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之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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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殇没等众人反应来，又开口道，“这个‘凶手’必须衣不遮体，蓬头垢面，必须要让兽人部队认定他是一个独自逃难的流民。他必须要在兽人部队发现御寒寨之前，带着阿古斯叔叔的那柄长矛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这个‘凶手’或许被杀，或许被俘。但只要他能顺利地落入兽人之手，御寒寨也就安全了。”
    战殇说完计策，一个跟头又回到了人群中。却见台下众人都愣在当场，久久无人言语。这好像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听战殇分析得头头是道，可在此之前却没人想过此节，竟然是一个孩子一语道出了问题的关键。
    可是，这个办法太过残忍，必须要牺牲一人来保全整个山寨。毕竟是一条人命啊，况且众人朝夕相处，早就情谊深厚，谁又忍心推一个人出来作这个牺牲品呢？
    “我去！”正当众人还在思索犹豫之际，阿古斯首先发话，“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自然应该由我来结束……”
    “不行，阿古斯，你女儿才刚刚出生，需要父亲，你不能去！”托雷打断道，“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明知你没涂清露散，却未曾制止，这件事我也要负责，就让我去吧。阿古斯，以后请照顾好我的母亲。”
    “不！还是我去！一人做事一人当！”阿古斯争辩道。
    “你们两个都不能去。”正当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之时，远扬突然开口。远扬此时心中激荡，小战殇的计策竟与自己不谋而合，可他只有十岁啊。此子若多加栽培，必成大器。远扬心中波涛汹涌，可面上却不露痕迹，缓缓道，“阿古斯、托雷，你们都去不了，正如刚才犬子战殇所言，我们交出去的这个人必须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而你们，须发整齐，尤其是你，托雷，嘴上连半根毛都没有，哪里有一点流民的样子？”
    阿古斯和托雷闻言沮丧不已，可心知远扬大人说的有理，只恨自己平日里太过注重形象，不住摇头叹息。
    远扬也不理二人，转头望向其他人，朗声道，“众人听令！长髯者出列！”
    顿时队伍里走出了不少须发浓密的汉子。远扬抬眼扫去，总共十七人。只见十七条汉子个个腰板挺直，神情坚毅。远扬微微点头，表示赞许，旋即走下比武台，绕着这十七人踱起步来。
    “巴斯，你年纪已大，体力身手毕竟不如这些小辈，这次你就不用去了。”远扬驻足在巴斯面前说道。
    巴斯闻言急道，“不，远扬大人，你别小瞧我，我也……”
    不等巴斯说完，远扬抬手打断道，“巴斯，我们都知道你勇敢，可这次任务太过紧要，只可成功，不许失败。如果你还服我这个寨主，就请不要多言。”
    “我……哎……”巴斯重重叹息一声，转身回到人群中。
    “雷子，你母亲重病在床，需要人照顾，你也不必去了……亚伦，你身手还不熟练，这次的任务必须一击得手，让兽人部队相信此人有足够的实力可以击杀一个兽人，你也回队伍吧……”就这样，远扬依次走过十七人面前，一一点出不符合要求之人，最后竟只剩下二人。一人平日里就不修边幅，浑然就像个山间野人，名叫布兰特。他虽然外表邋遢，可平日里训练最为刻苦，尽得远扬真传，身手不凡。另一人，名叫卡尔，此人虽打扮整齐，可最喜留着浓密的络腮胡，他总觉得只有络腮胡才能彰显男人的雄风。并且，他的身手亦是矫健，在来御寒寨之前已习得一身武艺。二人家中无老无幼，了无牵挂，甚是符合这次行动的要求。
