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遗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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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又过了许多年，归影、虞莽才打听到关于阳玉的一星半点的线索，那便是西北不周山之外，昆婴建木之上。”老人稍稍仰起头，就像是在回忆自己的过往。
    “昆婴建木？那不是……”奚梧心中满是惊愕，前面老人讲到昆婴建木乃是造物者栖居的地方，若是二人去昆婴建木寻阳玉，恐怕结果将是十分的不妙。
    “不错，正是那个传说中的神栖之地。”
    说完这句话，老人低下头，好像睡着了。
    蝉声不住，翠竹时响。
    这安静是隐藏着绝望的爆发罢，又或者是绝望的绝望。
    已经无从知道了，村子愈发古旧，村民越来越少，连进村的路也渐渐被荆棘覆盖，这荒芜的孤村的一切，都不过一座坟茔。
    一座命运的坟茔。
    似乎是终于有一天，旧枝新燕、枯木逢春，坟茔之上长出了幽幽青草，乃至参天大树，乃至响起蛙声莺鸣，乃至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老人仍是低着头：“这两天，我已向你讲述了一些关于修炼的故事，想来你也对修炼有了大致的了解，但那只是洪荒时候的修炼，现在的人体已经极不适应鸿蒙灵气，元婴修士极为罕见，大乘修士便已被奉为神仙，更不必说什么仙凡之境了。”
    “而且现今修习法术，殊为不易，若不是……”老人看着眼前的少年，眼光深邃，仿佛一道时光，串联起他的前世今生。
    奚梧这几日所闻所见，心中震惊程度恐怕不下于书中虞莽。
    “你的伤怎么样了？”老人突然想起什么，问了一句。
    “脚上的伤已经无碍。”虽然说着脚，但奚梧却抬起右手看了一眼——几年风雨侵蚀地他的手有些粗糙，隐隐能看出一些旧伤疤，除此之外，几无影响。
    老人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奚梧，眼波流转，手伸进袖中摸索，不知在找什么。“我便再与你讲讲先前的事情吧，或许三天，或许一月，我便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届时村中若有异动，你需小心应对。”
    奚梧点点头，握紧了曾满是伤痕的双手。
    “十年如梦，不过弹指。”
    “是啊，我来这尧山之界，到今日，已是十年了。”赫然正是归影和虞莽在石窟外对坐。
    十年来，二人除了打探阳玉的消息，其余时间，便尽数花在了修炼上。归影并无实体，所以身上似乎仍是当年那身衣裳，只是隐约间可以看到衣带之处化为灵气，凝聚逸散周而复始。虞莽则已换了一身不知什么材料做的袍子，与传统麻衣截然不同，白衣之上两道暗红条纹恍如雪地飞红，穿在这个面相妖异的妖身上，颇有一番滋味。
    归影仍是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表情，动作皆与十年前无异，忽然间，他停下手中动作，眉头微皱：“终究又是十年了啊。”
    杯身上赫然是一道极不明显的细纹，像一条极细的龙盘于天柱之上。
    他看着杯子上的细纹，若有所感，蓦地抬头看着西北方向，手中杯子化为齑粉：“兜兰回来了，我们要去了。“
    果然，不远处的天上一道粉影划破天际，恍若三月桃花，煞是美丽。
    “我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你们先听哪个？”顾不得一路风尘，刚一落地，她嘴角咧出一个微笑，俏皮道。
    归影面露关切的目光，却没有说话。
    相较十年前，归影和虞莽皆是寡言了不少，但复活辛夷的愿望却时时刻刻占据他的心中，不曾淡退：“自然是先听好消息。”
    兜兰伸出手指，满脸得意之色：“好消息呢，自然是阳玉就在建木之上，而且建木上只住了一个神！”
    此言一出，不只虞莽，连归影都十分震惊：“只有一个？……若是如当年那种情况……恐怕这次我们的对手将会十分强大。”
    “只有一个神，我们的压力不是应该小很多吗？”
    “并非如此，建木上的四神虽然皆是天外来客，却亦有自己的派系，当年我亲眼看到其中二神合力封印了与之对立的一神，如今只剩一个，则恐怕剩下的三神之中又有二神陨落，而剩下的这一神如无大能力，便有大智慧，皆非我等所能抵挡，兜兰身为玉灵，在建木之上自是容易隐匿身形，至于我们两个……。”归影摇摇头，没再说话。
    虞莽没有说话，袖中修长的手指紧紧握起，咯咯作响。
    “我与你们说说当年的情况，以及各自的在遇上时，也好有应对之法。”
