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洗白录

80.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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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 宁城人从早晨醒来, 走上街头。雨下得小了些。一个四方脸的男人撑着油纸伞拉着女儿的手来到平日吃早点的那馄饨摊子, 正打算喊老板下碗馄饨, 忽然看见几个身着道袍的修士趴在案上睡觉。宁城人对道门修士是很尊敬的,那男人放轻了脚步走,那女儿却是一脸懵懂, 瞧见那几个修士的衣服好看, 忍不住偷偷瞧他们。
    “爹。”她忽然拉了下她父亲。
    她父亲看见那馄饨摊主趴在桌子上, 听见小女儿的声音, 他低下头看去,“怎么了?”
    那四五岁的小姑娘指着那几个修士道:“这几个叔叔的嘴巴在流血。”
    她父亲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那几个修士纹丝不动地趴着, 那小姑娘见父亲不信,忽然大胆的伸出手去, 旋即, 那几个修士她被她轻轻一推推倒了, 落地时,落地砰一声响。
    “啊!”小女孩尖叫了起来。
    锐利的声音刺破了宁城的平静。
    几个修士全都躺在地上, 一双眼瞪大了,灰败的脸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白茧, 漆黑的血从嘴角流出来,落地的瞬间, 手脚全部摔烂了, 关节处全是空的, 有乳白色的银白色的细线流了出来。
    那父亲也是倒退七八步,一脸惊恐,下一刻,他看见那修士关节处流出来的细线竟是活物似的,一下子朝着自己游来,“什么东西!”他下意识一把抱住了女儿要跑。
    尖叫声与惨叫声同时从宁城北门的大街上响起来,潮水似的一下子往远处漫去。
    *
    孟长青原本是不想多做耽搁的,可这两日暴雨,不知道为何把这河里的几具浮尸冲上了案,那浮尸怨气颇重,在沿河的镇子里闹出了些事情。孟长青一行人帮着料理了下,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魑魅魍魉,却很麻烦,一行人于是又多耽搁了两日。
    陶泽最终还是做了缩头乌龟,没跑回清阳观,他心里知道清阳观是正道是一回事,那女观主阴森恐怖又是另一回事,他想的是,真出事了,那女观主早派人来弄他了,如今一点动静也没有,说明也没什么大事嘛!他自我安慰了一番,怂了,没回去。
    等孟长青把浮尸收拾完,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了。他们终于开始赶赴宁城,坐船去的。
    夏日多暴雨,一路上噼里啪啦的,就没歇过。
    陶泽是个坐不住的,他从没坐过船,觉得很新鲜,于是钻出了船篷,和船夫去请教如何撑船了,那船夫六十多岁,被他一口一个“老哥”喊得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开始手把手教他。
    船篷中只剩下了孟长青与吴聆。
    孟长青坐在那儿,手随意地撑着膝盖,一双眼打量着吴聆。
    吴聆先是没反应过来,发现孟长青在打量他,不自觉地稍微挺起了些背,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孟长青还在一直盯着他瞧,又不自觉地攥了下手,故作镇定别开视线地看向船篷外,过了许久,他终于回头,发现孟长青还在盯着他,一双眼黑漆漆的。
    明明刚刚坐三个人都还算宽敞的地方,一下子好像连两个人都坐不下了。
    一时之间,船篷中静得双方能清楚地互相听见的呼吸声。
    孟长青就想,屏气凝神,对于道门子弟而言这是门正儿八经的学问,他上学那会儿总是学不好,被先生拎出来批评了好几次,直至现在他仍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气息,可吴聆这么一个在长白宗学道多年也早已成名多年的仙门修士,为何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
    孟长青继续打量着对面的人。
    吴聆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怎么了?”
    孟长青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扭头看向船篷外,他随手地打了个响指。
    吴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没瞧见什么,略疑惑地回过头,吓了一跳,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吴聆”坐在他身旁,那“吴聆”瞧着很是局促不安的样子,那样子和刚刚的他如出一辙。
    吴聆诧异地看向孟长青。
    孟长青道:“幻术,我回去练了一下,这回像了。”
    吴聆看着孟长青许久,这一次反应过来了,低声道:“所以你一直看着我……就是在观察?”
    孟长青点了下头。
    吴聆看着他点头,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半晌才道:“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不会这么乱来,他们会说,扶象真人的弟子为何如此不端庄稳重,有辱身份。”
    孟长青听他这么说,没有说话,又轻轻地打了个响指,那一旁的“吴聆”回头对着吴聆道:“你别说出去不就行了?”