    远扬挑选完毕，一个飞身又回到比武台上，朗声道，“吾小儿战殇的计策的确合理，可我意再补充几点。首先，我要将剩下的兄弟分为四组。其次，从山下兽人的营地通向御寒寨一共有三条路，东边的乱石岭虽然难走，可却难不倒训练有素的兽人士兵，西面的永流河边也有一条沿河小路，以及中间我们最常走的这条小径。这三条路都有可能会来兽人，按照以往兽人的侦查习惯，我也判断这次兽人侦查部队的人数不会太多，最多来个十人队。正因为人数有限，所以他们只能选择从其中一条路上山。这三条路相隔甚远，来回奔走不易，所以我们必须安排三人分别负责其中的一条。此三人必须事先在这三条道路距离御寒寨二十里的地方隐蔽起来，做好随时袭击的准备。除此以外，三组兄弟为策应，每组十二人，分别把守在三条路上。从御寒寨开始，每五里一人，一直到距御寒寨下六十里处。若发现兽人踪影，依次以鸟笛示警，直达御寒寨。而第四组兄弟安排五人，他们一旦收到警示，获悉兽人上山途径，便要在第一时间抬着兽人尸体和阿古斯的长矛从那条路下山，直达该路二十里外的行刺者处，将尸体丢弃在道路中间，再长矛交于行刺者，然后迅速撤离。雅各布、吉米、尼古拉斯、久志，寨里就数你们脚力最强，应该能赶在兽人之前将尸体抬到行刺者那里。马克，你脚力稍逊，可也还过得去，你就负责搬运阿古斯的长矛吧！”远扬顿了顿，仿佛是在给众人足够的时间消化，旋即又道，“若上天眷顾，兽人果真粗心大意或是敷衍了事，在距御寒寨二十里以外就调头收兵，那山寨就安全了，我们也不需要牺牲任何一人，皆大欢喜。可毕竟这种可能性很小。如果所料不差，兽人部队一直搜到了距离山寨二十里处还未撤兵，负责该路的行刺者就伺机展开偷袭，最好能杀死一个兽人。布兰特，你负责东面的乱石岭，卡尔，你负责中间这条……”
    正说到这，亚伦突然开口问道，“远扬大人，你只选出了两人，这第三条路……”突然，他虎躯一震，道“莫非，第三条路的行刺者是……”
    “不错，就是我。”远扬看着众人道，“我有连鬓胡，自认身手还算不错，可以胜任。”
    “不行！你是寨主，是山寨的核心，如何能以身犯险，况且这次一旦遭遇兽人，必死无疑。”
    “对啊，远扬大人，你绝对不能去，你走了，谁来领导我们？”
    人群闻言顿时骚动起来。
    “远扬大人，其实在下倒觉得这行刺者未必就要三人，其实只要一人即可。此人随雅各布等人一起先在寨中候着，等听到鸟笛示警后，再随抬担架的兄弟一起下山就行了。”这时，巴斯摸着下巴沉吟道。
    “不妥，此节我也想过，可兽人彪悍矫健，上山速度肯定不慢，我们必须要赶在兽人之前到达埋伏地。二十里的路程不短，慢说我们三人没有一人能保证能跑过雅各布他们，即使有，我们到那也已是消耗大半体力，怎么与兽人厮杀？”远扬摇头道。
    “要不再找四人把他抬下去？”又有人提议道。
    “你们倒是找找，还有谁能确保在兽人之前抵达指定地点？而且，还至少要四个！”
    台下鸦雀无声……
    “好了，计策我已全盘托出，剩下的由巴斯在寨中全权指挥。”远扬毫不动摇，态度坚决道。
    “远扬大人，我如何能够胜任？你是我们的领袖，若我们平安度过此劫，山寨以后诸事都需你来主导。还是由我去吧，我虽体力稍逊，可经验绝不输任何人！”巴斯闻言惊道。
    “巴斯，我已说过，此次任务必须一击命中，必须让兽人相信袭击之人有足够的实力。绝对不能有丝毫的侥幸心理。好了，大家勿需多言，我心意已决。”远扬目光如炬，毫不退让。
    众人见他态度如此坚决，知他素来行事果断，言出必行，绝不会改变心意，只得纷纷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不行！”就在此时，人群中又传出一声大喊，声音稚幼，竟是战殇。众人望去，但见战殇全身发抖，面色铁青，盯着台上的父亲，声音颤抖道，“不行……绝对不行！”
    见是儿子，远扬心头一酸。自己的计划虽然妥当，可却对这十岁的儿子太过残忍，幸好还有艾露莎，若自己真遭不测，想必她一定能将儿子培养成才吧。心中虽然如此想着，可远扬面上依旧装出怒色道，“你倒说说，有何不行？莫非你还有何高见？”
    “不行……就是不行……”战殇思绪飞转，只愿能编出个理由，可心乱如麻，毫无头绪。泪水已在眼眶中蠢蠢欲动，颤声道，“反正你不能去，你去了，我跟妈妈怎么办……我不让你去……”
    远扬闻言不禁心软，叹道，“儿子，你继承的是我远扬的血脉。大义面前怎可议论儿女私情？你先回去，一会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回去！除非你答应我不去！”战殇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大声哭喊。
    “我让你回去！”远扬硬起心肠，大声叱喝道，“你再不走，以后就别认我这个爹！还有你们，谁在多言一句，就别再认我这个兄弟！”
    全场一片寂静，谁都不敢言语，众人都同情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战殇也从未见父亲发过这么大的火，吓得发不出声来，停顿片刻，突然转身冲向藤槐树林，发足狂奔。不一会便消失在林间，只留下隐隐约约的痛哭之声……
    看见儿子消失的身影，远扬心痛如绞，可现在事关紧要，容不得半点儿女私情。他迅速整理心情，继续对众人道，“好了，现在我来分配一下具体的任务……”
