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之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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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澈的永流河上，泛起一片血污，七具兽人的尸体随着水流缓缓向下游漂去。战殇刚才英勇无比，全凭一鼓作气，此时却也累得气喘吁吁。昨日得知父亲会在此设伏，他便悄悄跟来，将事先准备好的火石粉撒于四周。待得兽人来袭，父亲不敌，他便打着火石粉引出大火。看到父亲连中数刀，一股莫名怒火燃遍全身，虽然兽人长得可怖异常，可战殇像着了魔般不管不顾，一路追杀。直到此刻冷静下来，才后怕不已。
    战殇慢慢游回父亲身边，拉着一声不吭的父亲来到下游上了岸。
    “可惜了，给跑了一个。”战殇见父亲脸色铁青，气氛僵硬，便嘟囔着开口道。他心里是想，虽然自己打乱了父亲的计划，可好歹自己救了父亲一命，还亲手杀了那么多兽人，父亲纵使责怪自己，也不会大发雷霆吧？
    远扬咬着牙，仍是低头不语，胸口起伏不定，情绪看似很是激动。战殇不禁有些害怕，试探性地问道，“爹？你没事吧？”
    “我只问你一句……”远扬突然开口道。
    “爹爹请讲。”
    “这火是不是你放的？”
    “……”
    “说！”远扬怒目圆睁，大声咆哮道。
    “是……”战殇被吓了一跳，跌倒在地，颤声道，“是我放的，可，可我这是为了救你……”
    “救我个屁！我有让你来救吗？”远扬心中怒不可遏，大声吼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害死多少人？你个逆子！逆子！”
    战殇全身颤抖，父亲真的生气了，这下该如何是好？他不会狠揍自己一顿吧？毕竟自己刚刚才救了他。
    “逆子，你过来！”远扬见战殇不答，更增怒意，指向儿子道。
    战殇慢慢爬到父亲面前，还在思索着如何为自己开脱，却又听得远扬说道，“战殇，你这一闹，整个御寒寨就算是完了。快则半日，慢则一天，兽人部队必定来袭。到时，谁能逃过兽人的刀斧？两百多条人命即将葬送于你手，今天我就要杀了你来祭奠这些即将逝去的兄弟！”
    战殇闻言猛然一惊，却见父亲已然使出一招探囊取物，右手横挡，左手顺着自己的右臂划将下去，直逼腰中的短刀。这一惊非同小可，感情父亲是来真的。战殇顿时将重心倾倒向右，右腿用力扎猛脚步，身体顺势向左旋转，堪堪避开父亲的擒拿手。只见远扬毫不停顿，紧接一招分筋错骨抓向战殇左臂。战殇一身武功全来自父亲平日教授，虽然资质超群，可毕竟才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哪能抵挡得过习武多年的父亲。转眼间左臂已被抓住，只听“咔嚓”一声，左臂竟被生生拗断，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荡在胸前。
    “啊~~！”战殇顿时嘶声痛呼起来。
    儿子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如刀如针般深深扎进远扬心里。远扬不禁心下一软，可转念间又想到山寨即将遭遇屠戮的画面，百余条性命在哭喊声中归于尘土，又是一阵怒火攻心，加上重伤在身，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远扬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污，盯着痛得满地打滚的儿子，含泪叹道，“儿子，人生在世要讲究一个‘义’字。今天你铸下大错，为父我也罪责难逃。你忍一忍，先走一步，待父一会儿向寨中兄弟请罪后就来陪你。”说罢，远扬步履蹒跚地来到战殇面前，弯下身子从儿子的腰间拔出短刀，一脚踏住战殇的脑袋，令他不在翻滚。
    战殇左臂折断，脑袋又被踏住，半张脸都被埋人土中，嘴里塞满了淤泥，含糊不清道，“爹，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
    远扬皱眉道，“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刀斧加身不低头！人，生来必有一死，有何可惧？你是男子汉，不许讨饶！”
    “爹……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要杀我……”父亲的话毫无作用，战殇早已泪流满面，混着泥土，耷拉在脸上。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懂什么？他只想活下去，而且拿刀的还是平日里最疼爱自己的父亲。现在的他只知道求饶，但愿父亲能够消气，不再杀他。