    虞莽听到此言，抬起头看着归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归影却似乎并未看到，背过身去讲起当日的故事。
    说到这里，老人尴尬一笑：“在盘古开天后到归影出昆墟之前的事情他是不知道的，这些事便由我先讲于你，以免突兀。”
    奚梧点点头，仍是安静的听。
    四万年前。
    云州极西，萨伽之野。
    昆婴建木。
    夜风吹过通天的建木，发出如瀑的响声，走近去听，甚至有些刺耳。
    浓绿的树叶在云中散开，不停抖落这凡尘的雪，仿佛怕沾染上这世间的污秽。
    高处不胜寒，果然是不错的。
    但这并不妨碍在夜里赏星赏月，甚至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黄衣男子负手而立，站在建木的一个侧枝上，不知在想些什么，风凄厉地呼喊，雪染白他的衣服他的头发，他也一动未动。
    终于，他拂袖震去身上雪花，叹了口气：“荼乌。”
    说完这句话，他便再如石像般定定不动了，任凭风大雪大，他的衣服头发都未曾动，在这冷寂的夜里，多了几分不和谐。
    而他身后的阴影中，缓缓出来一个身影，他向前走了两步，将枝上的积雪踩出吱呀的哀嚎。
    他却并不在意，微微俯身，对着黄衣男子行了一个奇特的礼节。
    这个身影与夜色树影相称，若是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
    “此次回来，为何身息紊乱？”
    “这次前去中州，臣暗中观察烛照、荧幽动向，发现他们并未将所集古玉并未完全上交，而是…以宇、宙的生命本源之力，创造了一种与我们相似的灵力容器。”
    “容器？”
    荼乌略一俯首：“不错，臣本以为他们制造这些容器只是帮忙寻找其余古玉，几番查看之下，却发现这些容器手中亦存有不少古玉，甚至有的古玉所含灵力惊人，二人与其所造容器已渐渐有占据中州之势，再这样下去，恐怕荒族将渐渐消亡，主上的大计也……”
    黄衣男子哼了一声，衣袖一拂，语气中颇有愠怒：“你要如何？”
    “臣……想向主上借一支神木枝。”
    “神木枝？你倒是好大的手笔！”
    荼乌慌忙俯首，不敢多言。
    黄衣男子却微微一笑，手掌一伸，一小节建木枝应声而断，也不知他用了何等神通，原本如地上树木大的树枝落在他手中时，竟变得只剩几寸大小。
    不见得黄衣男子有何动作，建木枝已落入荼乌手中：“若是烛照、荧幽果真联手，一截神木枝恐怕仍是不够，你好自为之吧。”
    荼乌未曾应声，身形竟是再度缓缓与夜色融为一体，仿佛雪入寒潭，了无痕迹。
    “若是此事不定，便要请那两位存在了。”荼乌走后良久，黄衣男子看着远处群山，缓缓道。
    却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世界再次陷入了沉寂，风凄厉地哀嚎，雪肆虐地落下，黄衣男子负手而立，神色自然，仿佛先前之事皆与他无关。
    “昊灵，速来星洲。”
    沉默良久，一声苍老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黄衣男子微微一动，倾心聆听时，世界却再度沉寂了，再无声息。
    渐渐地，风停了，雪也只剩偶尔落下的如碎星般的雪粒。
    树上的人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夜尽天明。
    荼乌盘坐在建木最低的一根旁枝上，手心发出灿灿金光，与他一身邪气毫不相称。
    忽然，他睁开双眼，消失在原地。
    紧接着，一道澎湃紫气打在他先前所坐的地方。
    “这昆婴建木当真是上古神物，纵使我用出全力，竟仍是看不出痕迹。”
    说话间，一个红衣女子从树后缓缓走出。
    对方修为并不很高，所以荼乌并不害怕，但他仍是凝神戒备：“你是何人？”
    红衣女子并未说话，而是反手给荼乌看了一物，便向远处遁去。
    荼乌遥遥看到红衣女子手中的东西，双目一凝，接着微微一笑：“跑的倒是快。”
    这句话说完，建木上已只剩荼乌残影。
    过了好久，红衣女子忽然在一座乌黑的山边停下，转过身了，满脸嬉笑。
    荼乌随之停下，不知为何，心中隐有不安，仿佛今日此地，或许有什么事要发生。
    “久闻荼乌乃是昊灵手下第一战将，今日我便要试试阁下究竟有何等神通手段。”
    荼乌微微摇头：“你是何人？”
    “守夏。”红衣女子简短道，似乎怕荼乌遁走，说话间，她手中的灵气已化作一柄赤红色匕首，向那道黑色身影飞去！
    遥远的萨伽荒地，建木上硕大的树叶哗哗作响，停不住的喧嚣。
    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