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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进了家门,家里多半没人。爸爸和娘还没散工,弟弟不知撒哪玩儿去了。
秀珍踩凳子伸胳膊摘下吊在房梁铁钩子上的筐子,掰下一半棒子饼子,边啃边拿上镰,背上草筐,向院栅栏门走。
文堂已在门外等着。
早在放学路上就和二荣说好了去“北上岗子”那块地砍草。
近处的草都被砍光了,地面就像牛舔过一样干净,得跑出三四里外寻草。工分挣不够花销,多家靠养三五只鸡下个蛋换点儿青菜吃,靠一年养一头猪卖掉供些家用,另一来钱道儿就是砍草晒干了卖了换钱,再拿钱籴些粮食填补空肚囊子。
秀珍有时会奢望家里剩下钱买几尺红地儿小黑花的条绒布,做个袄,衬衬脸蛋儿,也不枉费自己的长相。但几年了,梦还是梦。
秀珍还奢望天天吃又暄又甜的大白馒头,再配上一盘炒纯鸡蛋。高粱饼子拉嗓子眼儿,真吃怵了。娘舍不得自家人吃鸡蛋,小弟嚷嚷紧了,娘就打碎个鸡蛋,和上好多细棒子面,炒出的就只有股子棒子面味儿。秀珍去五红(四蔫儿他妹)家玩儿时,看着人家饭桌上飘着麦香的大馒头和黄灿灿散着诱人气味的炒鸡蛋,口水就暗着往肚子里咽。
是二荣发现了“北上岗子”这块“宝地”。
小孩子们谁发现了一块草长得茂的地多半儿会保密,自个儿想着独占,绝不想让别人来抢。
二荣是偷偷告诉文堂的,文堂却告诉了秀珍,二荣怪文堂尽想着秀珍。
文堂手把儿上快,一会儿草筐就满了。
二荣壮实有劲儿,也有多半筐了。
只有秀珍的草刚没过筐头儿。
又有几个小孩子不知从哪跑来了,在秀珍面前砍来抢去,急得秀珍只想哭。
文堂跑过来帮她砍,满一把了就往秀珍筐里塞,秀珍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没拒绝。
很快,几个小孩子抢光了这块“宝地”。
小孩子们砍草累了一阵子总想疯玩儿一通儿,也眼馋别人筐里的草,嚷嚷着玩儿“丢杠儿”。
“丢杠儿”是村里孩子玩儿的一种游戏,就是在地面上(多在地边儿土道上)用砖头儿瓦块儿或镰刀把儿划出两条相距十多步的横杠儿,每次有俩人竞技,可随意换人。拿着镰刀,站在这条杠儿后边往那条杠儿上丢。镰刀丢中在杠儿上就算赢,丢跑了就算输,输的就给赢的一把草。俩人都丢中或都丢跑了就算平手,都不用动草。
小孩子们“丢”得热火朝天,谁丢中一回,就引来“嗷嗷——”地一片哄叫。
文堂手把儿上准,一会儿工夫就赢了一堆草。
秀珍在一旁眉眼都笑着,但没出声,也没“参战”。
二荣输赢对兑。见文堂丢中就跳脚拍手,叫得最欢。
输了草的小孩子只好“哎呀”“哎呀”着懊丧地又去别处找“宝地”了。
“我筐里装不了了。”文堂说着就把草往秀珍筐里塞。
“我筐也不满呢!”二荣嚷着。
文堂瞥她一眼,没作声。
往秀珍筐里实在塞不下了,剩下几把草,文堂就放进二荣筐里。
二荣嚷嚷着:“偏心眼儿!偏心眼儿!”撅起了小嘴儿。
秀珍暗暗抿嘴笑,没说什么。
满满两大筐草,文堂自己先背起一筐,又帮秀珍将草筐托到肩上,开始朝家的方向跋涉。
二荣大喊:“我呢?”
文堂说:“跟着。”
二荣撅着嘴儿,一甩,就把不太沉的多半筐草甩到肩上,灰灰地跟在文堂腚后头。
走了一小阵儿,秀珍的腰就弓成了“弯镰刀”,步子吃力地一挪一挪地。
文堂问:“累了?”
秀珍吱不出声,想着:人家五红跟我一般大,人家从来没背过草筐。
秀珍奢望着从哪天起,再也不背这碌碡砣子般的压死个人的草筐。
秀珍一下子连人带筐?到地上,额上冒着豆粒儿大的汗珠子,喘着粗气。
文堂也放下筐,二荣后放下筐。
文堂用高粱叶折成个小“桶”,用高粱杆当“提手”,跑到旁边一口井(当时田里有好多浅水井,雨水多的夏天或秋日,探一下身就能掬上一捧水,在地里干活的社员从不愁口渴)边,提上来一“桶”水,递给秀珍。
秀珍连喝带洒一“桶”水净了。
二荣在一旁喊:“我也渴!”
文堂瞟她一眼,又转身去提。
二荣小心地喝净一“桶”水,滴落两滴,还用手接着,拍到脸上:“好凉快!”
秀珍懒得动,在地上赖了好久。
二荣说:“咱走吧。”
文堂问秀珍:“行了吗?”
秀珍没吱声,皱一下眉,努着劲起身。
文堂忙去托她筐底儿。
三个人背着草筐行走在田间小道上:秀珍在前;文堂在中,始终托着秀珍筐底儿;二荣在后,托了一把文堂筐底儿,文堂不让,便只好灰灰地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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