    远扬闻言勃然大怒道，“朽木不可雕！来世我再来教你！”说完便举刀刺向儿子胸膛。为了让儿子少一些痛苦，远扬这一刀使出了全力。“当！”却只听得一声闷响，短刀竟然应声崩断，瞬间战殇的胸口发出一阵绚烂夺目的光亮，直逼远扬双目。远扬顿时眼前一白，目不视物，加之体力透支，失血过多竟然昏厥过去。
    战殇忽觉头上一松，竟然能够动弹。刚才他吓得紧闭双眼，虽然也感觉到了光亮，可毕竟眼睛没有受到伤害。此刻睁开双眼，看到父亲晕厥一旁，连忙爬起。折断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好不痛苦。可现下保命要紧，战殇可不想再死第二次，探得父亲鼻息稳定，便连滚带爬地迅速窜入林中。
    战殇此时已经没了方向，只是一味的向前狂奔，心想只要能远离父亲一分就安全一分。一直跑出了十七、八里，天边已被夕阳染成了大红色。战殇这才脱力地摔倒在地，倒地的震动又牵扯到了断臂，战殇不禁又疼得咧嘴哼哼。
    放眼四周，也不知这是哪里，自己从昨夜开始到现在滴水未进，更别说吃的了，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可现在到哪去弄吃的？左臂也断了，家也是肯定回不去了。想到这，眼泪又不自禁地盛出眼眶。
    “难道我就要死在这了吗？”战殇心想，“对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父亲一刀竟然没刺死我?好像是刺到了什么硬物？可我没带什么硬物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战殇举起右手，急忙伸向怀中。
    果然是它。只见战殇从怀中掏出一块石头，那块在神秘山洞里发现的石头。石头仍就通体灰白，毫不起眼。
    “石头，刚才竟是你救了我。”战殇自言自语道。刹那间，石头又泛起了七彩霞光。
    战殇毕竟还是个孩子，一惊之下倒也忘了伤痛，喜道，“你终于又肯理我了？刚才我爹刺你那下没伤到你吧？”说完，他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石头周身，发现并无裂痕缺口，这才放下心来，道“还好，你没事。昨天因为兽人的事，我竟一时将你忘了。不过话说你还真轻呐，刚才一番搏斗我竟没感觉到你的存在。”
    石头再次发出一阵光亮。
    战殇抱着石头欣喜不已，如今只剩自己一人，家也回不得，仿佛只有这块石头才是自己唯一的知己和依靠。可是毕竟是累了一天，心力交瘁，战殇抱着石头,说着说着便沉沉地睡去……
    “（未知语言）爹……爹……你醒醒”一片虚无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又是你？你到底是谁？”战殇逐渐清醒，想找寻声音的来源，却只发现一片虚无。
    “（未知语言）爹，是我呀，你的龟儿子呀！”
    “什么龟儿子？肯定又在做梦了。”战殇心中狐疑道。但转念一想，做梦也不错。在梦里，自己就不用去管那些什么狗屁兽人了；在梦里，父亲也不会再要杀我了吧。就让自己迷失在梦乡，暂且逍遥片刻。说不定，等到梦醒时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那昙花一现的镜花水月罢了。
    想到这，战殇索性放下心思，叹道，“好吧，龟儿子，现在也只有你能陪我说话解闷啦。我爹，哦，就是你的爷爷，他竟然要杀我。可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救他……”
    “（未知语言）龟爷爷竟然要杀你？”没等战殇说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哎？小王八羔子，你怎么骂人呢？说清楚，谁是龟爷爷？”战殇闻言大怒道。
    “（未知语言）我没有骂人啊……我是你的龟儿子，那你就是龟爹呀，那你的爹爹不就是龟爷爷吗？”虚空中的声音满是委屈。
    “我……”战殇顿时语塞。只觉心中万马奔腾，无数匹草泥马在心里来回冲撞。好啊，你个小王八羔子，竟然在这等着我呢。虽然这么想，可也无话可说，只得道，“算你厉害！好吧，以后不叫你龟儿子了，就叫你儿子吧！”
    “（未知语言）为什么不叫我龟儿子呢？我到底是龟不是呢？”那声音又充满疑惑道。
    “我擦！”战殇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喊道，“你个小王八羔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我说你是我儿子就是我儿子！”
    “（未知语言）好吧，爹，我都听你的……呃……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可以问吗？”
    “问！”
    “（未知语言）为什么我又是小王八羔子了呢？”
    “……”
    战殇几近崩溃，要不是看不见也抓不着这个声音的始作俑者，否则战殇真想将它捉住猛锤一顿。