    吴聆终于低声道:“胡闹。”他似乎是在斥责,脸上却挂着很容易察觉出来的笑容,他看向船篷外。
    孟长青没说什么,瞧了他一会儿,吴聆似乎不敢回头看他,他笑了起来,顺着吴聆的视线看去。
    这场雨下得真是大,三步之外便看不清东西了,陶泽站在船头帮那船夫撑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急得在跳脚。
    过了许久,孟长青又回过头打量着吴聆,一双眼黑漆漆的,他也不说话,就看看。
    吴聆一回头就看见孟长青的眼神,那样子像是捕蛇鹰。他没有想到孟长青会有这种眼神,他知道孟长青胆子小,怕事,懦弱,吃亏是福,习惯迁就别人,和师兄弟在一块孟长青永远是老好人和事佬,别人要什么他给什么,他没想到孟长青也会这样的眼神。
    吴聆觉得,孟长青像是在打量着一样独独属于他的东西,这东西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是他一个人的,不用让出去,不用和谁抢,更不用去讨,就这样忽然掉到了他手上,他从来没得到过像这样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时之间只知道盯着瞧,瞧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像个孩子似的。
    吴聆望着孟长青,终于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孟长青没有将手抽回去,吴聆缓缓地又抓紧了些,他没有说话,半晌才找了个话题,问道:“你一直用的是白露剑?”孟长青的手有些凉,不像是体质原因,应该是经常握剑所致。
    孟长青点了下头,“是啊,怎么了?”
    吴聆道:“怎么想到拿着你师父的剑出门?你如今的修为不适合用白露剑。”他看向孟长青,“是怕下山会遇上对付不了的事?”
    “没想这么多,我师父把白露剑送我了,我就一直用着,你不知道,如今已经好多了,刚到手那一阵子这剑冻得我根本抓不住。”孟长青想起自己拔剑那堆傻事,道““前两个月我都是练半个时辰歇一个时辰,那阵子根本不敢见我师父,就躲着他练。他问我用的怎么样,我就说行,还行。”
    吴聆听完这话后忽然没说话。
    道门确实有传剑的古俗,但大多是在徒弟出师时才传,绝不会在师徒修为差距如此之大的时候就传剑。他原本以为孟长青带着李道玄的剑下山是因为李道玄怕徒弟在山下遇着麻烦,把自己的佩剑给孟长青傍身,却没想到李道玄竟是直接把剑送了孟长青。
    他看了孟长青一会儿,低声道:“换把剑吧。”
    孟长青有些诧异,道:“为何?”
    吴聆道:“你如今用白露剑不太合适,这剑自古就是真人法器,从来没有落入寻常修士之手,你用久了可能会伤着根骨。”
    孟长青闻声诧异道:“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啊。”这剑除了凉了些,他用着没什么问题,从未觉得根骨出了岔子。
    吴聆侧过头,看了一会儿那雪色的剑穗,低声道:“是剑穗的缘故。”
    孟长青闻声侧头看去,那剑穗垂在他肩上,他平时打理得很好,那剑穗和新的没什么差别。
    吴聆看着那剑穗,低声道:“你师父很看重你。”孟长青没怎么接触过这些,吴聆却能一眼看出来,那剑穗上有李道玄的修为,这东西应该是李道玄亲手编的,编的时候把修为渡了进去,否则孟长青绝用不了这剑,吴聆看向孟长青,“你师父为你考虑得很周全。”
    孟长青也看着那剑穗,想到李道玄,闻声难得沉默了一会儿,道:“师恩如山。”他回过头对着吴聆道:“其实我小时候一直在琢磨,我今后一定要成为道门第一,那样我师父就是道门第一的师父,他绝不会后悔收我为徒,只有这样才能报答他的养育之恩。”孟长青说到这儿顿了下,道:“那时候比较蠢,以为我师父是因为打不过别人所以才会一直躲在山上,心里就会想,以后长大了一定要混出名堂,然后拉着他风风光光地出门,一招手大家都过来拜他。每次练剑练不下去了,想想这事,又从地上爬起来了。”
    吴聆闻声笑道,“所以长大后觉得这事没希望了?”
    孟长青道:“长大后发现整个道门根本没人能打得过我师父,当时就被震惊了。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我师父出手,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辈份高才成为真人,翻到道典的时候,我还回去和他说,师父,书上面的人和你叫一样的名字,我师父那时候估计看我是个傻子。”
    “所以现在你怎么想的?”
    “眼光放长远点,立志做道门第二吧。”孟长青看着吴聆,“目前同辈来说,赢了你就行了。”
    吴聆看着他许久,终于点了下头,“行,你多练练应该能做到的,你师父不会失望的。”
    孟长青没忍住笑了起来,他真的被吴聆这话逗着了,扭头看向船篷外。他自己多少斤两他自己还是有数的。修道这事其实远比其他事残酷,勤能补拙这句话摆在天赋的鸿沟面前没什么作用,谢仲春嘴里一直对他们说天道酬勤,但其实大家心里明白,修道是真的看天赋。除非走旁门左道,否则就只凭老老实实地修道,天赋的差距根本无法忽视。
    孟长青懂这道理很久了,不过在一群同样资质的人中,“天道酬勤”就是一句金玉良言了,更难能可贵的是,其实绝大部分的人资质都差不多。所以孟长青小时候为了给李道玄长脸,他还是很玩命的,也确实很有用。
    这种努力放在吴聆面前,就谈不上什么作用了,孟长青心里知道吴聆在哄他,但他还是觉得挺高兴的。
    吴聆望着孟长青,过了许久,他缓缓地握紧了孟长青的手。
    远远的,陶泽看见了宁城城门外的旗帜。
    他回过头对着船篷中的人喊道:“喂!你们俩聊什么呢?到了!出来瞧瞧!”
    孟长青与吴聆这才起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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