    战殇一路狂奔，冲回家中，找寻母亲的身影。现在母亲是唯一的希望，但愿母亲能说服父亲，不要以身犯险。父亲是那么深爱母亲，他一定会听她的话吧，战殇不住地想着。
    “娘！娘！不好了！”
    此时，艾露莎正在家中整理衣物，看见儿子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奔来，心中诧异，低声问道，“战殇，你慢点，别急，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讲。”
    “娘！父亲要去送死！”战殇带着哭腔将来龙去脉仔细地说于母亲听，只愿母亲能大发雷霆，去找那个绝情的父亲。
    艾露莎听罢，紧咬香唇，不住流泪，沉默良久。过的片刻，才慢慢抬手，抚摸战殇的脸庞，道，“儿子，我们要支持爹的决定……”
    轰！如天雷灌顶，战殇愣在当场，“你……你说什么？娘，你不是最爱爹的吗？你怎么忍心让爹去送死！？”
    “儿子，爹是我们的亲人，更是御寒寨的寨主，他要对整个山寨负责，对这两百多条人命负责。如果人人都心存儿女私情，谁来拯救寨中的人们。爹是英雄，我们必须要支持他！”
    “不！不！我不答应！”战殇扯着嗓子，嘶喊起来，“我不能没有爹，我不能没有爹！”说完头也不回，夺门而出。
    屋内艾露莎再也坚持不住，掩面哭泣，她也不舍得深爱的丈夫。但正因为爱他，才懂他，才不得不支持他的决定，但愿儿子也能够理解吧……
    战殇冲出山寨，奔入林中，放声大喊，他不理解为什么父亲定要弃自己而去，不理解为什么母亲不加阻拦。明明别人也能去，只不过多一些风险而已，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冷风瑟瑟，吹乱战殇的长发，更吹凉了他的心。战殇不敢设想假如没了父亲，以后该如何生活下去。再也看不到父亲的笑脸，再也听不到父亲的训斥，这一切该如何承受。不知过了多久，战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在现在还有机会，一共有三个行刺者，父亲只是其一，不一定真的就能碰上兽人。但愿阿瑞斯特之神护佑，不要让父亲遇上兽人。阿瑞斯特之神，请你原谅我平时的童言无忌，如果你保佑父亲，从今往后我一定对你深信无疑、尊敬虔诚……你……不会那么小气吧？”战殇不住祈祷，可转念一想，自己平日劣迹斑斑，总嘲笑别人相信这个莫须有的阿瑞斯特之神，不禁又担心起来，“万一果真遇上兽人，父亲必死无疑。不行，信你不如信自己，我一定要阻止这事发生。”想到这，战殇心下稍定，开始盘算起来。
    远扬分配完具体任务，解散了众人，独自回家。自己做了这个决定，必须要告诉妻子，她一定很伤心吧，但艾露莎一向通情达理，她会理解我吧。还有战殇，我的儿子啊，你可知道父亲我也不舍得离开你，你还那么小，那么顽皮，万一我遭遇不测，以后谁能来教导你，护你长大。就这么想着，远扬已来到家门前，“吱呀”一声推开木门，只见艾露莎正坐在桌前，独自愣神。
    “艾露莎，我回来了。”远洋望着美丽的妻子，柔情似水。
    “亲爱的，你回来啦。我去给你弄吃的。”艾露莎闻言回过神来，赶紧转过头去，擦去眼角的泪痕。
    “艾露莎，别忙。你坐下，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远扬从背后搂住妻子的肩头，将她拦住。
    “嘘……不要说，我都知道了。”艾露莎转身伸出双手绕到丈夫身后，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轻声道，“刚才战殇回来过了，他告诉了我一切。放心，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艾露莎哽咽道。
    “艾露莎……”远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妻子的理解让自己很是感动，可这更让他自责不已，只得紧紧抱住她，给予妻子有限的慰藉。
    无言两相默，久久醉人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扬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对了，儿子呢？我有话要交代他。”
    “他见我不愿劝阻你，撒气跑出去了。”艾露莎依依不舍地离开丈夫的怀中道。
    “也罢，但愿终有一天他能理解我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