    “（未知语言）……你怎么不……”
    “住嘴！”战殇担心这个声音再继续这个话题来纠缠自己，赶紧打断道，“我说你是我儿子就是我儿子，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好吧……爹，你别生气，你就叫我儿子好了。”
    “那还差不多”战殇满意道，“刚才说到哪了？哦对，你爷爷竟然要杀我，可我……”
    “啊！”可战殇才说了半句，那个声音又是一声怪叫，道，“（未知语言）爹，你左臂怎么断了？！哪个坏人干的？”
    “……”
    “（未知语言）爹，你别担心，我来帮你……”
    战殇再次被这个声音打断，直恨得牙痒痒，刚想开口训斥，可话刚到嘴边还不及说出，猛然眼前一亮，只见虚空中心爆发出一股绚丽夺目的七彩霞光。霞光范围之广，几乎覆盖了整个天地。战殇悚然一惊，可此刻连身子都没有，能往哪里逃？
    正当战殇震惊之际，一股沁人心脾的暖流瞬间溢满全身，好似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力，飘飘然地浮于空中。紧接着，又有一股力量悄悄钻入体内，游走周身各处血脉。所到之处，无不有重生血肉之感，畅快非常。
    “好舒服，好舒服，实在是太舒服了……”就在这无比舒适安逸地的包围中，战殇再次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夜风轻轻拂过脸庞，带起一缕青丝。一颗雨滴落在战殇那张俊俏的脸庞，顺着高挺的鼻梁缓缓流到唇边，转而又滴到了衣襟。又是一滴落下，两滴，三滴，渐渐地，天空竟然下起了蒙蒙细雨。
    刺骨的寒冷如刀般生生将战殇从睡梦中刮醒。睁开双眼，周围只有漫天的乌云和无尽的黑暗。树叶在风的追逐下发出凄惨的沙沙声。战殇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擦去脸上的雨水。另一只手支撑地面缓缓坐起。
    这是哪里？刚才发生了什么？战殇晃了晃脑袋，尽力使自己从昏沉中清醒，慢慢回忆。之前我放火救了父亲，杀了几个兽人。后来父亲却勃然大怒竟要杀我，还拗断了我的手臂。想到这，战殇突然怔住，左臂！对，父亲拗断的是我的左臂，可刚才我还用它撑起了身子。不及多想，战殇有些紧张地抬起左臂。先是微微地动了一下，不疼。旋即，他又使劲挥臂转了两圈，还是不疼！自己的左臂竟如没事般运动自如！
    我左臂好了？怎么回事？难道之前就没断过？不可能啊。刚才自己明明清楚地看到手臂已然变形，怎么可能没断呢？可怎么骨折可以好得这般快吗？难道……战殇突然想起了刚才的梦境。
    ……
    “（未知语言）爹，你别担心，我来帮你……”
    ……
    记得这是自己再次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难道是龟儿子？哦，不，是儿子？战殇惊疑不定，却又想，“可这‘儿子’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还有那梦里的七彩霞光，好像在哪里见过……
    突然战殇一拍大腿，猛然跃起。不禁大声叫道，“石头！”想到这，战殇赶紧手忙脚乱地向怀中掏去。可怀中却空空如也，不禁心头一惊。
    “石头，石头，你在哪里？不要吓我，快点出来吧。”战殇微带哭腔地四处找寻。
    话音刚落，只见身旁的地面上顿时发出一片七彩霞光，这光亮在黑暗中显得绚丽夺目。战殇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个石头，不禁拍手大笑道，”哈！原来你在这里！是了，刚才我是抱着你睡着的，怎么给忘了？”说完，战殇略带紧张地伸出双手，捡起石头重新抱入怀中。
    “石头，果真是你救了吧？难道你就是‘儿子’？”战殇背靠大树，盘膝而坐道。
    石头发出亮光。
    “你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能进入我的梦境，还能与我对话。还有，你说的到底是什么语言？为什么我可以听得懂呢？”
    石头再次发光。
    战殇心存太多疑虑，此刻一股脑地全盘说出。但石头可不会讲话，只是一味地发出七彩光芒。战殇也不在意，自顾自地与之攀谈。
    自言自语许久，战殇渐觉没劲，又将石头收入怀中，淋着小雨仰望夜空，心想这以后自己该何去何从。抬头之际，却发现远处山上隐隐似有火光。“怎么会有火？”战殇心里嘀咕道，“难道那里是御寒寨？可夜都这么深了，寨中居民按理早就应该熄灯休息了。而且父亲曾有规定，落日之后不得生火，怎地这个时候会有火光？”战殇愈发心疑，侧耳倾听。透过沙沙的树叶声和雨声，隐隐约约地传来阵阵争吵哭喊之声。
    思索片刻，战殇猛然醒悟，“不好！是兽人！兽人又来的！”想到这，战殇即刻纵身跃起，朝着火光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