越说越过瘾,一脸‘哇这不是个傻子’的表情继续道:“这几年仙帝抓什么‘和谐仙界’,还逼着酆都一块儿搞什么‘携手共创平稳两界’。这俩大佛在上头,有点牌面的谁还吃人给自己找雷劈啊?再说那个公子哥,每天龙肝凤胆的吃着,人这种腥臭之物能入得了他眼?是仙帝不够唠叨还是酆都大帝的脸不够冷?”
    他边说边观察着冬阳——听到养父信息的小子正仰着脸看他呢,他顿了顿又马上夸赞道:“尤其是酆都大帝,真是眼里融不进一点沙子,这万万里疆域在他的管辖下,两千余年未曾有过丝毫大错!实在难得!”
    冬阳骄傲的点了点头。
    “河伯来找什么?”钟七没眼看的问道。
    “哎,河伯倒霉,这万里河川都归他管,每天淹死的人都够一个加强排了。”老板与时俱进的用着时下用词:“有一片穷山恶水的地儿,落后到听说连媳妇都是骗来的。人啊,一穷脑子就不好使。偶然从河里发现了珍珠就以为能彻底发财了,掏了几次之后没了……”
    老板推开一扇褐色木门边说道:“就有人想出了祭祀的主意……这不,这点乱七八糟的因果绕来绕去的直接归到河伯身上了。因为河伯的领地出现了珍珠所以‘骗’的他们以为能就此发财,这些因为珍珠得到好处的人为了留住钱财便想要讨好河伯,于是仿照古法在他的领地里杀害了少女祭祀……”
    “那血红的因果把他气得,直接从温柔乡里爬起来,万里追着那个罪魁打,哦,那个罪魁在杀害少女的第二天意外坠崖死了。”老板叹气:“我还以为这个国家的基本教育已经全国普及了。”
    钟七一脸刷新世界观的听着这种……跟一千零一夜似得的‘故事’。
    “别说这个了,”老板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拱门:“大人,咱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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